<h3> 我的母亲在我十三岁时就离我们而去了,父亲也已去世三十多年。但父母的音容笑貌,言行教诲仍历历在目。<br> 父亲班名永聚,字得财,号恒足,人称八爷。生于公元一九一四年正月初六。父亲祖祖辈辈都是农民。我的曾祖父世明,字如镜,从小聪颖异常,十岁丧父,幼年即操持家事。娶五谷堂书香门第李姓大户知书达理女子为妻,奠定了家族兴旺发达的基础。李太妣十三岁归贺奉事,生四男四女。家庭开办织坊,除农忙外,全家男女老少女眷纺纱,男丁织布。织出的土布自己背到宝庆(邵阳),永丰(双峰),湘潭,长沙等地出售,那时候称为"掮把子"。曾祖父母家教甚严,男丁每天除完成织布任务外,还要读书,写毛笔字一小时左右。女眷则做针线,缝补衣服,做布鞋。出外卖布的男丁必须自己背,不准请人。世明公在我族二修族谱之后,董理经营宗祠族产,祭田,虎形山祖产,冬至会,龙灯会,清明会会产七八年,无一染指,阖族服其清正廉明。明公教育子孙以勤俭为本,耕读立家,遵礼守法,善行义举,三修族谱立有二老合传。由于世明公精明能干,子孝孙贤,家庭和睦,家产日丰。于清朝末年在原址修建了一正两横,正面五间,两边各三间的土木结构新房一座,名曰"中和堂"。<br> 父亲兄弟姊妹五人,排行第四,从小出抚给叔父代麟字呈祥为嗣。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大哥永远年轻时病故,二哥永灿公元一九二七年在湖北洪湖做生意。其时国共两党分裂,贺龙的姐姐贺英在洪湖地区闹革命,两军交战,与堂兄永道共三人一起,不知被哪一方当成对方的探子无辜枪杀,时年十八岁。<br> 父亲读过几年私塾,能写会算,忠厚老实,做事严谨,心灵手巧,擅长农活。那时候插秧,先由一人带头插四行,称为"打例",其他人跟着插。近百米长的一坵田,从这头到那头,不借助任何工具,全凭手眼,插得笔直。父亲经常充当"打例"的角色。挖土挖得非常平整,田边,土边刨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经常自制或帮人制作农具及家庭用具。现在,我家仍保存有父亲六七十年前制作的量米用的竹筒,我们称为"升子",能装米一斤半,为一升。做工非常精美,刻有"公平交易"四字,堪称一件工艺品。农闲时,父亲也出外做点小本生意。比如卖沙罐,到广东连州挑盐卖。抗日战争时期,南京,上海等地的达官贵人都逃到重庆,贵阳等地避难,需要高档瓷器,笔墨等日用品文化用品。父亲就挑瓷器笔墨等到贵阳卖。肩挑一百多斤,每天步行六十里,来回四十天。邵东盛产黄花,秋收后,收点黄花到汉口,芜湖,南京,无锡,上海,广州等地出售。尽管跋山涉水,走南闯北,风餐露宿,因战乱频繁,土匪猖厥,不是被没收,就是被抢劫,总是亏本。<br> 我家兄弟姐妹七人,两个大姐十来岁就出嫁了,大哥七岁出外当学徒。解放初期,父亲担任农会干部,那时当干部没有报酬。因忙于公务,家里农活常被躭误。一九五二年土改时,同族罗塘一贺姓族人被划为恶霸,政府将他的几间房子分给我家,父亲坚决不要,而住在老邵阳县财税局供佃户住的庄房里。一九五四年春节前两天,隔壁一黄姓邻居因烘烤茶叶起火,连带将我家仅有的一间房子烧掉,父亲没要他赔偿分文。那年春节,我们一家六口,蹲在仅存的一个屋角落里过年。一九五八年,成立人民公社,办公共食堂。父亲在另一个食堂当事务员,担任会计,管理食堂。我们兄弟和母亲在家,晚上总盼望父亲从食堂带点吃的回来,但始终没有如愿。一九六二年,母亲因积劳成疾,患心脏病,于六三年二月十一日去世,时年五十一岁。当时弟弟八岁,我十三岁,在邵东县一中读初中一年级。因我考上初中,二哥富先从邵东十中缀学回家。我每周星期六下午回家,星期天下午回校。每周父亲给我准备好三升半米或一些红茹,一瓶酸罗卜之类的咸菜,用于一周六天在学校吃。有时从三十多里外的界岭艾窑挑回一担沙罐,给我十只沙罐,星期天下午我从家一路卖到县城,其间约二十里,大约能卖八角钱,作为几个星期的菜钱。那时学校每餐菜卖三分钱,水菜卖一分钱,从街上买一角钱姜丝子可以吃一周。<br> 我们兄弟成年后,父亲才清闲一点,晚年还算幸福吧!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父亲己年老,背也驼了,又患有肺气肿。有孙辈十多个,常带孙子孙女玩,一起嘻闹,其乐融融,还带了一个三四岁的孙女在身边。一九八七年农历六月十五日晚上,正值暑假,夭气闷热,我带着八岁的儿子在中和堂大塘码头上洗澡,老父亲手持一把蒲扇,一边搧风,一边打蚊子,坐在码头上,守了近三个小时,直到我们上岸。谁知次日傍晚,父亲正在帮一位堂侄写结婚报日书,正文只写了三个字,突发脑溢血倒在墙边,于晚上十二点与世长辞,享寿七十四岁。<br>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