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从帐篷出来,我们心满意足踏上归途。</h3><h3><br></h3><h3>因为对帐篷的女主人感觉很好,路过扎西宗乡时,故意放缓了车速,细细打量她的家园。刚好杨不贵妃和圆格格想去趟厕所,便将车停在路边,二人手挽手去了一户人家寻求方便。</h3><h3><br></h3><h3>不多时,她俩有说有笑出来了。据圆格格分享:这户只有一个藏族老妈妈在家,超级热情,一言不合就倒酥油茶敬客;槽点是那个厕所,蹲位在二楼,就在地板上面镂空了一道长方形的口子,身子悬空,千军万马奔向一楼,心虚得很……</h3><h3><br></h3><h3>聊着聊着,那个老妈妈出来了。裹着头巾,身着厚实的绒布外套,布料隐隐沾了些油渍,朝我们比划着手势,口里说的内容有些含糊,从笑容和手势来推断应该是祝我们路上顺利之类。</h3><h3><br></h3><h3>杨不贵妃同样露出灿烂笑脸朝她挥手,然后回头说:“她刚刚就是这样借助手势表达请我们喝酥油茶的,藏族老人家的地方口音很浓。”</h3> <h3>告别珠峰,告别老妈妈,小白车驶在蜿蜒公路归心似箭,一刻不停沿着原路返回。</h3><h3><br></h3><h3>随着海拔的降低,窗外又重现绿色。草甸上牛羊分得很散,放牧的人也一副慵懒的姿态,迈着细碎的步子,在蓝天白云下唱着嘹亮的牧歌。</h3> <h3>好景不长,天色忽然有些不对头,像飘来了一群柠檬黄的云,太阳的光也随之不温不火,像着急下班提前进入了黄昏。</h3><h3><br></h3><h3>“这是要搞事情啊?”</h3> <h3>行驶至定日县珠峰自然保护区的界碑,天幕瞬间阴沉下来。</h3><h3><br></h3><h3>就那么一会儿功夫,还来不及看仔细那些支离破碎的淡蓝是如何被彻底抹去的,世界就暗了。翻手为晴,覆手为阴。</h3> <h3>“萧敬腾没在这个山头买房吧?”</h3><h3><br></h3><h3>“真是邪门呢。来去都在这儿遭遇变天,这是一道风雨门啊。”</h3> <h3>好几个老外伫立在界碑附近,等到他们赶到珠峰脚下,估摸又只能一睹雪山女神的烟雾缭绕的出浴图了。</h3><h3><br></h3><h3>不过能够进入珠峰保护区,想必这些国际友人的心情比我们更激动。外籍人士无法以个人身份进入西藏,且只能入住西藏官方指定的酒店, 办理进藏许可非常复杂。</h3><h3><br></h3><h3>我们常常抱怨中国护照的含金量太低,免签国太少,但是外国人想要领略华夏大地的壮美河山,也不是一件太轻易的事情。</h3> <h3>黑云翻墨未遮山,想必下一步就是白雨跳珠乱入船了。此地不宜久留。</h3><h3><br></h3><h3>阿轩戴上墨镜,一个招手,我们像葫芦娃拥护爷爷一样跳上了车。</h3><h3><br></h3><h3>圆格格一脸嫌弃瞅着他的墨镜,“你是嫌天色不够黑吗?”</h3><h3><br></h3><h3>不管天多黑雨多大,酷酷的人设不能坍塌。阿轩冷静盯着路面,不时抬头掠一眼铺天盖地的黑云。窗外阵阵呜咽,涌进来的风仿佛都是黑的。张开五指想和黑风握个手,冰冰的,黏黏的,似果冻在强气压的逼迫中蒸发。路很远很长,来时的小兴奋逐渐有点瑟瑟发抖。</h3> <h3>我们一直以为迎接返程的将是一场大暴雨,孰知听声音不对。</h3><h3><br></h3><h3>车顶和玻璃上开始咯嘣作响,一粒一粒的,如同热锅里的豆子。窸窸窣窣,却清脆刺耳,凑近玻璃看只见一些细碎的白颗粒的弹痕,争先恐后把小白车当成了蹦床。</h3><h3><br></h3><h3>“这是冰雹呀!”</h3> <h3>已经很久没有在夏天遭遇冰雹啦,我们还有点小兴奋呢,纷纷拿出手机抓拍。这冰雹调皮如跳跃的星星,镜头中完全呈现不出来,录了个小视频,也只有混合了汽车发动机的嘈杂的声响,作罢。</h3> <h3>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前奏很有趣,渐渐就演变成恐怖了。像刮来一阵妖风,整片天幕完全黑了下来,提前进入了暗夜。</h3><h3><br></h3><h3>冰雹的阵势愈演愈烈,像黑山老妖躲在乌云弹幕中,将满嘴的数不清的利刃尖牙掰下来,拼了命地朝我们砸扔下来。我感觉小白车误入了暗黑系闯关游戏,在荒凉的长长的公路抱头逃窜,噼里啪啦,乒乒乓乓,没法躲也没法藏,被砸得龇牙咧嘴哀嚎惨叫,只是我们听不到。</h3> <h3>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h3><h3><br></h3><h3>到后来冰雹更兼暴雨,整个世界一片混沌。这次雨量丝毫不亚于红河谷的惊魂之夜,加之前期冰雹的突袭助阵,场景更加兵荒马乱。</h3><h3><br></h3><h3>更加悲催的是我们没法停下步伐。当时已经是8月27号,临近开学,杨不贵妃和圆格格最迟必须在9月4号之前赶回广州;而我在6号也有非常重要的活动,难以缺席。如果不遭遇意外,返程的时间尚有富余;但吸取了上次雨夜的经验,极端天气之后,藏区的路况一定会充满变数,滞留多久便成未知数了。</h3><h3><br></h3><h3>上次是有惊无险,这次就没那么幸运了。雨停以后,路旁的河道漫溢,水势湍湍,隐约有股不妙的征兆。果然,沿着沪聂线(318国道)行驶至仁布县境内,车辆排起了长龙。警察叔叔告知:因雅鲁藏布江洪水冲垮了路基,暂时不能通行,抢修耗时未知。</h3><h3><br></h3><h3>阿轩不甘心地追问了一句:“大概等多久?”</h3><h3><br></h3><h3>警察叔叔“呃”了一下,“大概两三天吧。”</h3><h3><br></h3><h3>冰雹暴雨不够,再加一道霹雳。</h3><h3><br></h3><h3>阿轩仍不甘心,尝试从附近的岔道切入,试图绕开抢修路段再回到当前线路。从地图来看,有一条岔道是可行的;结果开进去不足几百米,活生生被一块路中央的禁行标志给拦住了。</h3><h3><br></h3><h3>喟然长叹,铩羽而归。没办法,只好折返日喀则,重新绕白朗走江孜回拉萨。</h3><h3><br></h3><h3>原本走国道从日喀则至拉萨不用五个小时,是距离最短的一条路线(来的时候之所以走江孜,是因为要顺道看羊湖)。眼下国道的路程都已经行进一半了,却要重回起点,这一来一回就白白花费了四个小时,且战绩清零。</h3><h3><br></h3><h3>回程本已疲倦,屋漏更遭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我们几个像霜打的茄子萎缩于车内,披头散发的圆格格侧卧在杨不贵妃腿上,头抵着窗户,几绺发丝粘到嘴角,气若游丝送鼓励:“皇阿玛加油。”</h3><h3><br></h3><h3>“别加啦!再加爆炸啦!”</h3> <h3>这截路程是此行最糟糕的经历,没心思拍照,人也昏昏沉沉,故一笔带过。</h3><h3><br></h3><h3>还有比我们更惨的一个四川哥们,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压抑和刺激,向老婆撒了个谎,然后一人独自奔到西藏来了。</h3><h3><br></h3><h3>结果疯狂的行踪被老婆发现并揭穿,正急着往回赶呢,遭遇路毁这档子事。</h3><h3><br></h3><h3>我们一前一后同行了很长一段路程,中途吃饭、车子加油等还碰过几次头。这是一个非常帅气的小伙,英年早婚。吃完饭蹲在路边抽烟的时候连连叹气,“唉,唉,唉!本来回去只跪扫把的,这下要跪榴莲了。”</h3><h3><br></h3><h3>“干嘛不带你老婆一起旅游呢?”</h3><h3><br></h3><h3>“谁有那个心思旅游啊!我出门就带了钱包钥匙香烟和一个打火机,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一脚油门就跑到这儿来了。就想跑得远点。”</h3><h3><br></h3><h3>小伙抽烟劲猛,四驱的肺,一口可以燃掉一大截。吁着嘴,齿缝和两个鼻孔同时滚滚冒烟,烟雾里的眼神很迷离。</h3><h3><br></h3><h3>古希腊神话里有种烈马,当无法承受奔跑的压力的时候,会咬断自己的血管,以使周身更通畅一些。</h3><h3><br></h3><h3>后来天气好转,暴雨后的色彩更加明艳动人,我们忍不住又放缓了步调。小伙一骑绝尘,逐渐和我们拉开距离,消失在了茫茫天地。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但他毫无征兆的歇斯底里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h3><h3><br></h3><h3>生活就像照镜子,有的人在镜子前精心打扮问天下谁最美;有的人仅仅是借助镜子整理衣冠;有的人只看清了自己的狰狞与狼狈,回头丢下一个令人心疼的笑容。</h3> <h3>太阳始终没有再露出头来,有好几次挤到云层边缘抛洒下几缕柔弱的微光,很快又被一股强势的力量拖拽入乌云深处。</h3><h3><br></h3><h3>到了江孜县和浪卡子县的交界处,曙光彻底暗灭,再次风起云涌。</h3><h3><br></h3><h3>在浓云的变幻流动之下,我们隐隐望见几座白白的山头。近日无雪,海拔也并未激增,那是万古不化的冰川呀!</h3> <h3>来时经过此处正是暴雨滂沱的夜里,谁曾留意过这条西藏境内距离公路最近的冰川——卡若拉冰川。</h3><h3><br></h3><h3>返程阴差阳错又走了同一条道,这才有机会和它打个照面。</h3> <h3>立在公路边就可以看清冰川顶部的冰帽和悬挂式的冰舌,山脚下有两座石碑,黄边白面红字,一座刻曰:「西藏四大神山之一乃钦康桑峰」;另一座刻曰:「红河谷」。</h3> <h3>前文浓墨重彩介绍过《红河谷》这部电影,影片播放至11分钟的时候,英军的罗克曼上校满脸不屑朝着雪山开了一枪,地动山摇,雪雾弥漫,那幕真实的雪崩镜头便是取景于此。</h3><h3><br></h3><h3>就像王道士端着白漆将莫高窟的壁画粉刷一新一样,当局者观念的滞后,造成的是无法弥补的痛。《红河谷》拍摄时为了制造真实的情境,利用炸药将卡若拉冰川炸出了一个三角形的缺口,使这道珍贵的古冰川留下一道永久的伤疤。</h3> <h3>一提到「冰川」这个词,相信大多数人和我曾经的想象一样:冰棱晶角,巍峨竦峙,横无际涯,茫茫一片……</h3><h3><br></h3><h3>朋友,那是南极洲。</h3><h3><br></h3><h3>现实中的山岳冰川,极少能够吻合脑海中的恢宏程度。就拿卡若拉冰川来说吧,整个冰川面积也才9.4平方公里。</h3><h3><br></h3><h3>丽江的玉龙雪山是世界第十大冰川,未必能满足你的猎奇心。</h3> <h3>冰川最能体现天公的匠人精神。</h3><h3><br></h3><h3>数万年前的雪,一层层地叠加压实,重新结晶,再冻结……在这颗古老星球的地质变迁中遗留下来,从第四纪冰川末期一直幸存到现在。</h3><h3><br></h3><h3>时光包装了它,又侵蚀了它。凑近一点看,那些冰层俨然失去了冰块的质感,甚至像是敷上去的石膏,粗糙而凌乱。风吹过这儿的时候也许会小心翼翼,光滑的身子怕被硌到。</h3><h3><br></h3><h3>冰川的色泽亦不如新鲜的雪地那般皓白,像在坛子里存放了太多太多年,沾染了浩荡无边的岁月的腌渍。</h3> <h3>卡若拉冰川的雪线每年都会上移一段距离,裸露出的灰褐色岩石沟壑还镶嵌了一块块的冰斑,像巨大的冰舌舔过以后,残存于牙缝中的余渣。</h3><h3><br></h3><h3>全球气候变暖加剧,世界各地冰川都在缩小。</h3><h3><br></h3><h3>还记得海明威那篇《乞力马扎罗的雪》么?去年五月,当我立在非洲这座赫赫有名的山脚下,透过浮云仰望上帝的庙殿,冰川的朦胧轮廓比远处象群的脊背还要消瘦。</h3><h3><br></h3><h3>“The snow on the mountain top is getting less and less……”黑人司机一脸怅惘。</h3><h3><br></h3><h3>过去的八十年内,乞力马扎罗山的雪已经萎缩了80%以上。甚至有人预言,这座非洲第一高峰的雪顶将于十年内消失,「赤道雪山」奇观将与人类告别。</h3><h3><br></h3><h3>想到这里,眼前那些沟壑罅隙间的残冰,又似一滴滴尚未蒸发的凉泪。</h3> <h3>小白车驶离卡若拉冰川,路过斯米拉神山和碧波荡漾的满拉水库,又到了羊湖的地盘。</h3><h3><br></h3><h3>这次没有停留,径直翻越岗巴拉山口,朝着拉萨的方向。</h3><h3><br></h3><h3>山下的羊湖如等候的故人,好像知道我们会绕道回来看她,露出月牙一般的笑脸,照样恬淡静谧。</h3><h3><br></h3><h3>圆格格用手指戳了戳发呆的杨不贵妃,圆溜溜的眼睛嘟嘟的嘴:“这可是你当初幻想披着婚纱的地方哦,再看一眼吧。”</h3><h3><br></h3><h3>杨不贵妃放下撑着脸颊的手,侧目转向窗外,和羊湖相视一笑。</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