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br></h3><h3><br></h3><h3><br></h3><h3>大约十四五年以前,我那时二十八九岁的样子;因为结婚比较晚,所以到了那个年纪,女儿也才只有几个月大。老婆比我小六岁,虽然已经做了妈妈,可也才二十出头;在别人眼里,是个小媳妇,可在我的眼中,我始终感觉,她还是那个与我初相识时的腼腆大姑娘。</h3> <h3>那时,我在东北谋生,干着木匠活儿,做着一些室内装饰的活计。那时,从农村来到大城市的打工仔,都有一个统一的名字——农民工;我便是其中的一员。</h3> <h3>我不远千里,从湖北老家出发,一路走北向东,舟车劳顿,好不容易才抵达了我打工的目的地——辽宁省大连市。</h3> <h3>我起初跟着几个老乡,呆在著名的军港旅顺口。后来,因为活计不多,工价也低,在几乎维持不了温饱的情况下,经过一个常年在那里干活的老乡的介绍,我又来到了大连市甘井子区第三人民医院的一幢职工家属楼里,做起了装修活儿。</h3> <h3>我们干活的,一共有四个人,只有我一个人是被介绍过来帮工的;他们三个都是老乡,都来自安徽。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三个都是亲兄弟。他们的大哥,既是我们的老板,也是我们的老大;其实,他只比我大了一岁,只不过是长得比我着急了许多而已;我还以为他是一个比我年长不少的人嘞!他很温和,有时也有点诡异。我看着他那么老成的样子,就弱弱地问了他一句——我说嫂子呢,怎么她没有跟你们在一起呢?他似乎有些不高兴,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听他的两个弟弟说,他还是单身!</h3> <h3>他是个心眼挺好的人。他原以为我只是一个人过来帮工,本来多铺一张细木工板,就可以解决我睡觉的问题;不成想,由于我的拖家带口,这睡觉的事,还成了一个大问题——原本他们是睡在卧室里,由于我们的到来,他们只好睡在客厅里;我和我老婆,还有小孩,我们三个人,被安排睡在卧室里新铺的地板上。</h3> <p>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拿出三百块钱;他跟我说,这房子正在装修,灰太大,又很吵(电锯电钻工作时噪音很大),还有胶和胶合板的那些气味也很大;他说,大人还勉强将就着,而小孩子是不行的,受不得这样的刺激。他对我说,今天不用你做工了,工钱给你照算;他叫我先拿着这些钱,去租个房子,把老婆孩子一定要安顿好;等安排好了,再过来干活。他还叮嘱我说,不要急,慢慢地找,尽量找个合适点的房子,别让老婆孩子遭那个罪!</p> <h3>——我接过钱,半晌,望着这个看着好象比我要大十来岁的安徽老乡,我的眼泪似乎是忍不住地快要掉了下来……</h3> <h3>就这样地,我提着两包行李,老婆抱着女儿,我们下楼了。</h3> <h3>刚走下楼,只见小区的石凳上,坐着几个女的,正在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聊着天。其中还有一个年轻女子,也抱着一个比我女儿稍微大一点的孩子,正在喂孩子吃着高档的进口奶粉(因为奶粉上面有英文的商标)。当我们走近过去的时候,女儿突然地就哭了起来。那个抱小孩的女人便问我们是干什么的,问我们是不是这个小区的人。我便说我们不是这个小区的人,我说我是过来干装修活儿的。她又说,那干装修活儿怎么还带着老婆孩子?我正要说你管得着吗,老婆见我有点生气了,便跟她解释说我们现在想出去找一间房子,等房子租好了便不来了,这时,这个女的似乎是停止了盘问。她见我有点生气的样子,便陪了一下笑脸。她又跟我老婆说,她有个姑姑,姓崔,住在棠梨沟,她家盖了几间小房子,专门是用来出租给外来工住的。她又跟我们说了她姑家具体的位置,还领着我们坐上了去棠梨沟的汽车。</h3> <p class="ql-block">就这样地,我们稀里糊涂地就坐上了从市区开往棠梨沟的十九路公共汽车。车子大约走了四十多分钟,就到了终点站——棠梨沟。我们从车上下来,看到街道两旁,商店和民房夹杂而居,街上的人熙熙攘攘,非常地热闹;我想,这个地方虽然是农村,可也不比城里差去多少;相反地,街上的人们似乎看着都很高兴的样子,也似乎都很有热情。街道两边开着好多的露天KTV;唱着一些任贤齐的歌,我记忆最深的是那两首歌——《天涯》和《心太软》,真的是太好听了!尤其是摆在街边的大黑音箱,足足有一米多高,一尺多宽,走在街道中央的路上,那两边对着自己震得天响的大懒叭里,冒出来的气浪,和着那老板开得震天响的音乐,象是要把整个人掀翻,又象是两个巴掌,左右前后的夹击着整个人的心脏,让人一阵阵颤抖,一阵阵地麻木——我到现在还奇怪着这样的一个问题:为什么女儿没有哭,反而还似乎是跟着那高高低低起伏的音乐,高兴地拍起了手来?!</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里没有城里的那些高楼大厦,但却是那么的热闹非凡;这里没有城里的那么多帅哥靓女,但是他们的笑脸,确是那么的纯朴自然!这里的房子,大都是些小平房,偶尔也有一两栋二层小楼;这些房子,有的紧挨着,有的则不挨。这个地方,除了柏油街路,大部分的地方还是东北农村那种略带黑黄色的土地。街路两边都栽上了树——各种各样的树,有碧绿的,有金黄的,有高的,也有矮的,有开花的,也有不开花的,各种不同的树。其间还夹杂着一些或高或矮,或绿或红的花——这里真的是太美了,真的是人间的天堂!怪不得才有了这么好听的一个名字——棠梨沟!</p> <p class="ql-block">我边走边看。一会儿看看这里,一会儿又瞧瞧那里;一会儿看看这儿,一会儿又瞧瞧那儿;一会儿看着这街上热闹的人儿,一会儿又欣赏着街路两旁的美景,仿佛是要置身于这绿树红花的童话世界中去了。就这样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地,我们已从街北走到了街南;还是老婆细心,她捏了捏我,说,你忘了今天是干什么来着?我望着她一本正经地样子,似乎是又有点略带着急的眼神,我似乎是差一点要笑出声来——我对她说,那个女的不是说她姑就在街道的最南头吗,她叫我们一直要走到街道的尽头,这不,正好到了她说的地方了哇?这时,老婆似乎更是着急了起来;说实话,这个时候,我似乎也有点捉急了;这街道已然走到了尽头,为何还没见着那个女人所说的房子呢?</p> <p class="ql-block">正当我们走投无路的时候,只见不远处有座小桥,一条小河从北向南地向前流去。我又领着她们向前走近了小桥,向西拐过小桥,正好看到了在桥头不远的地方依河而建的一排小平房。房子对面的不远处的山坡上,还有一栋红瓦碧砖的大瓦房,我一猜想,这河边的小平房,有点象出租屋,而这大瓦房,应该就是房东的房子了。果不其然,当我们走近大瓦房的时候,便正好见着了那个女房东。我便问房东大姐是不是姓崔,她说是的。我说你侄女说你这里有出租房,我们听她的介绍便来到了这里,正准备给你打电话,你便出来了,真巧哇!说着说着,我们都笑出声来了。</p> <h3>房东大嫂五十多岁,严格地说,应该叫房东大婶了——她象许许多多普通的东北农村大嫂一样,高大的个子,爱说爱笑;说话的时候,脸上似乎还能现出两个小酒窝。尽管她的脸庞,还是黝黑黝黑的。</h3> <h3>她跟我说,这里的出租房,一共盖了六间,她说现在正好三号房间空闲着,就安排我们住在三号房间。这里每间房的租金才六十块钱,水电费一个月也就十几块钱,水电和房租加起来的话,一个月也花不到一百块钱。我说是啊,这里比城里的房租便宜得多了,真的是很划算;我们的心里甭提有多么高兴了,连忙说着谢谢房东大嫂的话。她见我们带着个孩子,可带的行李却不多;她二话没说,就把自家女儿的被子,绒衣,还有布娃娃什么的,拿了一大堆的东西,送了过来。她跟我们说,这东西,能用的先用,用不着的先放起来,等到了冬天好用的。我正要给她房钱,她看了看我们,便问我们是不是才出门不久,我们说是的,她连忙地说,这个月的房租不急,等下个月补交就行。就这样地,我们不到中午就安顿好了。</h3> <p class="ql-block">下午的时候,我们又买了一些米和面,还有一些菜和油,用着房东大姐给的炊具,便开火了。</p> <p class="ql-block">到了第二天一早,我起了床,洗漱准备好了,就赶着去坐第一班从棠梨沟开往市区的客车。可是当我上车后不久,我偶尔地往外一看,却正好瞅见了我的老婆;她不声不响地站在车后;只见她上身穿着一件红色的短汗衫,下身穿了一件蓝色的牛仔裙,抱着我们的女儿站在车外;她一会儿瞄一眼车上的我,一会儿又逗着我们的女儿——我看到,在她那略显笑意的眼中,满满地含着爱,含着期望,含着一丝丝牵挂,仿佛还带着一丝丝甜蜜。我透过车子的玻璃窗,看到了她跟女儿被朝霞映照得红彤彤的脸庞,是多么的可爱,多么地美丽,又是那么地让人舍不得离开……</p> <p class="ql-block">大约过了四五分钟,车上的人也渐渐地多了起来,车子终于要启动了,我在车子的后排座位上坐着,透过车窗,我看见她还站在那里。她一边在向我挥着手,一边又在比划着什么;车子也渐行渐远了;我本不想往后看,可是,还是忍不住地回了回头;我看见她还站在那里,还在朝这个方向望着;也可能是离得实在有点太远了,她终于准备转身离开;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我看到了她的背影——那是一个美丽的背影——我永远也忘不了——忘不了那个怀里面抱着婴儿的;那个久久、久久地,都不愿意离去的背影……</p> <h3><br></h3><h3><br></h3><h3><br></h3><h3><br></h3><h3>文字:皮犇</h3> <h3>写于:三亚</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