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血鸭是我渐行渐远的乡愁【故土回响】之八

贤飞娃

血鸭是我渐行渐远的乡愁

莲花血鸭，是一道菜，是故乡莲花县的一道名菜，也是江西的一道名菜，位列“十大赣菜”。

莲花血鸭，也应是故乡最能拿得出手、叫得出口、饱得口福、值得拥有的最响亮名片了。

　　故乡莲花，位于赣西罗霄山脉中段，是一座不到30万人口的山区小县城，也是经济底子薄、发展颇为落后的革命老区县，说是老少边穷县，似乎也不为过。

曾几何时，经济落后、交通闭塞、产业单一、工业疲软，是故乡头上明显的标签。一直到21世纪初期，故乡在外地百姓脑海里、心坎中均几乎毫无存在感。

　　近些年来，尤其是党的十八大以后，故乡经济发展才日渐好转，故乡的面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才渐渐为人所知，特别是媒体再次大力宣传回乡务农的开国将军甘祖昌、习近平总书记亲切接见并称呼甘祖昌将军的夫人、全国道德模范龚全珍为“老阿姨”后，加之著名歌手韩磊在当年中央台举办的春节联欢晚会上唱响一曲《老阿姨》，全国皆知江西有个莲花县，莲花有个农民将军甘祖昌，还有位“老阿姨”。自此，莲花也成了网红。这些年来，莲花还通过着力宣传打造“一位老阿姨、一支枪、一朵花、一只鸭”等几张名片，打造莲花品牌，放大莲花效应，发挥莲花优势，加快经济发展。莲花，这座全国唯一以花卉命名的县城，她已全然觉醒，正快马加鞭，赶超新时代。

　　“要致富，先修路。”老话不会错。快捷方便的交通线，是推动地方经济发展的大动脉。如今，吉安到莲花的吉莲高速早已通车，萍乡到莲花的萍莲高速也早已破土动工，更为喜人的是，国家已规划并立项即将开建的渝长厦高铁线，经过莲花并设立“莲花站”，莲花，终将迎来她的高铁时代，终结无铁路的“痛苦”，将以更纯洁、更靓丽、更开放的姿态，绽放在世人面前。

岁月如流，时光如梭。我离开家乡已近30年，几乎一直定居距故乡近400公里外的省城。前些年，由于故乡既不通火车，也没通高速，为了能尽可能路好走些、到家快一些，得绕着弯、换着道、转趟车走，极为不便，回一趟老家还真的要下定决心。况且，那时自己曾身处军营十多年，所以，回乡甚少。后来，又因为拖家带口，琐事缠身，加之父母相继过世，自己有一种失根的感觉，平时如没什么特殊事由，就更少回到老家了。

　　是的，我本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难免被世间俗事、生活琐事纠缠，有时，甚至被生活沦陷而难以自拔。虽然，这些都不能当作自己似乎有些疏远故乡的理由，但生活就是这么狗血，我们谁也无法自由逃离生活这个带刺的牢笼，我们甚至心甘情愿地一头扎进这个牢笼，即使满身是伤，也无怨无悔。

人生无常，我心飘泊。有人问，最依恋的是什么？乡愁。最牵挂的是什么？亲人。亲人在什么地方？思念的故乡。

　　情感告诉我，故乡始终在我心头的某个角落蛰伏，牵动着我敏感的神经。在异地他乡，无论是碰到故乡的一个人，还是偶闻故乡的方言，看到故乡特有的地名和物件，尝到故乡的特产，总是那么亲切、那么欣然。

对于故乡，每个人，尤其是当你离开故乡时已拥有深刻记忆的人，难免有眷恋之情，或多或少会有留恋的东西藏在你的脑海，或沉睡在你的心里。她可能是你的父母，你的兄弟姐妹，你难忘的亲友，也许，是你的发小甚至初恋。这些，你当然无法忘记，也不该忘记。可是，除了一些难忘的人和往事，你是否还有一些无法忘却的东西呢？于我而言，当然有，也是最难忘的，那就是母亲做的鲜香甜辣的莲花血鸭。

　　那时，能吃上一顿母亲做的血鸭，真是无比幸福的事情！更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当然，并非是母亲不愿意做，实在是因为生活的惨淡、经济的拮据而无条件经常做。我深知，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农村，母亲打理一个无任何固定经济收入的大家庭是有多么的不容易，除了年节，哪敢又何来条件动辄吃上鸡鸭鱼肉。一年到头难得吃上一顿的血鸭，母亲都是要精打细算，甚至提前做好充分的准备和计划。

　　血鸭不常有，只为贵客留。那时的农户人家，生活条件普遍较差，日常主菜几乎都是以自种蔬菜为主，或是新鲜时吃不完采取晒干等粗加工过的各种蔬菜，配上辣椒一炒，就是一道极为下饭的鲜辣好菜，极少吃上一顿荤菜，鸡鸭鱼肉农村四大主荤菜更是难得一见。只有家里来了客人，才会杀鸡宰鸭。我家也不例外。

鸭子自然是做最具地方特色的血鸭，且是自养的通常两斤以内的嫩麻鸭，只有这么大的鸭子，用乡村老榨油坊自榨的山茶油来炒，配以自种鲜辣椒自酿水酒等辅材，吃起来口感才能达到鲜辣脆嫩香的效果，吃完让人唇齿留香、余味绵长。做血鸭时，由于净鸭重量不够、数量不多，除了辣椒，母亲通常还会配一些自种时蔬进去，或毛豆，或丝瓜茄子切成丁块状汇入，不仅味美，炒出的血鸭数量也明显多了，可以盛出两三碗来，确保客人和家里所有人都基本能大饱口福一回（这里请允许我先停一下，得好好回味一下味道）。那时,就盼能有客人来，自己才好过足嘴瘾、饱餐一回，全然不知体恤母亲持家的难处，如今想来，深为自己的少不更事而愧疚。

　　尝得血鸭鲜，必得祭祖先。故乡有一习俗，每年农历的七月初一那天，会一大早点香，在家中大堂神龛和故去亲人遗像前祭拜，说是将家中故去的先人请回家来，福佑子孙。然后，一直到七月十五中元节、俗称“鬼节”那天，再杀鸡杀鸭、做米果、烧纸钱包等，将祖先送回他们的世界。在这半个月里，定要杀鸡宰鸭，款待祖先的，尤其是七月初七那天，必会。故乡有句押韵俗语叫“七月七，毛鸡毛鸭杀一些。”（“七”在故乡方言里发音为平音“切”）。所以，那天，家家户户一定或杀鸡或宰杀鸭子做血鸭，一来潜意识里尊重先祖、必须要拿出好东西来招待好祖先，二来图个吉利，预示家中不缺好东西，鸡鸭杀了还会有，年年有、时时有，生活好着呢！这个季节，是做血鸭最当季的时节，其时，鸭子正好身子骨刚长开来、鸭毛也刚长齐、肉质最鲜嫩，是做血鸭最佳时机，而且，家中自种的新鲜辣椒和一应蔬菜正丰收，满园都是，配料齐全。这个季节里，母亲自然也会做一二次血鸭，在祭拜祖先的同时，顺带也犒劳了一下我们这帮馋嘴的孩子们。

　　“双抢”农活多，血鸭才上桌。还有一个能够吃上血鸭的好日子，就是故乡农村一年当中最忙最累最苦的“双抢”季（抢收早稻抢种晚稻）。“双抢”正值盛夏，乃一年当中最为酷热之时。那时，为了躲避毒辣的太阳，都是天蒙蒙亮就起床，抓紧时间出工到责任田里干个早班活，或割稻、或插秧、或翻田，忙个2小时左右收工回家。匆匆忙忙洗漱早饭后，马上再出上午的工，到中午1点许收工。中饭后稍事休息，2点以后又得出下午的工，接着忙活到傍晚天擦黑才结束一天的劳动。就这样周而复始循环往复需半月左右，每天一身泥水一身汗，回家就想地上摊。让我对苦感记忆犹新的是，下午出工下到稻田里，稻田里的水竟然会烫脚，还有烫死的泥鳅翻晒得一片白。那个季节，真是累昏了头、苦逼了腰，浑身酸痛手脚麻木还带脱层皮，确实达到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奇效。只是现在回想起来，真不知道当年是怎么挺过来的，恍然有点阿Q式“牛逼”的感觉。

　　那些年，能支撑我挺过来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农忙时节又能吃到母亲做的血鸭，甭提多带劲了，那可是我无限期盼的啊！一块鲜香的血鸭入口，似乎能让周身疲累连同血鸭瞬间滑落饥饿的胃腔，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段时间，因是超强体力劳动，一家人都是劳心费神，体力严重透支，母亲也会想方设法多做几个菜，做一些血鸭等平日难得有的好菜，以便能够较好地补充大家的体力。血鸭无疑是大家的最爱，每次都被我们吃得精光，那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精光，而是真正意义上的一滴油都不剩，就是整碗血鸭吃到筷子夹不到菜以后，在母亲的引导下，家里小孩还会各自再盛一碗饭，按照从小到大顺序，依次倒入吃完了的血鸭菜碗中滚一遍再倒出来，依旧吃得两眼放光、满头冒汗、津津有味。

　　高中毕业当年，我即离乡从军，不久，母亲竟突病离世。自此，我再也没有见上母亲一面，再也没有机会吃上母亲亲手做的血鸭。转眼近30年了，这些年来，也只有在梦中，我们母子才能偶然相见，见也无语，唯有醒来满脸思亲泪。

如今，生活条件已非同日而语，想吃血鸭再也不是难事。不说绝大多数故乡人随时可以自己做着吃，就连我这个长年离乡在外的人，也熟知自己居住的城市里，少说开有十来家的莲花血鸭菜馆，有的还颇为正宗，我也经常同一些乡党朋友去光顾一番，一解嘴馋，二解乡愁，毕竟那里，有家乡的味道。

　　血鸭依旧在，母亲已远走！唯一的感觉，味道再正宗再好吃的血鸭，终究还是吃不出儿时的滋味来，因为已经再也无法品出儿时的甘苦，更失去了母亲的味道。但我也知道，无论走多远，无论离开故乡多久，故乡就像母亲粗糙却温柔的手，一直牵着我，虽然我们都长大了，离开了，已经挣脱她的手，可心仍连着，始终不曾分开。
　　一道道血鸭，一粒粒尘沙，一泓泓秋水，一座座青山，一片片田野……渐行渐远，化作一丝丝乡愁，一缕缕思念，长驻在我们每个离乡人的心田，游走在我的灵魂里。

备注:

同城同乡好友艳伟贤弟发起并拟编发以乡情乡愁血鸭为主题的散文随笔创作系列，本文应其邀约而作。因前期众友已发文章中对莲花血鸭的制作手法已作详述，本文遂未作重述。在此大略补注莲花血鸭做法如下(本人非专业，仅供参考):

杀鸭、留血(关键)、去毛、洗净、剁碎(注意:是“碎"字)，可备好文中所述配料，红辣椒必须滴，亦剁碎，所有配料与鸭肉的比例约为一比二，最多也可对半开。关键是杀鸭时将新鲜鸭血直接倒入已放有老水酒(也可用类似浙江花雕的老甜酒代替)的碗中，迅速搅匀，以防鸭血凝固，酒量约二两。热锅倒入山茶油烧至四五十度左右，鸭肉入锅爆炒至变色时，倒入适量同样酒再炒至鸭子收水后，加入辣椒、生姜、大蒜子等配料翻炒加热，再加入适量水焖烧至八九分熟、水也将干后，汇入前面调好的鸭血，翻炒均匀至烧熟，即可出锅。

炒菜有风险，模仿有偏差。味道是否鲜，全靠火候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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