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叶子

父亲

　　好久以前就想写写父亲，直到现在父亲病重才提笔。

勤劳的父亲

父母养育了我们姊妹四个，就靠一双手在十来亩薄田上劳作养育我们长大。在当时要养育四个孩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单说四个孩子的学费就不是一笔小数目，为了撑起一个家，父母省吃俭用，精打细算的过着日子，想方设法的增加着收入。

那个年代的农村一般都是几家人共同养一条耕牛用于耕作田地，我父亲却独自养了一条耕牛，不仅耕作自己的田地，还承包了同村及邻村的几十亩田地，农忙时各家都急着想早点把秧苗插下去，于是父亲就日夜连轴转的赶着耕牛给人家耕作，很少休息。每年农忙时节，父亲都连着干多个通宵！现在想来，父亲当时是否也想睡个囫囵觉？

    在农闲时，父亲也舍不得闲着，就到处给人家帮工，卖苦力！我清楚的记得，在我读师范的时候曾收到父亲的一封家信，信纸里面夹着两张十元人民币，父亲在信中告诉我这二十元是今天帮工的工钱。怕我生活费不够，就给我寄过来了！拿着沾着父亲血汗的纸币我暗暗告诫自己要努力读书，不能辜负父亲的期望！

    

    近几年父亲不下田干活了，他找了一份清扫街道的活干。别的清洁工都是几天扫一次，父亲却起早贪黑，一天扫两次，把他所管辖的范围打扫得干净整洁。周围的人提起父亲，都是说：“这个老头舍得吃亏，只怕是有点憨！”

    父亲就一直劳碌着，似乎一天不劳动就浑身不舒服！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我现在身体奈得活，做点事有什么不好，多少可以减轻一些孩子的负担……”殊不知，父亲每天的超负荷运转，付出的是健康透支的代价，肌体损伤了，让疾病有了可乘之机......直到去医院确诊前几天父亲才交卸了清洁工的工作，父亲真的是干到了油尽灯灭.....

                         虔诚的父亲

     父亲信佛，我们乡里两座佛庙的修建父亲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从选址、奠基到修建完成，父亲都是主要负责人。父亲不但免费贴上自己的劳力，还慷慨解囊。平时凡是佛庙里有需求，父亲总是随叫随到，毫无怨言，于是父亲便得了一个“菩萨”的称号。凡是认识父亲的人都这么叫他。父亲也就当仁不让的接受了这个称号！父亲还有一句口头禅：“菩萨的安排！”一切都是菩萨的安排，这就是我父亲对世上所有因果轮回的解释！父亲计划再过几年就搬到佛庙里去，每天就打扫打扫卫生，可父亲恐怕过不上那安逸的日子了……这难道也是菩萨的安排？也许是吧！菩萨看到父亲太劳累了，想早点接他去轮回。可这不是最好的安排呀！菩萨，你的好心肠呢？

    父亲除了每月初一、十五、以及菩萨的生日去佛庙祭拜外，还每年带队去南岳衡山朝拜，每年朝拜前一个多月父亲就开始筹划准备：逐一给团队香客们书写祭拜用的经文、联系合适的出行车辆等。到了衡山正式祭拜的那两天，每次饭前净身后的诵经活动可谓是郑重隆重：每位香客都俯首跪地，在燃着的香烛面前跟着父亲大声的念诵着经文，其场面之壮观，态度之虔诚，让人动容！每次南岳衡山朝拜归来，父亲总是声音嘶哑，是累的，唱累的，母亲心疼的责怪他，可他却乐此不疲。

拿着进香大旗的父亲和他的团队

父亲的佛系人生还体现在生活的点滴之中：

    在路上遇到提着重物的乡亲，父亲总是热情的招呼他们上车，然后包送到家，不要任何报酬。

    平时只要谁家需要帮助，父亲总是第一时间出手。

    父亲还义务填路坑啦，让过往的车辆平稳安全的度过。

    有次我家门前发生了一辆摩托车和一辆三轮车的剐蹭事故，司机二人为了100元的赔偿分歧争论不休，父亲见状，二话不说就从家里拿出一百元递给他们，那是怎样的一百元钱呢？是一叠一块两块的零钱凑成的一百元，他们见着父亲那布满老茧的手上的厚厚一叠零钱怔住了，钱没有收，后来他们各自退让一步，和平解决了此事。

                      倔强乐观的父亲

  

   父亲身材不高大，却是我心中的那座大山。他性格倔强，生活中的各种苦难都不能使他屈服，且能坦然乐观的去面对。从我开始记事一直到现在，从没有见父亲道过一声苦、说过一句累。对于苦难，他总是独自默默承受！就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光，应该是癌症病人疼痛得最厉害的时候，也没有见父亲大声呻吟过几声，问他疼不疼？他总说还好，问他受不受得住？他总是点头……

    父亲喜酒，从我记事起，年轻的父亲是逢酒必醉，幼小的我总是流着泪提心吊胆的搀扶着左右摇晃的父亲回家。后来年纪大了，身体遭不住了，父亲才没喝醉过，但依然爱喝。

    父亲健谈，遇见投缘的朋友可以说个不停：说自己曾经的辉煌，说儿女如何的孝顺……

意气风发的父亲

五十多岁的父亲和他的大孙子

2017年送我儿子上大学时在黄鹤楼留影的父亲

2017年在岳阳楼留影的父亲

    父亲不但爱说，还爱唱。唱什么呢？唱山歌呀。赶着牛耕作着田地是件很枯燥的事，容易犯困，为了提神，父亲便放开喉咙唱起山歌来，其歌词之有趣，声音之高亢，堪比陕北的信天游，隔着几里地都能听到。我清楚的记得小时候的一天早晨刚到学校，我的一个男同学就告诉我：“昨天你爸爸到我们那里耕田唱山歌了，唱得好听又搞笑，我可是特意站在那里听了好久！”我喜欢听父亲唱山歌，可母亲却难为情，觉得父亲太张扬，是“油酥”，要他以后不要唱，或者不要唱那么大，可父亲却对母亲的劝说嗤之以鼻，说她不懂，不懂生活的快活！

    是呀，生活很苦，我们要善于找寻生活中的快活！

    昨天我还特意询问父亲他唱的山歌是跟谁学的？父亲回答说就是小时候听村里的老人们唱就记在心里了！还说他会唱的山歌唱三天三夜都不重样！肚子里装了一肚子山歌！说着父亲便唱起来了：

病中的父亲唱着曾经喜爱的山歌

    这几天父亲病情加重了，走路需要拄着拐杖，父亲便说：“这就搞得好，搞得神不笼统！”这就是我的父亲，病重了还不忘自我解嘲。

    在确诊病情后几天，父亲就开始双脚浮肿，后来发现左手也浮肿了，父亲就笑着对母亲说：“来，我们一起研究看看，这是怎么回事？”这就是我的父亲，一个不分时机也要幽默一把的老头！

    记不清是去年还是前年，不知道是怎么说起患病的事，父亲说：“莫是我得了癌病可就不得了呀！”我开玩笑的回答：“有什么不得了的，你都七十几岁了，也差不多活够了，死也死得了，还怕什么呢？”父亲听后不可置否的哈哈大笑。本来都是无心的谈论，没想到却一语成谶……

    前几天父亲对我说：“这个世界几多好过日子呀！可是我却看不到了……”父亲哽咽了，眼泪止不住的流出来。

    父亲对这个世界有着深深地眷念，对生命有着深深的渴望。就在去世前一天下午，父亲吞咽已经很困难了，可还是同意躺着很艰难的吞下了一颗止疼丸。我不该给父亲吃那颗该死的止疼丸，为了吞下那颗止疼丸，可消耗了父亲很多精气，药物的副作用也增加了他的痛苦……

    

    愿世界永无病痛！

　　我敬爱的老父亲于2019年4月30日3时离我们而去了……

爹，天堂没有劳累，没有病痛，您要笑着唱着走过去......

周年祭

今天是2020年4月18日，农历三月二十六日，是父亲去世一周年祭日，昨晚老母亲就打电话说明天姐姐会过来，要我们一家过去吃午饭。由于我有第三四节课，吃饭是赶不上了，而且事不凑巧，饭后还要开会。我在学校吃完午饭后给姐姐打电话，说能不能等我开完会再一起去祭拜父亲，可姐姐回答说等不了，她要急着回家有事，要我既然赶不到就不必去祭拜了。

我放下电话想，在父亲一周年祭日不能去祭拜父亲那是一件多么遗憾的事情呀！“会可以不开，祭拜父亲一定要去！”下了决定后我马上给领导打电话请假，领导二话没说就同意了。于是我马上又给姐姐打电话，要她们等我一起去祭拜。

我火急火燎的走路回家然后开车去娘家，等我到了家，姐姐就邀我一起去给父亲买祭拜的物品，那个店主是个道士，给我们推荐了一沓“往生钱”，还拿了一叠“纸钱”，说是都要在坟前烧。我姐见是下雨天怕那些物品不好烧，而且那一沓“忘生钱”竟然要二十元。就只要了一半付款十元就回家了。（“纸钱”是送的，没有收钱。）等到家母亲就给准备鞭炮，我姐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她带了西瓜秧苗过来，问我婆婆要不要？在听到我婆婆肯定的回答会便去厨房那边拿西瓜秧苗，嫂子、婆婆也一同前往，这时，姐姐的电话响了，一看是老娘的号码，就直接问老娘打电话干什么？这时，嫂子发现老娘的电话就静静的放在厨房的砧板上，周围没有人动，怎么会自动拨打电话？我在屋前台阶听到姐姐的询问，以为是侄女的三岁儿子玩老娘的手机不小心按出了拨打键了，可得到否定的回答后我去拿起老娘的老年手机查看，拨打时间是12点55分，我查看自己的手机也是这个时间。天呀！真的是刚才手机自动拨打了电话？怎么可能？老人手机也没有自动拨打电话的功能呀！难道是天堂的父亲拨打的？催我们快点去他坟前，因为可能会下大雨， 怕我们淋湿？我们笑谈了一会便邀上侄儿侄女一同走在了去父亲坟前的山路上。

在路上我们又笑谈起了刚才老娘手机的自动拨打电话事件。我说:老爹生前就有点看不惯我婆婆，你竟然还给她找西瓜秧苗磨蹭时间？而且给他买的“往生钱”竟然还拿出一半？老爹生气了，就给你打电话以示警告！看，老爹怎么没有给我打电话？我得意的笑谈。姐姐一边解释一边笑，侄女也附和我的意见在那里笑，我们一路笑谈着走到山上老爹的坟前。

在烧纸、作揖、放鞭炮一系列程序里我们都没有哭，老父亲是个乐观主义者，他肯定不希望看到我们悲伤，他只希望我们笑……尔后，我们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回到家，母亲已经泡好茶，我们坐在桌边喝茶交谈，这时我又拿起母亲的手机查看，发现母亲的手机确实在12点55分拨打了姐姐的电话，而且我还发现在12点54分还拨打了我的电话，只是没有拨通，因为我在我的手机没有看到未接来电。

老父亲真的回家来看我们了……我确定！！！肯定！！！

喝完茶，姐姐乘车回家了，我也便回了家，躺在床上，在美篇里翻看着在爹病重时写的文章，看着他的照片，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想着父亲劳累的一生 ，在伤感的配乐中泪流满面……

爹，我们都很好，不用您担心，您自己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一定要开开心心的！！！

今晚 ，您又入了我的梦……

梦中的鸟儿一次次振翅高飞，

可飞到半空又无力跌落回地面，

鸟儿没有放弃，依然冲向蓝天，

可还是无力跌落……

画面就这样重复了好几次……

我竟然想要捉住他……

后来，您出现了……

我牵着您的手，

您哭了，我心里难过，就醒了！​

​ （2020.5.17.03:45）

梦到父亲

做梦梦到去父亲老屋看望他，我问他还有钱花吗？他说，我一分钱都没有了。我哈哈大笑着把我身上仅有的十几块钱全给他了。

怕九泉之下的父亲真没有钱花，当天下午就买了一些纸钱回家和大哥一起去父亲坟地给他烧去。

2021.12.31.15:43

清明祭拜

2022.4

写在父亲去世三周年

　　一转眼父亲就去世满三周年了，农历三月二十六，那天正好是期中考试第一天，我前一天就调换了监考，好有足够的时间去祭拜。

由于提前和姐姐约好了时间，那天我上完早自习吃完早餐就回家等姐姐乘车过来。不到八点半姐姐就到了，然后我们一起去我家对面的杂货铺买了祭祀物品:衣物、纸钱、鞭炮。回到娘家，邀上母亲，等来去拿包裹的嫂子我们就一起去祭拜。一路上遇到好几个村里人，问清原委，都说:“好快呀，一下就死了三年了！”他们还调侃:“你们哭滴哭老倌，哭滴哭老嘎，不要哭太狠呀！”我们报之一笑。那天是个好天气，明晃晃的太阳挂在蔚蓝的天空，照得心里亮堂堂，一如乐观父亲的笑脸。我想父亲此刻也是快乐的:如此好的天气，儿女老婆还记得来祭拜他。

一路上，母亲背着祭祀的衣物，姐姐提着一大坨用来助燃纸钱的稻草，嫂子提着鞭炮，我打着伞一齐走向父亲的坟地。路途中，我接过了母亲肩头装着“衣物”和纸钱的塑料袋。

很快，我们就走上了接近父亲坟头的陡坡，我走在最前面，远远看见父亲坟头的那几块枯黄的草皮，那次清明上坟时嫂子特意从别处挖过来要侄儿王帅放上去的草皮，嫂子说父亲的坟头没有长草还是光着的，代表着子孙的财运不够好，于是就和我们一起来接种草皮，谁知还是没有成活。嫂子的这种说法我早和母亲说过，当时清明帅儿在父亲坟头点燃鞭炮后顺势往旁边一甩，没想到鞭炮就甩熄火了，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现象，嫂子还笑谈帅儿:“只怕是你爷爷发火了！”我心里暗说:“那是当然，谁让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啪啦啪啦的说，‘俺老倌的死这么久了，坟头还没有长草，这样对子孙不好，我要拿锄头挖点草种上’”（当时清明我和侄儿去祭扫路上邀嫂子一起去时，嫂子正在路边邻居家喝茶，当时有一大桌子人都在，自然都听到了嫂子的抱怨）以我父亲的脾气，他又是信佛之人，在生前就吹嘘过:“我死后会上天堂，我会保佑你们的！”现在却被儿媳妇公开说没有保佑子孙，这不是啪啪打脸嘛，父亲自然是不高兴的。所以会在燃放鞭炮时让其熄火好让我们明白他的不高兴……

其实父亲坟头也不是一点草都没有长，只是坟顶上还没有长，旁边还是长有很多高低错落的蕨类植物，只是还不够茂盛。

嫂子的种草皮和坟头鞭炮熄火事件我当时回家就和母亲说了，母亲也很同意我的分析，怪嫂子不会措辞，我一笑了之。

母亲一走进坟地，就说话了:“老倌子，媳妇儿，女儿都来看你了，你要保佑他们呀！”然后就边观看父亲的坟头的蕨类边说:“还要怎么长草，这不是长了很多草，还要长多少呢？”我和姐姐笑而不答，嫂子也是笑而不答。

而后我们一起在地上铺好带来的稻草，在上面放上“衣物”、纸钱并点燃，边烧边喊话父亲来“领”钱和衣物。最后燃放鞭炮，鞭炮声响彻云霄，给了我们生者顺利祭拜后极大的满足。

等纸钱等完全熄灭后，我们才高兴的踏上归途，回家的路上母亲还捡拾了几根大木柴拖回家，她还笑谈“我最喜欢捡柴火，以后我死了，问起无常来，如果不知道我是谁，你就看哪个拖了柴火，那个喜欢捡柴火的人就是我！”哎，我可爱的老母亲，和父亲一样的勤劳和搞笑。

补充一下，嫂子前天特意跟我和母亲说了，至从那天给父亲坟头挖了草皮后，她打牌场场赢！看吧，这就是我的父亲，需要提醒的父亲，一位可爱的老父亲！

愿我们一大家在父亲的保佑下越来越好，愿父亲常笑九泉！

2022.5.4.12:30

母亲背着给父亲买的纸钱和衣物

父亲坟地的蕨类植物

我们一起祭拜父亲

回去的路上

写在侄儿考上大学之际

侄儿王帅今年考上了湘潭大学，于8月9日在家举办升学宴，虽天气炎热，也抵挡不住亲朋好友的热情祝贺。我做起了礼部先生，在登记人情款项结束算账时，发现少了一百块，算了几次都是一样，在我心里不爽准备自掏腰包补齐的时候，不知怎么突然想起父亲，心想不是父亲捣的乱吧？他是一个好玩的老头，以此来证明他的存在。于是我又重新数了起来，刚数没几张就发现了一张折叠起的钞票，真是奇怪，我数了那么多遍，都没有发现有折叠的钞票，现在只一个念头想到父亲就发现了，好神奇！我把那张折叠的钞票掏出展开接着数完，发现没有少了，我的心情瞬间美丽了。这个好玩的老头，老是喜欢逗我们。

饭后亲戚们在一起聊天，说起父亲，都说要是他还活着，孙儿考上大学了一定会喜欢得不得了。那是肯定呀，我们都满口附和。我甚至想到了父亲坐在酒席上满面春风的端着酒杯喝着挚爱的小酒，和亲朋好友谈论着自己培养孙辈的事情……

晚饭后亲朋好友都走了，太阳也快下山了，大哥、姐姐、小嫂子、王帅、徽儿和我相邀一起去父亲坟地祭拜，向他老人家庆贺孙儿考上了大学。到了熟悉的坟地，我冲着坟头说:爹，王帅考上大学了，我们来看你了。待王帅和徽儿给父亲磕头作揖后，大哥就要点燃鞭炮，我说等一下，既然来了，我们也要磕头作揖。等我们三个依次作揖完，大哥就点燃了鞭炮，顺便也拱手作揖。鞭炮声响彻云霄，完美展示了我们和父亲愉悦的心情。

回家吃完嫂子切的西瓜我便开车送姐姐和徽儿回家，夜晚视线不好，人也有点疲惫，姐姐一再提醒慢点开，我笑着说，不要紧的，今天才给爹坟头磕过头，他会保佑我们的。我和姐姐一路开一路聊，一会儿就安全到家了。姐姐留我睡在她家，我欣然答应了。

今年闰二月，传言不能在闰二月挂山，于是我们娘三就只拿了鞭炮去祭奠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