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布拉戈维尔申斯克,一座曾经叫“海兰泡”的城市

简人(李云良)

<h3>  黑龙江,这条同时被俄罗斯人叫作阿穆尔河的河流,现在就在我脚下流淌,再跨几步我就要真正踏上异国的土地了。</h3><h3> 俄罗斯的入境检查手续非常繁琐,海关工作人员的穿戴颇有西伯利亚军人的味道。当然,他们肃穆的表情也与西伯利亚的寒意如出一辙。此刻,透过海关大厅巨大的落地幕墙玻璃,可以看到蔚蓝的天空和天空下的行人,窗外布拉戈维尔申斯克市尖顶的城市建筑几乎触手可及……</h3> <h3>  这就是在《中俄爱珲条约》签订之前,那个曾叫海兰泡的地方。如今作为俄罗斯阿穆尔州的首府——布拉戈维尔申斯克。在俄语中它是“报喜城”的意思,一八五八年对于中国,对于脚下的这片土地,是个屈辱的年份,但对于沙俄帝国却是个天大的喜讯……</h3><h3> 在这座经济几乎停滞了二十年的远东城市,一切都像一幅灰色调的油画,不管是建筑,植物,街道还是行人,都带着深秋的寒意。而那些金发碧眼的布市人,大多都保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淡漠、倨傲。列宁广场在俄罗斯是城市的象征,据说有点规模的城市都建有列宁广场。在布市,那是唯一有着小型喷泉的广场,但在秋风中显得无比落寞,想起弗拉基米尔·列宁在《中国的战争》一文中对“海兰泡惨案”“江东六十四屯”以及此前沙俄侵华行为予以谴责的言论:“欧洲资本家贪婪的魔掌现在已经伸向中国了。俄国政府恐怕是最先伸出魔掌的……它们盗窃中国,就象盗窃死人的财物一样,一旦这个假死人试图反抗,它们就象野兽一样猛扑到他身上。它们杀人放火,把村庄烧光,把老百姓驱入黑龙江活活淹死,枪杀和刺死手无寸铁的居民和他们的妻子儿女……凡是不得不经常压制或遏止人民愤怒的政府,都早就懂得一个真理:人民的不满是无法消除的,必须设法把这种对政府的不满转移到别人身上去……沙皇政府在中国的政策是一种犯罪的政策。”此刻,我无法不对眼前这尊雕塑涌起复杂的情绪。眼前的雕塑,手势夸张而机械,像一个大街上拦截出租车的滑稽的动作……</h3> <h3>  列宁广场与阿穆尔州政府及布市市政府的办公大楼仅一道之隔,入眼处更多的却是灰色的鸽子,它们在广场上自由地散步,仿佛这座城市的居民一样悠闲而从容……</h3><h3> 附近的胜利广场算不上是很大的广场,但在俄罗斯却很有名气,它是为纪念反法西斯胜利而建的。广场的正面有一座高十六米的无名英雄纪念碑,供人瞻仰凭吊。布市从中国分割出去仅百余年历史,胜利广场的凯旋门一带的巴洛克建筑恐怕是最经典的西方建筑了。它们经过岁月的洗礼已有些陈旧斑驳了,也许是落在墙上、屋顶上那些时间的灰烬,使它们显得非常耐看。在当地仍然很少窥见高层建筑,而新楼稀少可能是经济落后的原因,也和俄罗斯人惯有的悠闲散慢有关,一幢大楼,往往要经历漫长的时间才能落成,导游说起一件有意思的事,据说当起重机在钢筋放到一半时,下班铃响了,于是机器停止工作,直到下午上班才将那根钢筋放下另一半。从中也许可以看出俄罗斯人的性格,或者说尊重自己时间的权利。</h3> <h3>  置身于布市街头,那些宽敞、寂寥的大街上很难看到国内城市车水马龙的景象,没有叫卖声,没有公用电话亭,满眼都是俄文的标牌,最靓丽的风景应该属于那些俄罗斯的姑娘们,她们拥有高挑的身材、象牙色的皮肤,举手投足都透出高贵的气质,当她们的眼睛翕合之间,似有一道大海的蓝波在其中闪烁。在俄罗斯,你不得不惊讶岁月的力量,它能让这些大街上迷人的流动的音符,让一个个拥有模特身材的少女变成腰身如水桶般臃肿的大妈。坊间流行的说法是饮食结构和基因的原因,这从俄罗斯人日常的主食土豆、奶酪、面包等高热量的食物中可见一斑!</h3> <h3>  布市作为俄罗斯远东的第三大城市,人口大约二十万,但距离莫斯科近八千公里,地理位置上完全是东北亚。街道上跑的大多是日本二手车,尽管与黑河虽只一江之隔,但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文化和体制。让人很难想象这里曾经是中国的土地,爱珲条约之后,中国人被屠杀或驱逐到对岸的黑龙江,这里的俄罗斯人都是沙俄时期移民的后裔。当汽车驶过洁雅大桥,可以看见大片农田,前面便是弗拉基米尔农庄了。我们在导游的引领下参观了村长家,诺大的院子里有阳光、草坪和秋千,室内有壁炉,主人热情,有着一个典型的俄罗斯大肚子,尽管语言不通,但微笑和手势足以消除隔阂……</h3><h3> 俄罗斯时差与北京时间相差大约两个小时。北京时间傍晚四点,布市已经是六点了,当夕阳滑过俄式建筑的尖顶时,街上行人已寥寥无几。大多数商店都准备打烊了!入夜的布市大街上非常静寂。偶尔会有几个行人——牵着大狗徘徊在江边的人或者是提着酒瓶、脚步跄踉的醉汉,在街道的转弯处,灯火阑珊的地方,有人靠着墙角寂寞地抽烟……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里,我既不会俄语,更看不懂俄文,像个文盲靠辨认图案猜测各类店铺的涵义。整个布市,恐怕仅我入住的亚洲大酒店内有少量的中文标识。推开窗户,目睹远处那条深秋忧伤的河流,在这个英语并不普及的远东城市,语言和文字的隔膜让人异国他乡的感觉显得特别强烈!</h3> <h3>  布市没有轻工业,几乎所有日常用品都来自中国,在商场购物,你会惊奇地发现,不管是零星小店还是繁华的大商场,一律明码标价,没有讲价的余地。俄罗斯自己的特产则是紫金首饰、望远镜、巧克力和糖、大面包、套娃。人民币和卢布的汇率比是1比4.5。布市是个秩序井然的城市,一切都那么安静,俄罗斯人安静地购物,逛街,安静地就餐。但它同时又是一座不可思议的颓糜之城,在这里,赌博和艳舞是合法公开的,在暧昧的灯光下,在酒池肉林中,在一掷千金的豪情中……让人想起春树曾高喊的一句话:血是用来流的,青春是用来挥霍的……</h3> <h3>  在落叶纷飞的异国他乡,在深秋光秃秃的树枝下,那些公园长椅上神情寥落的老人、天使般明媚的儿童、那些口味纯正的巧克力、造型严谨的雕塑、油画、整洁的市区和垃圾成堆的郊外……这就是我眼中浮光掠影的布市,空荡而忧伤的天堂的远郊,一座我短暂停留的俄罗斯远东城市。</h3> <h3>  在阿穆尔州地方志博物馆中,陈列着中俄尼布楚、瑷珲和北京三个条约的文本。在谈及这段历史时,会汉语的俄罗斯解说员轻描淡写地说:“根据尼布楚条约,我们离开了这里;根据瑷珲条约,我们又回来了。”,祖先留给我们的土地就这样成为异国的城市,曾经是内陆河的黑龙江从此成为界河。一百多年后的今天,我只能以一个游客的身份抵达并离开,当我重新乘坐轮船回国,那一刻,我突然发现汉语有一种温暖的光泽!</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