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

张明(谢绝私聊)

<p class="ql-block"> 夏天快到了,我想再去一次克什克腾,去看看夏天的草原,再去看看草原上的他。</p><p class="ql-block"> 去年九月,我跟白哥带着家人一起,早上从乌兰浩特出发往克什克腾,那是我们此行的重要目的地之一:阿斯哈图国家地质公园。全程近600公里的路程,计划黄昏时分到达,去山上拍落日和余辉下石林的长影。</p><p class="ql-block"> 九月的克什克腾美丽多彩,到处是秋的韵味、秋的殷实、秋的芬芳。碧蓝的天空飘过朵朵白云,一群牛羊悠闲地啃着青草,红彤彤的高粱随风摇曳着,大片的向日葵羞涩地低着头,很多农民跟着拖拉机捡拾着大个的土豆……我们禁不住走走停停,时不时下车端起相机咔咔按着快门,我的摄影水平好像突然提高了,每张照片都很满意。</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来克什克腾之前我还特意做了功课,观看了纪录片《第四季冰川遗迹阿斯哈图》,极寒天气下阿斯哈图山脉被厚厚的巨型冰块挤压的情景震撼了我,让我对克什克腾更加向往。此刻,我们行走在辽阔的草原上,而草原的天气说变就变。下午天气开始黑了下来,云头在天上翻滚,堆着,挤着,绞着,拧着。闪电熠熠,不时把云层照透,雷声訇訇,接连不断,声音不大,但是浑厚沉雄,微力无边。风也随云而来。三四点钟我们来到了五岗岭,天又下起了雪。九月飘雪,多么稀罕!我们几个不由得又停下车,抓紧拍几张照片。夫人和嫂子兴奋地充当模特,摆着各种姿势。山下弯延的公路像条黑带飘落在金色的山间,小雪花不时地冲进画面,使画面多了一分动感,虽然光线不好,但照出来的片子还是很有趣味。天色越来越暗,白哥喊我们趣快上车赶路。黑云越来越低,风越来越大,汽车方向盘要用力才能稳住,车身明显有些飘了,我只好把车交给白哥,坐到了副驾驶位上。一边在照相机上回放着刚照的片子,一边兴奋地说,要是刚才光线再亮一点,照片都可以参展了。</p> <p class="ql-block"> 天好像瞬间就黑了,白哥谨慎地驾着车,表情凝重,车里鸦雀无声,只能听到车外风的呼啸声,大家都关注着前方车灯仅能照到的亮处。突然从车前跑过几个像狗一样的动物,啊!不知道会不会有狼,我心里有点紧张了。车在黑暗中漫舞,路也好似突然崎岖不平了,好似时有时无,前后没有一辆车,原本光限充足的大灯,似乎也暗淡下来,像是没了灯芯的油灯,仅能照在车前。我悄悄向车仪表盘撇了一眼,油尽剩一格了。车颠簸的厉害,后排座位的人偶尔头碰到车顶,也默不作声。我心中暗自祈祷,赶快到达景区。</p><p class="ql-block"> 远光灯照到了一个高大建筑物,阿斯哈图国家地质公园景区远光灯照到了一个高大建筑物,阿斯哈图国家地质公园景区终于到了。</p><p class="ql-block"> 我们开到景区的大铁门前,门上的大铁锁紧紧地锁着,铁门上没有任何标志。白哥长长地按着喇叭,鸣笛声传遍草原,声音瞬间被黑暗吞没,没有一丝回音,一切都静下来,像死了一般可怕。难到这是一块从未有人来过,也从未有人知道的地方吗?在这广漠无垠的一人草原上,只有我们孤独的一台车,我突然感到了渺小和无奈。怎么办?看来只能连夜下山,找个地方住下来。正当我们失望地调转车头的时候,车灯照在景区大门柱子上,一小块广告牌让我们眼前一亮。我们连忙下车,围在广告牌前,生怕广告牌突然被狂风吹走,那就彻底没了希望。“住宿、吃饭”四个字映入眼帘,太好了!我马上拨打了广告牌下面的电话,话筒那边是一个女孩的声音:“我不在山上,我打电话给我爸看他在山上不”。我们几个在狂风中等待,等待,这一刻时间显得那么漫长。终于,电话又响了,“我爸在山上,他几分钟后会来接你们的。”挂了电话,我们心里充满了热切的盼望,同时又有点忐忑。女孩的爸爸会来吗?什么时候能来?女孩子的爸爸会是个怎样的人呢……?</p> <p class="ql-block">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出现一朿光线闪动,时有时无,忽亮忽暗,不知多久,光线近了,一个男人骑着摩托车来到我们车前,借着车灯只能看到他的大致轮廓,黑脸、高鼻梁、大眼睛让人印象深刻。“我的蒙古包在下面,走一百米左右,很近。”说完,让我们的车跟着他的摩托,一路下坡走去。地上已有了薄薄的积雪,走到一块不大的平地,他让我们把车停下,说:“车不能再下了,下面是坡,明天早上雪冻着车上不来了,把车头迎着风停下,晚上风再大的话怕侧风会把车刮翻,下来走几十米就到了。”车上的温度表已显示车外温度零下1℃,咆哮的白毛风把草原刮得混沌一片,美国电影《后天》的场景在我眼前闪过。刚下车我们根本站不稳,白哥下车刚打开后备箱,摄影包便被风刮了下来,在雪地里往坡下滚,他踉踉跄跄跑去追包,好不容易追上了,不等弯腰拾起,包又被刮跑了。连续追了二三十米,终于用脚踩住包带,等提起包,包里只剩下一个镜头,其他器材都没有了。顶着大风,在一块石头边找到了四散的器材的时候,我们已冻得浑身瑟瑟发抖,手脸麻木。黑脸汉子热心地帮我们提着行李,我们空着手,一脚深一脚浅挪动着往坡下走,微弱的手机电筒照着眼前一点光亮,这时我感到天和地压在一起,只有这风在夹层中咆哮,咆哮的让人窒息。整个草原漆黑一片,我这才体会到啥是伸手不见五指。望着这无边的黑夜,寒冷的身体在风中打晃,心里也有点不踏实。</p> <h3> 终于到了蒙古包边,从门缝透出一点亮光。啊!终于有了除我们手电筒以外的光亮了。拉开门进了蒙古包,里面已有了一点热气。“我正准备睡觉,给自己生火热炕,女儿打电话叫去接你们。等一会儿我给你们拿些柴火,把炕烧热些。”说着,黑脸汉子冒着风雪又出去拿了些柴火回来。我们惊魂甫定,慢慢适应着蒙古包里的环境。在室外的时候,只能听到一种声音,那就是风的呼啸声。此刻站在蒙古包里,各种声音交汇在一起,好不热闹:有风吹蒙古包“天窗”(实际是塑料布)的哗哗声,有风从门缝钻进来的带着哨儿的啸叫声,还有不知被风刮起什么东西拍打蒙古包的啪啪声……蒙古包里渐渐暖和起来了,我们才开始说话,好像刚才大伙儿都冻得张不开嘴似的。身体慢慢暖和过来,心情也随着安定下来。蒙古包不算大,刚刚够我们四个人躺下。土炕上铺了一层毡,毡上铺了一层薄薄的褥子,炕角堆了一堆被褥,炕的另一角堆了几床污腻的被子,散发着羊膻味。“你们不要动那些被褥,脏得很,那边是给你们的,比较干净。”黑脸汉子仿佛看得懂我们的心思,这反倒让我有点不好意思。在漆黑寒冷的夜里跌跌撞撞,突然来到这么个明亮温暖的蒙古包,我的幸福感满足感油然而生。 “这里条件差,天气又突然变坏,你们只能在这里将就一夜了”。我忙问他怎么称呼,他说,“我叫史全福“</h3> <h3>今天下午我把家里的羊群赶回山下家里的羊圈,想起这里还有些东西没有收拾,这又回来了。”真是太幸运了啊!假如他不是有事恰好要回来,我们几个今晚就要在大草原上餐风露宿了。我仔细打量着他,被太阳晒黑的脸上条条的皱纹,看不出实际年龄,我们就称呼他老史。看他不停忙着招呼我们,心里充满感激。在大草原的蒙古包里住宿对我而言并不是第一次,而眼前的情景还是第一次经历,我问老史"晚上想上厕所咋办?"他笑着说,“你们出门就可以方便,但你们一定要顺着风站,别尿到身上。”这是草原上的生活常识,老史很认真地给我们交代,我们听了却忍不住笑起来。“明天早上你们在这里吃早饭吧。”还有早饭?我很惊讶,但是没有说出口。“你们可以多睡一会儿,景区八点才开。</h3> <h3>明天给你们煮点小米粥,煮几个鸡蛋,还有咸菜,馍管饱。”这样恶劣的天气,他让我们住在这里,大概得不少钱呢!反正遇到难处了,无所谓多少钱。我顺嘴问了句“多少钱?”老史憨憨一笑:“我这条件也不好,就收你们150元吧。明天早餐一个人10元如何?”我们惊讶的看着他,嫂子用敬重的口吻说,“你真没有宰客啊!”他还是憨憨地又平静地说,“你们这种天气遇到我,这是个缘分。”他准备要走,让我们休息。我却很想和他多待一会儿,想更多地了解他,于是请他说会儿话再走。还好,他没有拒绝,坐下来和我们唠起了家常。原来他家住的不太远,走路五六公里,直线距离也就一两公里,只是路太不好走。今天赶回来,是因为有几百亩草场还没有割,要抓紧时间把草割了,到冬天羊全靠这些草喂。““你用机器割吗?”“机器太贵!”’啥时候才能割完?”“我雇上几个人。”“你一年能收入多少钱?”“我有一百多头羊,一年出栏60头左右,一头卖一千二百元左右,去掉成本,一年收入3万多点。夏天农家乐还能收一些。”他脸上挂着知足的笑容。走之前,他又抱歉地说:“要是路好走就让你们住我家里了,那是平房会暖和一些。你们只能将就一晚上了。”又叮嘱我们了半天才离开。</h3> <p class="ql-block">  这一夜我确实没睡好。炕越来越热,被窝里暖和得让人出汗,而露在被窝外面的脸却被风吹得冰凉。一边欣赏着蒙古包外风的交响乐,一边担心万一风越来越大,把蒙古包顶刮走了咋办?就这样迷迷糊糊似睡非睡过了一宿。</p><p class="ql-block"> 狂风肆虐了一晚。爱摄影人总想拍一个日出的片子。天没有亮,我们钻出蒙古包,隐隐约约的看到地上亮光,细细看去,昨夜的雪,薄薄的洒在草原上。</p><p class="ql-block"> 蓝色的天空慢慢明亮起来,东方渐渐发红,云彩边是粉红色的,晨曦撒在薄薄雪花和绿绿草上,泛起不同的亮光,雪更白,草更绿。这时,在遥远的草地上,升起一点一点的先是血一样红,没有光线,不觉得耀眼,云彩也红得像鸡冠子。</p><p class="ql-block"> 天变得像水一样,无色透明。太阳一下子弹出来,还是没有光线,也不耀眼,很大的椭圆形,这时候能看到他很快的往上爬,爬着爬着,像突然爆发似的,万道红光突然射出来,照亮了天,照亮了草原,横的是霞,直的是光,雪花好似被染粉了,绿草被镶了金边,光线无遮无拦的,任意的,通透的,无尽的撒在草原上。我们兴奋地端起照机,尽情的按着快门,宽阔而寂静的草原上,快门声那样明亮,那样清脆,草原上的日出,草原的壮美都定格在相机里了,天终于亮了。我们兴奋地直喊景真美啊草原的日出!</p><p class="ql-block"> 太阳高照,草原上一片金色。草原似乎一下子活跃起来了,我们还是热情的拍照着,毫不吝啬的接着快门。我突然深深地感到,草原的天气确实变幻无常,让人更感到它的神密和可爱。老史高声的喊着我们,不知是草原太过于辽阔,声音被这寂静而吞食,还是我们过于专心,老史无奈赶到我们身边,才教会了我们。来到老史住的蒙古包里,他的蒙古包明显比我们住的温度低。煮好的小米粥冒着微微的热气,一大盘牛肉干,一大盘咸菜,一盆煮鸡蛋,一人五个都吃不完。没想到在这草原上还可以吃上这么丰盛的早餐!我们高兴地吃着早饭,老史还不停地递过酒瓶劝我们喝点酒好去寒。一边吃着,一边和老史又聊了起来。我好奇地问:“昨天风那么大,帐篷还好好扎在那。”他说:“我们搭帐篷都看风向,迎风那面低一点,不会有问题,就像我让你们停车时车头向着风一样。”他哈哈地笑着,看来我昨晚上是瞎操心了。接着他又拉起家里的事,他家里还有母亲和一个弟弟,一儿一女。母亲身体不好,弟弟精神有病,都和他住在一起。老婆嫌他家里穷和别人跑了,他自己把一儿一女拉扯大。女儿大学毕业在镇政府工作,儿子在县里上学,家里日子过得很紧张。他给我们讲述这些时,脸上一直挂着微笑。“日子慢慢过,会好起来的。到了夏天,旅游的人多了,女儿回来给我帮忙,农家乐生意就好了,我烤羊肉烤得好,特别是烤全羊。到了夏天草原上到处都是鲜花,漂亮极了。那时欢迎你们再来,到时我一定给你们做好吃的。”他的眼神里有坚定,有信心,话音里充满着希望。</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19年4月2日于西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