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深处有人家

归零

这个家里有我的亲人，更有我的牵挂。

白雪深处有家人

2018年冬月二十二日，一场大雪，街道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和车痕，我把车上装了四根链条，准备来一场挑战性出行，要翻过五峰镇辖区内海拔1500多米高的核桃垭，经锁口到茅坪村鼎坪一组杨**家里去一趟，去看看他最近身体好点没有，看看他们受了雪灾没，水,电,粮食还有没有，他一家五口人，三个是全残或半残，经过无数次的到访，在他家无数次的吃喝，他一家人在不经意间，早已成了我的亲人和我的牵挂。每次到他家里去的途中，都要路过原五峰镇妇幼保健站斜对面，通往杨腊岭分路口处的一栋红砖房子，那房子的主人，也是我始终放不下，又永远找不到的恩人，他给我留下了太多太美好的回忆和终日没能回报的恩情。今天再次从这里路过，再次见到这红砖旧瓦房，使我这次挑战性出行倍增勇气和决心。

　　也许是这栋红砖旧房子的再次出现，更是时间上的巧合，在出行的路上，让我想起了二十六年前冬月二十二日的一件往事。上了三个多月班的我，终于从单位得到了第一份回报——发了一件毛重20kg粗纸壳包装的散装苹果，这是我参加工作以来，用自己的劳动收获的第一份财富。人不和命犟，我的一生铸就是一个命好的人，虽手中只剩二十一块五角钱了，想想这不正是天降吉祥吗？明天是我妈的生日，把苹果送回家就是最好的生日礼物了，于是决定立马去向领导请假回家，可领导吞吞吐吐答应我，可以提前半小时下班，乘坐4:30的班车回家，并要求我次日到单位赶晚班。4:30是渔关发往五峰城的最后一趟班车，若错的了这趟车，也就使得整个计划全盘落空。真是历经了千辛万苦，终于挤上了车，经过四个多小时的车程，到了五峰县城，八点多的冬月二十二，上半夜是看不到月亮的，可我还有四十多里山路要走，从车站出发，经原五峰镇妇幼保健站，沿石良司到杨腊岭，爬观音岩，翻杨花子岩，上钉子铺，再下黄鹤趟，就到了我的老家，采花乡的栗子坪村，这是茶马古道五峰县境内其中的一段路。当我沿着上街路灯一路往石良司方向步行时，脑袋里翻腾着一件事，上了小路就没有路灯了，前行的方向就难以辨别了。就要离开街道，往杨腊岭方向分路时，在路的拐角处，有一家小卖部还亮着灯，所有夜行至此的百姓就需要用手电了，这里应该是卖手电筒的最佳处所了，可我刚走进了店门，又退了出来，文钱难倒英雄汉的感觉油然而生，坐车已经花了我十块钱，怎么也得把明天上班去的十块车费留着，再差的电筒一块五毛钱也不可能买到，再说中午就没能安神的吃饭，肚子里也是空空无也了，此时，四十多里的山路,饥饿,黑夜,无手电,没背子背东西，所有的一切都聚焦到我的这一块五毛钱上，翻腾倒海的思绪中，让我想起了初中物理实验课，使我有了一个伟大的抉择，一块五毛钱刚好能买一对一号手电电池。再次走进小卖部，买电池的事儿还没说出口，又缩了回来，没灯泡和导线，就是买了电池也解决不了问题，可我没钱买这些了，犹豫中把我的一张十块纸币稳稳的捅到了最里层衣袋里，手中紧捏着剩下的一块五毛钱，低着头再次走进小卖店，小声对老板说:“我买一对电池”，老板应了声:“一块五”，并拿出电池搁在柜台上等着收钱，我补了句能送我一颗灯泡吗？老板没有应声，板着脸说“两角钱一颗”，我呆滞了，要不行，不要也不行，于是拿着电池似走非走地转了一个身，只见老板又把灯泡放回了原处，嘀咕了一句“不要问什么问呢”，话音未落，我已走出了店门，心中无奈的滋味，五味俱全，但无任何回天之力来反驳或得到灯泡。屋外的寒风吹开了我的思绪，从苹果盒子里选了四大个苹果，再次走进店门，老板您吃几个苹果，您行行好，送我一个灯泡成吗？一口气，结结巴巴地说明了我的想法和难处，老板回了句，你有孝心，也有办法，送你一颗灯泡吧，随手还塞给我两个饼子，倒来一杯开水，要我把饼子吃了再走，一个饼一杯水下肚，但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吃第二个饼，我还没有导线，还是照亮不了路，老板见我盯着角落处的一捆铁丝，于是拿起钳子，主动给我夹了一节 ，比着电池的长度，做了一个自制手电。

在万分感激中，在老板千叮万嘱下，离开了门店，踏上了山大人稀的杨腊岭之路，那是一条窄的只能通过微型拖拉机的泥巴公路，路下是大几十米的深沟，踏着雪水浸泡过的泥巴，抱着四十多斤重的纸箱，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好多次闯到了公路上沿的土坎或碰到下坎边沿的乱草巾，才舍得把手电合拢照一下方向，因为荒无人烟的山路还长着呢，怕电能耗尽而无法前行。四公里小公路的尽头，在不知不觉中离开了我的后脚跟，进入了只有一脚板宽的流沙路区域，我清楚记得这一段要经过四户人家，经过第一户,第二户人家时，屋里还亮着灯，多想去借一个背子背上我的苹果箱子，但这四户人家我一个都不认识，更重要的是他们不认识我一个没成家的孩子，当路过第三家第四家时，已经没有了灯光和声响，估计是入睡了。抱着个大箱子，还要把自制手电夹在手掌与纸箱间照路前行，真是一场特种训练。险路还在前面，还面临着两凳岩山路，路上的泥泞是没有了，可积雪越来越深，寒气越来越刺骨，路进到了密林中，好不容易拉断了一根藤子，把箱子捆绑在背上，这下好多了，把手腾出来，可以专心操持我的手电了，一鼓作气，攀上了第一座岩头山（观音岩），路过一个“拖柴土地庙”时，还给观音菩萨献上了柴火，其实这里也就是一个石头旮旯，放着一个木头菩萨，头上盖着一片红里透白的旧布片，菩萨前面摆了不少早已腐烂变质的贡品，地上是一层厚厚的鞭炮壳子，只有这石头壳里面没有积雪和寒冰，地上是干的，放下行装，坐在地上靠着柴火，想歇歇脚再走。感觉有神灵的保佑，听不到这里那里吓得冒汗的怪声响，再也不闪现那些心惊肉跳的瞎想和模糊不清的黑影，就像来到了母亲的怀抱一样，安心了，在不知不觉中忘记了一切，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靠着柴火席地而坐，那种舒服感觉日后再也不曾拥有过，舒服过头之时，就是不爽的前奏，在我要前行的方向处，发出一声巨响，什么啊！猛地睁开眼，仔细听着，拧开手电，胡乱地摸了根柴火，柱在地上站了起来，是猛兽，是树枝被积雪压断，还是岩石山上的冰块脱落，分不清，因为没有再次发出声响。已经到这里了，前方的路上就是有老虎也得继续前行，背起箱子再次前行，刚走几步，各种害怕和瞎想又开始了，这不是有拖柴土地神吗，又扳了一支柴火返转回去，向土地菩萨深深地鞠了一躬，自言自语道，求神灵保佑，保佑我今晚平安到家，再真诚的求保，也唤不动脚下艰难的路涂，准备攀登最险恶的杨花子岩了，每一步都得提脚一尺多高，又踩下去一尺多深，每下一脚，雪渣块都要刺痛膝盖骨以下的所有部分。今晚我成了这座雪峰险路上的开路人。走着走着，进入了很好的一种思绪状态，回想这十几年来，爹妈是怎样起早摸黑，忍痛挨饿地背窑柴，挣工分，分粮食，茅草屋换成瓦丕屋，省吃俭用节约每一分钱供我和妹妹上学的事情。想到了我把黑白电视机装到麻布口袋里拉上十几米高的泡桐树顶收看电视，妹妹只能在树脚下踮着脚,脸朝天,眯着眼睛,透过刺眼的阳光，艰难地看着距自己十几米高的电视画面，一幕幕美好的童年回忆，让我忘记了冰寒，没有了害怕和饥饿。当路过一处下面是百丈绝壁，上面是有名的“牛鼻子洞”地段时，因为洞里出水，导致石头包路面变成了冰包路面，脚往旁边一滑，一个长扑爬，倒在了挨手就拿不开的冰包石上，手电灯泡碰破了，背上的苹果也飞离而去，天啦！这是我给妈做生唯一的礼物哦，顾不了滑下石坎的危险，双手支撑着冰面上，将背上的纸箱向身体的内侧抖了抖，真的还有几个苹果没抛出来，努力的坐了起来，把能触手可以捞回来的几个苹果用袄子包了起来，双手撑着冰面，身体在冰面上一寸一寸挪动着，终于挪到了有积雪的地方，站了起来。趁着稀薄的月光再走一段，就到了一大片坟地的丁字铺，翻过海拔1600多米的钉子铺，就能远远望见现在的北风垭隧道处（原峰山煤矿）昏黄的灯光了，再往下行一公里左右就到了我家，一路小跑带滚，终于到家了。

我使劲敲着家门，惊醒了深睡中的母亲，门一开，一声妈，一声儿子异口同声喊出，妈重重的敲了一下我的肩膀，你个傻瓜儿子啊，怎只穿一件单衣，两点多了怎回来了，犯错了吧！我打开袄子袖子，拿出我唯一的礼物，眼泪也随之夺眶而出，说了声:“妈 生日快乐”！妈一边生火一边问我想吃什么，我没有任何思索地来了句“想吃肉”，妈没有之声，从碗柜里摸出一条长约两寸，且发了白霉的肉条，切成肉丁，用所有的肉带油给我下了一大碗面条，伴随着面条的那个香，那个热乎劲，把今晚的经历也通通说了一遍，妈催我睡觉，明天按时上班。

　　一觉到妈叫醒我起床吃肉，我揉着睡眼，拖着伤痛的双腿，推开房门，一大桌，四碗肉（骨头肉,片片肉，粉蒸肉，瘦肉丝），有些疑惑的心情油然而生，昨天就下碗面，也没见炒个肉，是您难得弄吗，但没说出口，也好在没说吃口，妈给我一片一片的往碗里夹，我大口大口的吃着，妈终于开口了，今年粮食不行，猪蛮小，本来还想用萝卜喂几天的，你说想吃肉，腊肉早就没了，你睡了后，我就请人帮忙把猪杀了，抓紧吃吧，已经十点多了，要动身了，你带一块肉到单位去吃。天啦，为了我能吃肉，一头猪，只有九十二斤就被杀掉了。那种肉香，那种自责，那种母爱，那才叫五味俱全，比当时找老板讨要灯泡招拒绝的感觉还难受百倍不止。

　　时间不等人，上班是头等大事，提着妈早已准备好的一块肉，又踏上了原路返回冰寒之路，腿脚是疼痛的，心情是极端不舍的，但还是得往车站飞奔，我要在晚班前赶到渔关。当我路过买电池，送导线送灯泡，还给饼子的小卖店时，老板可能是进货或是出去送货去了，没有见着，从那以后，每次路过那里，就非得在那住脚而张望一番，但总是不见那老板开门，只到前些年才打听到，老板生病了，这店早就没开了。可我欠下的这份恩情就这样永远欠着了，每次路过这个拐角处时，也只能看着那老旧的红砖房子，大门紧闭，那种饼香味，那杯水的热乎，那只自制手电的暗光，时不时闪现在心头，总觉得这里住着一个激励我前行的恩人，但求是我一直没找到他而已……。

　　时光飞逝，随着改革号角的奏响，对部分人来说，在父母,恩人,政策,国家的关爱下，票子,房子,车子等已不是什么稀罕之物，我也不例外，代步车早已拥有，这趟挑战性的出行，虽有车代步，但此行的艰难，一点不亚于二十六年前的今天，当车爬到核桃垭处时，积雪足有一尺来深，四个链条也无法让车继续前行了，更主要的是积雪压倒的树干完全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只好将车停在一处叫锁口的路边，套上工作服扛起五六十斤重的米,面,油,药等物品，徒步前行，一路穿越了不少处由树枝架起的冰雪隧道，翻绕一丈多高的积雪谷，沿途没有任何通讯网络信号，没有一户人家，没有一个行人，由于太冰寒的湿气，头发瞬间就像涂抹了摩丝一样，变成了捋不动的一层硬壳，工作服外面像打了糨糊一样，上了一层冰模，扛着五六十斤的重物步行了十多里，浑身没有丝毫发热的感觉。幸福是奋斗出来的，但我觉得也还要有奋斗的资本和实力，没有二十六年前的那种历练，估计这个奋斗也是空谈。

真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沿着核桃垭山顶一路前行，不得不让我想起二十六年的前今天，那一场探亲路上的点点滴滴，特别是那位送我手电灯泡，给我饼子和开水的商店老板的恩情。我还有什么困难和理由拒绝今天的前行。我的母亲早已过世，但白雪深处，还有另一位正在经受苦难的母亲，在盼我回家，她们永远将是我的牵挂。扶贫的道路虽有艰辛，但也有无尽的责任,义务和乐趣与自豪。我是大山的孩子，白雪深处有我的家，我的亲人，我的牵挂……。

　　经过数年的努力，在政府的大力支持下，我这家亲戚的产业现状，一路向好。他们的生活生产都发生一系列变化，真真切切感受到党的温暖和政策的扶持力度之大，使得思想更积极向上，生活的信心倍增，克服困难的勇气更足。地域和灾难导致的贫困，就像皑皑白雪一样，绝对阻拦不了我们对美好生活前行的梦想，现在可持续发展的产业收入基本能满足小康生活的标准和需求。衣食住，水电路，病痛疾，都有了基本保障，真是老有所依，小有所靠，学有所保。远上寒山，白雪深处，孤独人家。没能实现雪中有美景，雨中有乐趣，风中有接济，就不是真正的小康和共同的富裕。那是我永远的牵挂，也是祖国母亲永远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