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岳恒俊广宁</p><p class="ql-block">拂晓,还在睡,突然,隐隐约约听到,山坳顶部有人用越语喊“农松空越”(意为缴枪不杀)和汉语“用皮带捆起来”等话语。当时,由于困乏,感觉恍惚,不知是梦里还是梦外。天明得知,有越国几十个特工,乘黑摸了上来。我方有所准备,在距指挥部百米开外,被警戒部队击退,化险为夷。</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为防敌炮击,我们开始加固掩体。这是一块木薯地,土质疏松,好挖,不过,那棵大树的老根碍事。台里派老郑去河边取水,准备吃干粮。有敌人打冷枪,伤着一位战友,后来组织取水并有掩护。</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上午,紧张了一阵子,上面有令,携带武器者到山顶防守,防止山那面班庄之敌突围。那时,步兵团正在围打班庄,枪炮声不断传来。有时,炮弹就从头顶呼啸而过。我台虽然没有武器了,还是派老阎去了山顶。</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这一天,情况很糟。军指调走师基指侧翼的三六一团,支援友邻部队。防守力量减少,侧翼暴露,越人想乘机偷袭我基指。下午,干部们开会,通报了当前敌情。台长回来后,没有传达会议内容,只是要求我们继续加固掩体,一来麻痹敌人,二来鼓舞士气。知情者心里是紧张的,而我们,嘛也不知晓,可谓无知者无畏哎,加固完掩体,难得无事休闲。</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基指体贴三六一团,为其减负,收容了他们的伤员和民工队伍。下午,该团伤员陆续到来,集中在山坳口里侧。重伤的,几个民工抬一个,拄拐的,悬肘的,头裹纱布的,应有尽有。绿压压一片,几乎把坳口堵满。以前,在电影里看过国民党伤兵,军容凌乱、垂头丧气,好像共军没有死伤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这一下子,看到这么多战友伤员,感情一下子接受不了。尤其是伤员们神情黯然,着装不整,与想象差距甚远。伤员没有吃的,为基指首长准备的一锅稀饭,让他们吃了。后又煮马肉充饥,那玩意难吃,肉纤维粗,不易消化。师政治部孙主任,在攀爬天丰岭时崴了脚。这时候,他一瘸一瘸地来到伤员们面前问候,是政治工作干部履行战地职责的时候了。他鼓舞士气说,一定为死伤的战友报仇,只要我们在,就一定把伤员们送回祖国。</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这一切,我真真切切听到、看到,也感动。伤员和民工听后,也表示一定坚持到底。这时,基指已经掌握,战场上有越南特工混入我民工队伍的情况,为防意外,有关人员收缴了民工的武器。我师民工多为广西田阳人,出境时,每个民工都发了民工标识牌,别在胸前。就这个标识牌,被越人特工利用,混入我队伍,为非作歹。</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广西边境落后,有的村落之间竟然语言不通。战场上,民工之间不能互认互保,真假难分,给甄别工作带来了难度,误伤和委屈民工的事时有发生。据说因此,有一群民工跑到山顶,怎么劝说也不下来。</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缺粮、断粮情况严重了。上面组织有关人员用越币搞了一些地瓜回来,僧多粥少,我台分了两个地瓜,还没有鸡蛋粗。搞的意思是,看不到越人,把东西拿走,再把越币留下,国际上称单边交易。后勤跟不上,只能这样做。</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天黑后,基指开始行动。人员先集合到山坳中间编队,接着出发,伤员和民工队伍在后。天黑黑,两步开外不见人,路窄,只容一人通过。出坳口,经过那间民房。该房与广西边境民房一样,上层住人,下层圈牲口。我们从民房的下层通过,踩着牛圈的稀泥走,一陷没鞋,并发出粗重的“噗、噗”声。谁也不敢快走,队伍逐渐拉大了间距。</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路过牛圈时,看到一位越南老妪,站在2层门口,手里托一盏油灯,那昏光,下照到牛圈。此时,军情紧急,行人弓箭各在腰,无心他事。可我对她的举动百思不解,只可惜,一个普通的新兵,无力去破解或改变这个战争奇观。</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四周是山,定藏有越人,这灯光下的大军行,越人看得真灼,此举不可等闲视。越人也有民族心,中国大军不请自到,莫受欢迎的。况且,房前60米处的新冢,葬着她的同胞,能熟视无睹?如果说她为中国大军照明,对本民族利益是背叛,这可能性不大。如果说她托灯,是为了暴露中国大军的行踪,却没有人去阻拦呢。老妪托灯的用意,迷一样。</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出坳口,是一条横向小路,左右不见前队,又节了,这种低级错误一而再。我台跟着一位作训参谋,从昨天来时的路返行,我台成了前锋。路过越人新冢、路过取水的小溪右转,来到昨天郭留群用自制小水管表演饮水的地方。还没有前队的踪影,队伍停下,该参谋回头问路,我们或蹲或坐等待。</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这时,听到右前方远处传来呼喊声。像是徐松柏营副的声音,我在想,不怕暴露么(原来是首脑们发现后队脱节,命令有关人员回头寻找。不得已,只能通过呼喊的形式联络)。我无意回头,嘿,身后没了人影。我的战友,怎么不给个提示,走的这么匆忙?突变哎,心到嗓子眼。这黑黑的夜,蕴藏了这多突变,若不是特种部队,如何适应的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拉着李伟并小声喊着台里的战友就往回跑,队伍转向,后队改前队,由原路返回。我台成了蛇尾,台长为末者。他及时调整位置,走到全台的首位,台内恢复行进秩序后,我成为孙山。这异国他乡的夜呀,还有什么变数,无人知晓呀。我的手下意识伸到挂包里,紧紧抓住那颗手榴弹的弹柄,操作导弹的时候到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原来,前队出坳口后,临时变向右行。而我们计划左行,过河后右转,其实与前队是并行的。还好,黑夜包容了乱象,越人不知情,未及捣乱,又回到老妪秉灯处。这时,步兵团的炮连也在此路过,驭手牵着驮炮的骡马,把小路堵的水泄不通。徐营副很着急,打着基指的旗号,步兵老大哥不买账,没有让路的意思。</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其实,也没有空间可让。孙山还是孙山,风口浪尖。我见前面不动,便伏在地上,一则安全,二则便于观察。既要观察后面有无越人动静,又要观察前面队伍动态,左顾右盼,头像货郎鼓。连里曾组织带枪的老兵殿后,没有成行。哈哈,我是位卑未敢忘忧连哎,乱阵中,熟知何方安危。</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这时候,有一首歌在耳内回响“战斗英雄任常伦,他是黄县孙胡庄的人,长沙铺战斗中英勇地牺牲……”歌中韵律并不是那么悠扬,但她歌唱了我师361团5连解放战争时期的先烈任常伦,鼓舞我去战斗。这首歌,是战前在龙临驻地看电影时,进行革命英雄主义教育活动,由师政治部的同志教唱的,词曲深深地蕴涵在我管音律的那部分脑组织中。危难时候,这首歌激励着我,给我力量和胆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就这样,我们在步兵和骡马炮队中逶迤穿行。暂停时,与驭手搭讪,他告诉我,骡马不踏人。此事,我略知一、二。战前,在驻地龙临新华书店,有幸买到《李自成》丛书第一卷。其中写到,两军厮杀中,战马不踢踏兵卒。我看到一匹高大的骡子驮着炮架,整个高度超过越人小木屋门斗,我担心通不过。</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果然,走不远,身后传来房倒屋塌的声响。定是那位高大的战友将该木架剐倒,我很担心此举会暴露,却又奈何不得。紧靠小路右边,有一口行军锅仍在灶上,它完成了使命。我想,慌乱中,骡马踏上,那声音定会传到河内。我做了一个傻傻决定,移锅。乘队伍停顿,我抬起该锅。忽又想到,底下有雷如何是好(其实,该锅是我方弃物),于是,慢慢抬起,没有动静(其实,有动静就晚了),放到十步开外的山坡上,成功移除。</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也许,旁人不理解,啥时候了,还有这等闲心。若在步兵连队,我可做一个熟练掌握手中武器杀敌的战士。可在通信连队,一个匆匆结束报务训练的新兵,是很难有用武之地的。我在想,一个战士,总要做点什么。不能收报发信、不能投弹射击,总得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吧,我很理解自己。</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诡谲的夜,没有给我太多遐想的时间,前方远处传来了数声手榴弹爆炸声,卧倒。我贴在一匹骡马的腹下,大牲口的气息可闻,它纹丝不动,是那样的淡定,亦或是无奈。我想起不少牺牲的骡马战友,他们是忠实的战友,无私的战友。身边的骡马战友,百里伏枥,但愿能同归驻地奇峰镇。</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若干时候,没有动静,队伍又前行了。上坡时,要从一片树林中穿过,那里已经有不少人,或坐或趴,把路堵死了。树林上方的山坡,断续传来枪声,众人卧倒或隐身,各自为战,没有声响。一会,有位参谋人员嚷嚷要调步兵到上面去搜索,可是,路被大家堵死。黑暗中,没有人理会,作罢。夜战,从枪声中可以分辨敌我,冲锋枪一个点射,我师规范是3发子弹,而越人冲锋枪一个点射是5发子弹,一个小国,用弹如此凶狠。</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们没有战争经验,一遇到情况,自顾,缺乏组织。其实,这样丧失战斗力,更危险。枪一响,有惊慌失措者,就说遭敌伏击了,其实,情况没有那么简单。这片林子,就是刚才手榴弹爆炸的所在。按我连行进序列,我台紧跟二台,如果我们不掉队,炸点就在我台附近。</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当然,如果不掉队,也许顺利通过。当时,脱节的前队在等待脱节的后队时,通信科领导命令前队电台开设联络。二台遵命开机工作,照明不慎走光,有几颗手榴弹在附近爆炸,伤及数人。二台长林如彪负伤下岗,陈首雄接任台务。林台长是个乐观的人,会吹口琴,此时,忧郁占据了他的脑海,不愿意交出配枪给继任者。</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尤其是离开连队,随伤员队伍走,在瞬机万变的战场上,手无寸铁,心里没底呀(二台有位战友,脚掌处被炸,弹片在防刺鞋的“千层底”里转了几个弯,未能突破鞋底,没有伤及皮肉。我评定,军需部门为越战赶制的那批防刺鞋,经住了战争考验。越人没有来得及埋设那浸有牛尿和石灰的毒竹签,防刺鞋倒成了防弹鞋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在龙临驻地,我连有位战友晾晒的防刺鞋丢失,房东告知村长。村长瞒着部队将全村百姓召集起来,严查此事,未果。村干部说,不能对不起大军,不能给村里丢脸。二台负伤的还有周钢铁、一位外军区支援二台的战友和防空哨刚来的一个79年贵州籍新兵。他们回国治疗时,医生把从他们体内取出的手榴弹片,分别装在小瓶里送给他们。闲时,他们拿出弹片互相拼对,就像拼图一样,有拼上的,他们是被同一颗手榴弹炸伤。战后,林台长伤愈新婚,又发出爽朗的笑声)。</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手榴弹爆炸时,毛3号(毛余副军长)头部负了轻伤。混乱中,他与队伍分离,只有警卫人员随身。此时,他拿起了枪,做了最坏的打算,呼喊他,未应。郑文水师长、周开源政委脱险后,派人四处寻找。是军务科长率两位警卫连战士摸到了毛3号身边,他才离开藏身地。听说,当时给予这两位警卫连战士记了功。为稳定军心,毛3号压低帽檐,遮住了包扎。</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失散的还有一个空军地面引导小组。该小组是上级配备基指的,有民工帮助他们背着笨重的电子管电台,任务是引导我方飞机,其中一位是飞行员。他们有两只配枪,失散后,陪伴空军战友的只有紧张,天明时分,他们才看清,遍地都是自己人。</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由于被手榴弹袭击,敌情不明,队伍隐蔽在林子里,一直未动。等待,漫长的等待,盲目的等待。我和台里的战友坐在小路边,是走是停,全然不知。林子里潮气重,地上有些湿,我想折树枝垫垫臀部。伸手一摸,摸到一条干粮袋,再一摸,又摸到一把小铁锹。不摸了,再摸,摸到断胳膊断腿什么的,不好处理。这里曾经发生战斗,遗弃的物品很多。无奈,我解下雨衣垫底,非睡非醒,捱时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在这空气都凝结的黑夜,对面山坡有人打着手电筒,向我们走来。大家都轻呼吸,电光熄灭,呼吸恢复正常。什么人?敢在这特殊的夜晚大放光彩,是敌?是我?都不合情理,又迷。</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这一夜,过的真快,天渐渐亮了。这时,有人开始活动了,整理装束的,找刀砍树枝制做拐棍的,林子里有了动静,有了笑容。这一夜,糟透了,从上到下都乱,万幸的是,越人不知情,否则乱子大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