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2019年4月17日中午时分,池州三献协会志愿者柳书东同志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享年48周岁。在他病危的最后16天里,受到了众多志友的关怀与照顾,志友们自发地给柳书东买营养品,还向他捐款。参与陪护的志友20余人,陪护时间近200小时,参加遗体告别的志愿者近20人,自发及推动池州市红会和皖南医学院捐款7000多元。期间,还帮助他患有抑郁症的女儿走出家门,参加三献培训活动,主动陪伴父亲。柳书东生前早已决定去世后将眼角膜捐献给有眼疾的人,让他们重获光明,将遗体捐献给医疗事业做医学研究。他的这一伟大壮举得到了家人的支持,得到了知情人的钦佩。</h3><h3> 以下是三献志愿者协会汪胜水副会长记录下来的志友们陪护柳书东的日志。</h3><h3> </h3> <h3> 四月一日 星期一 晴</h3><h3> 上午课间休息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我以为今天愚人节,是不是有人恶作剧,便毫不犹豫地挂断了。不一会儿,电话再次响起,这时,一个陌生妇女的声音传进,她自称是眼角膜捐献志愿者柳书东的家属,丈夫因癌症已在池州市第一人民医院住院四十多天,她家住秋江街道办事处东埂村,还得照顾两个孩子,大女儿又患有抑郁症,小儿子在读初中。她早已疲惫不堪,希望我们三献协会能提供帮助,白天替她陪护一下,晚上由她自己照顾,她还咨询了有关捐献事宜。因为,医生告诉她,柳书东可能时间不久了,要做好后事安排。<br></h3><h3> 我连忙咨询池州市红会专职人员章芳芳,进一步了解眼角膜和器官捐献的事项,接着给协会常务副会长胡培喜和秘书长张大能分别打去电话,告知此事,希望能安排领导会员前去深入了解情况,以便根据实情和病人家属愿望,做出下一步安排。</h3><h3> 下午,协会党支部书记刘锡银和专职工作人员姚焰赶往市一院肿瘤科17楼45床,看望了柳书东,听取他家属愿望,随即在三献会员群里发出招募帖,希望每天从上午八点到下午三点有一个志愿者到医院看看输液,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h3><h3> 不久,陆陆续续有人跟帖。我看了一下,四月二日是老会员陈权汉同志。</h3> <h3> 四月二日 星期二 晴</h3><h3> 今天,陈权汉老人到医院陪护。</h3><h3>他已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了,也是一名遗体捐献登记志愿者。他性格乐观,喜欢钓鱼,跳广场舞,总是笑呵呵的,碰见熟人总喜欢轻轻拍下对方的肩膀,常年坚持在商之都献血车旁值班,义务宣传三献知识,还不时给其他值班志愿者买些水果零食等。去年被中共池州市社会组织综合委员会评为优秀共产党员。<br></h3><h3> 陈老从西门骑着电动车,不到八点就来到病房,和柳书东爱人进行了简单交接,就开始了一天的陪护。陈老的退休工资并不多,从口袋里掏出100元硬是塞给了柳书东。</h3> <h3> 四月三日 星期三 晴</h3><h3> 今天,清风街道职工,三献志愿者徐光国向单位领导请假后,急急忙忙赶到市医院,问了下柳书东的身体状况,在练习本上作了如下记录:</h3><h3> 柳书东精神尚好,谈吐如常</h3><h3> 早餐吃了一个蒸鸡蛋,一点青菜</h3><h3> 中餐11:20,一小袋藕粉,一点青菜</h3><h3>输液四瓶</h3><h3> 下午三点时,等到病人家属来了之后,徐光国又匆忙骑上车子赶去上班了。</h3> <h3> 四月四日 星期四 晴</h3><h3> 我上午没课,从陪护值班表里看到徐光国又准备去医院,但中午12点前后,希望有人替他两个小时,我赶紧跟帖,答应9点以前赶过去。</h3><h3> 当我乘电梯到达十七楼病房时,只见徐光国和张国岚已在病床边。</h3><h3> 我看了看柳书东,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去年底春节慰问名单里,我见过他的名字。他坐在床头,脸色苍白带黄,没有一点血色,眼睛深陷,只有双手从前手臂到整个手背,布满的针眼里泛出血红,还带着一些深褐色。我又掀开被子一角,看了看它的双腿,两个脚背明显浮肿,右脚比左脚似乎浮肿得更厉害。我再看向床头的病人卡片:柳书东,男,48岁。胸部肿瘤科病区,住院号:201905784。</h3><h3>这时候,经徐光国介绍,他朝我笑了笑,没有笑声,只是眼睛和嘴唇微微动了动,有一点笑意罢了。估计,他已经根本没有力气笑出声了。</h3><h3> 张国岚带着我,前往主治医生办公室,当面听到了医生对柳书东病情的分析:他从正月初十就住进医院,是间质瘤,恶性,晚期,估计时间不久了,表面看精神还可以,但那只是表象,内部很多器官已近衰竭,目前用药只是延缓而已。</h3><h3> 我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一缩。他虽然不是我的亲人,但也是一名登记全捐志愿者(捐献眼角膜、器官、遗体),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他才48岁,有一双儿女,还有这么多的志友在关心着他,希望他的生命更久一些,愿意克服困难,轮流来看望他陪伴他。</h3><h3> 在回病房的路上,我走在张国岚后面,默不作声,心里沉甸甸地,看着她瘦小的背影:她也是一名坚强的志愿者,身患癌症六七年了,两个肾功能又差,但她挺过了这么多年,还常常参加三献活动,去献血车值班。今天,又主动来医院陪护。过去总觉得那些坚强的乐观的甘于奉献的人写在书本里,宣讲在主席台上,原来,我们的身边,我们协会里就有一群这样值得我们崇敬的人!</h3><h3> 等到我们再一次来到病房时,我俩不约而同地换上笑脸,轻松地告诉柳书东:不用担心,只要配合医生,性格开朗些,有党和政府好的医保政策,有社会上这么多好心人记挂着你,还有你的家人也盼着你早一点回家,你一定要好起来!</h3> <h3> 四月五日 星期五(清明)晴</h3><h3> 今天,志愿者俞爱萍从西外环七公里外,花了40分钟,于八点前准时赶到医院,开始了一天的陪护。</h3><h3> 其实,她昨天就已陪了半天,还是专门从铜陵市赶过来的。今天,她还和陈权汉老人各捐了100元给柳书东,另一名志愿者林春茶也买了牛奶和水果。100元,虽然不多,但对于俞爱萍来说,也不容易。她下岗多年,全家只靠丈夫一人拿着那份工资,儿子还在读高中。她家在池州市区,90多岁的父母生活在乡下——牛头山,时常需要她去照顾,小叔子常年瘫痪在床,孤身一人,住在铜陵,又得靠她夫妻俩照顾,她经常三地轮轴跑。这两天还抽出时间陪护柳书东,确实不易,也令人钦佩!</h3><h3> 到了中午,她把一小袋藕粉撕开,倒进杯中,先倒了点冷开水,用勺子慢慢搅匀,再用勺子背面在杯底各处按了按,直到没有一点硬块时,她才又冲进热水,仔细搅拌后,待到不烫时,她和柳书东并排坐在床头,一勺一勺地喂着他,一直喂他吃完,她才心满意足地拿起杯子,去水龙头那儿清洗干净。</h3><h3> 清明节假期的第一天,俞爱萍就这样在医院里度过了,陪着一个昨天才认识的病人。一直到下午三点,她才拖着有点疲惫的身子,往家赶去,为她的爱人和儿子去做晚饭。</h3> <h3> 四月六日 星期六 晴</h3><h3> 今天,志愿者陶新发7:45就来到病房,开始了他一天的陪护。</h3><h3> 进去不久,他就捐了50元钱给了柳书东。8:10去护士站为病人取了两瓶开塞露;他还细心地记下了柳书东的病情:9:05测量体温,36度,血压正常,10:10,开始输血,11:38,输血结束。病人精神状态欠佳,整天不吃不喝。</h3><h3> 一直到4:45,病人家属到了病房以后,陶新发才和柳书东告别回家。</h3><h3> 后来我得知,陶新发还不是一个登记在册的三献志愿者,但这有什么关系呢,他已经以一个志愿者的标准践行着协会宗旨,从事着人道救助的行为,这种不为名利不计较身份的平凡人,同样值得我们为他点赞!</h3><h3> 不知道柳书东晚上吃了没有?</h3><h3> 我真为他担心。……</h3><h3> 不行,我得打电话问问他爱人。</h3> <h3> 四月七日 星期日 晴</h3><h3> 今天,刘锡银老人早早起床,洗漱完毕,喝了杯白开水,吃了点昨晚的剩饭剩菜,又看了看电瓶充满没有,就连忙骑上电瓶车,从十几里之外的清溪村往市医院奔去。</h3><h3> 刘老,也已是近七十岁的老人了,现在是协会党支部书记,从去年下半年当选后,把协会党组织工作做得有声有色——召开党员扩大会议,听取对支部工作的建议,组织党员自发捐款,去牌楼镇和池阳街道办事处慰问困难党员,自掏腰包远赴茅坦乡敬老院看望遗体捐献志愿者,也多次去献血车值班。</h3><h3> 赶到医院柳书东病床边时,离八点还早,刘老去开水炉边灌了一瓶开水,又拿着脸盆打来半盆热水,放入毛巾,试了试水温,从床头柜上取出牙刷,挤上牙膏,倒好大半杯温水,一手扶着柳书东从床上坐起,递上牙刷和水杯,一手端着另一个空脸盆,接住柳书东漱口的水,等他刷好后,刘老将未完全挤干的毛巾递给他,让他擦好脸。接着,刘老赶忙把剩下的刷牙水洗脸水倒进卫生间。</h3><h3> 等着一切做好后,刘老已是气喘吁吁,毕竟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再看看柳书东,洗净之后,看上去精神要好些了。</h3><h3> 一天的值班,就从这洗漱开始了……</h3><h3> 今天还有舒彩兰也参与了陪护,舒大姐已经60多岁了,她和丈夫都已经签了《遗体器官角膜捐献协议》。协会开展的大大小小的活动,她总是克服困难积极参与,而且每个周末商之都献血车的常态化服务点总是少不了她的身影。</h3> <h3> 四月八日 星期一 晴</h3><h3> 昨天我们全家和何雨潼母子一起去附近的乡下游玩了半天,我觉得有些累。可是,何雨潼却是一早安顿好她的儿子,就来到病房陪护柳书东了。</h3><h3> 何雨潼生活不易,她是安庆望江人,嫁到池州青阳,她一个人带着年幼的儿子来到池州市区,一边带着孩子,一边学习,后来只好将儿子托付给熟人扶养,只身远赴上海,做起了高端月嫂。虽是辛苦,又思念儿子,但一想起得活下去,便忍痛在上海常年做了下去。岂知天有不测风云,她的儿子又患上重病,她不得不放弃工作,带着休学的孩子去外地治疗。所幸,孩子治疗得效果不错,现在病情稳定,康复得挺好的,性格开朗,学习成绩很优异。</h3><h3> 经历了这么多,何雨潼对许多东西已看得很开,已经签了遗体捐献协议。</h3><h3>我发信息给她,让她填写好陪护记录,她却回复到:其实,记不记无所谓,我作为一名三献志愿者,应该响应协会号召,前来值班,至于服务时间记不记,真的不重要。</h3><h3> 看到她的回信,我竟不知如何解释了。难道我说,记录不仅是为你自己,也是为协会着想吗?这些道理,她难道不懂吗?</h3><h3> 我不由得想起她昨天随身带的一本书——《美人如诗—林徽因传》,她虽然长得不是非常漂亮,但她的内心又何尝不是一首美丽的诗呢?</h3> <h3> 四月九日 星期二 大雨</h3><h3> 早上,天还好好的,太阳暖暖地照着,没有一丝风声,杨玉春和张大能分别从家里按时赶到病房开启到值班模式。</h3><h3> 张大能是协会副会长兼秘书长,平时在牛头山供电公司上班,一连几天,夜里也得值班,今天清晨刚刚下班,便匆忙从几十里外的单位赶了过来。他也是协会的元老了,一直服从协会安排,一开始负责活动部,后来上级行政部门要求成立党支部,他又挑起这个大梁,但因为组织关系转入不便,就又担任秘书长一职了。前年茅坦乡五保户、遗捐老人许其胜生病住院几个月,老张也是不辞辛苦,常常去看望,还几次让他夫人汪春花(也是三献志愿者)在家中炖好老母鸡,小心翼翼地送到医院,再一碗一碗盛出,服侍许其胜老人吃下。</h3><h3> 杨玉春,我不是很了解,但她的名字,我经常见到——在献血车值班记录本上,在慰问敬老院包饺子的跟帖中,在年会的筹备组里……</h3><h3> 下午三点多,他们两位准备离开病房回家时,柳书东硬是不愿让老张离开,强烈要求他陪到五点钟,也许柳书东已把协会志愿者当成了亲人,也许他害怕独自一人孤单恐惧,也许是希望这个社会不要撇下他。</h3><h3> 张大能看了看他,连忙点点头,说到:好!好!我不走,我不走,我陪你。</h3><h3> 杨玉春在回家的路上,刮起了狂风,雨像瓢泼似的,她骑的电瓶车虽有雨棚,然而,在狂风暴雨面前,毫无作用,待到家时,全身湿透了,鞋子里倒出了半盆水,浑身只打哆嗦。</h3> <h3> </h3><h3> 四月十日 星期三 阴雨</h3><h3> 今天,轮到严汝寿先生值班。</h3><h3> 他出生于1945年,是池州市著名书法家,也是协会理事,商之都献血车旁,常年能看到他值班的身影。天刚蒙蒙亮,他就起床了,洗漱完毕后,和老伴打了声招呼,就撑开一把雨伞,顶着大风和低温出门了。</h3><h3> 这一刻,时间还不到七点。因为他住在齐山新村,距离市医院有十几里,他得乘七路公交车,到市区下车后,还得步行去医院。一个75岁的老人,倒车步行,可真难为他了。哪知紧赶慢赶,因公交车晚点,等严老赶到病房时,已是8:15了,他连声对柳书东道歉,说来晚了,还在协会微信群里发了一条抱歉的信息。</h3><h3> 今天,陪着严老一起值班的,还有孙秀萍会员,她年纪也不小了,身体又不好,她也担心严老身体吃不消,也赶来陪着。</h3><h3> 严老清晰地记着陪护日记:</h3><h3> 9:15,帮助病人服下苹果酸舒尼替尼胶囊</h3><h3> 1:43,量体温:36.5度</h3><h3> 下午2:40冲藕粉喝</h3> <h3> 四月十一日 星期四 阴</h3><h3> 今天轮到我陪护。</h3><h3> 6:30,闹铃一响,我赶紧起床,烧好开水凉到杯中,给上小学四年级儿子上学准备的,去菜市场买好中午吃的菜,等姐姐一到我家,就赶忙骑上哈罗单车往医院赶去,因为不知道姐姐什么时候能来,又临时打了个电话给吴燕平志愿者, 希望她能尽快赶到医院。</h3><h3> 来到病房,柳书东爱人还没走。当她知道我是谁时,她轻轻走到门外安全出口处,用眼神招呼我也出去。等我来到她身边,她的嘴唇,连同她的下巴颤抖了好一会儿,才眼泪汪汪地告诉我:柳书东情况越来越差,整晚睡不着,疼痛难忍,即使服用盐酸吗啡片、盐酸羟考酮缓释片也无济于事。前几天,一天还能吃三四小袋藕粉,一次一小袋。昨晚从家里熬了点稀饭,倒了点纯米汁,柳书东也是喝了就吐。今早,更是只吃了几口很稀很稀的藕粉,便摇摇头说不吃了。医生也说,他时日不多了,我不知道最后时刻,我家里人能做什么?</h3><h3> 她的语气越来越弱,我看着她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攥紧的拳头和颤抖得更厉害的下巴,我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h3><h3> 也许,她早已知道这一天会到来,在医生的话语里,在治疗用药中,在我们会员的眼神里;也许,她早已麻木。三四年了,在安医大附属医院和池州市第一人民医院来回住院,复发,稳定,又复发,更严重;也许,她更焦心着她的女儿,抑郁症复发,整天在家里盯着电视、手机,23岁的人了,她的妈妈从医院整夜陪护后赶到家中,还得为女儿做饭。</h3><h3> 我注视着她的脸,不由得想起木刻画中祥林嫂的样子,但她的下巴上长着一颗鲜明的肉痣,小时候就听大人说,长这样痣的人有福气。但看看柳书东爱人的样子,想想她一家人的遭遇,她哪里有半点福气啊!</h3><h3> 等我和柳书东单独相处时,他问了问我:到时候,取我眼角膜时,是在这里(病房)还是在哪里?真的,我已经看开了。真想让医生多给我开些安眠药,我一次吃下去,就解脱了。你不晓得,我现在多难受啊,还连累家里人,又连累你们。</h3><h3> 我的眼睛也禁不住潮湿起来,竟不知如何安慰,看到他躺在床上的样子,除了腿偶尔有点晃动外,不走近他身边看,和去世的人也没有什么区别:毫无血色的脸、紧闭的双眼、微弱的呼吸、长时间张开的嘴巴。我又打开他床头柜的抽屉,里面塞满了药瓶药盒:奥硝唑胶囊、醋酸甲地孕酮分散片、阿莫西林克拉维酸钾分散片、盐酸吗啡片、枸橼酸莫沙必利片……</h3><h3> 不知他的胃里吃下去了多少这样的药,既希望他还能常年的这样吃下去,那至少还是活着;又不想他再遭这样的罪,这般痛苦地没有质量地活着,又有多少意义呢?</h3> <h3> 四月十二日 星期五 晴</h3><h3> 今天虽然天晴,气温回升,但早上最低气温只有6度,严汝寿老人仍然起早赶到病房,因为上午轮到他值班,下午徐光国接替他。中午,严老突然接到老伴电话,说家里来客人了,希望他能回家作陪。严老于是发了条信息给徐:@徐光国:我家来几位客人,中午要吃饭,老伴呼我提前回去,可行?</h3><h3> 一个这么大年龄的老人,本来应该享受他人的照顾,又不是自己份内的事,完全可以来去自由,然而语气却如此谦恭,着实令人感动、敬佩!</h3><h3> 中午时分,陈世亮会长赶去探望。他确实很忙,他是纵横房产中介公司的总经理,是池州市政协委员,还是清风商会会长、小微商会副会长,他为三献协会无偿提供了办公场所,每年还给协会至少捐款两三万元。陈会长来到病房后,坐到柳书东的病床边,轻轻地握着他的手,一遍遍地摩挲着,关切地看着他的脸,轻声问询着他的身体情况。临走时,又从口袋里掏出300元钱,放到他的枕头下面。</h3><h3> 今天,柳书东情况依然不好。早上严老来时,主治医生查房时,他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医生问他话,他也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点头或摇头,吃的东西,更是没有一点进嘴。上午约莫10点时,他才示意严老,他要喝水,但也只是让严老用棉签蘸了点温开水,在他舌头上、上嘴唇下嘴唇上抹了抹,他已没有力气去喝水了。陈会长坐在床边看他胸口被子滑了下来,连忙替他往上拉了拉。哪知柳书东赶紧说到:别拉,别拉,被子压得,胸口疼,喘不过气。我又想起昨天,有一会儿我站在微微打开的窗户边,觉得风大,有点冷,打算把窗子关上,他也说到:别关,没有风,我,呼吸困难,你也,别挡在窗前。</h3><h3> 今天,徐光国发给我的信息里写到:柳书东精神状态更糟糕了。明天,他的儿女都过来看他。</h3><h3> 确实,他的样子就像一盏油灯,灯盏里的油已经耗尽,只剩下灯芯里吸收的那点油在支撑着如豆大的光——微弱、暗淡,禁不得一点风吹,也不知那灯芯里的油能撑多久?他的一双儿女还能来看他几次?</h3><h3> </h3> <h3> 四月十三日 星期六 晴</h3><h3> 法人汪小松把孙子送到兴趣班教室门口,掉头就奔向市医院。他刚踏进病房,就见柳书东爱人弯腰在床边忙着什么,他近前一看,原来是柳书东把床单尿湿了,发出难闻的气味。汪老急急忙忙拎起盖被,铺在墙边的椅子上,拦腰抱起柳书东,小心翼翼地放在椅子上被子里,贴身扶着他。等柳书东爱人换好床单后,汪老又把他抱回床上,托着后背让他慢慢地斜躺下去。</h3><h3> 等忙完这一切,汪老也大口地喘着气,毕竟也是64岁的人了,虽说柳书东已瘦了很多,然而骨架还是不小。</h3><h3> 上午九点多,刘锡银书记带领支部成员,看望柳书东。</h3><h3> 留柳书东女儿吃个中饭后,她女儿柳莹心结已差不多解开,歇了几十天不愿见她父亲,心里一直怪罪他,觉得是父亲硬逼着让她学服装设计,阻挡了她的爱好,耽误了自己前程,也在心里留下深重的阴影。在饭桌上聊了半天,我陪着她一同走进病房,柳莹深情又绝望地看着她父亲,轻轻地喊了声:爸爸!</h3><h3> 这时,我分明看到柳书东一直闭着的双眼微微动了动,似乎还有一点眼泪流到了眼角。</h3><h3> 我再看过去,发现他鼻孔里插进了氧气管——他已经没有力气自主呼吸了,从昨晚11点钟开始,医生给他用上了呼吸机;他的嘴一直大张着,空空荡荡地,保持着固定形状,上嘴唇长久没见动一下,只是下颌偶尔抽搐一下,喉咙里不时咕噜一声,似乎一口痰堵着。前天来陪护时,他还能睁开眼偶尔看看我们,今天,从我进病房一直到离开,就未见他睁过一次眼睛,更谈不上说半句话。因为,他实在没有丝毫力气了,从前天早上喝了几口很薄的藕粉又吐掉后,已经连续三天滴食未进,只靠着注射的葡萄糖维持着那一口气。昨天夜里,他挣扎着跪在床上,求他的爱人让医生给他一针,早点结束他的生命,他说:我太难受了。上午,他潜意识里想上厕所大便,准备挪下床,但他哪里还有那份劲呢。差点滚下床去。</h3><h3> 我和汪老,还有下午陪护的严重驼背志愿者——沈慈为,喊上柳书东爱人、女儿和妹妹来到走廊里,告诉她们做好后事准备,因为看柳书东情形,估计也就三五天的时光了,叮嘱他女儿柳莹这几天都来陪着她爸爸,免得空留许多遗憾。又分别打电话给这几天陪护的志愿者,希望他们最好时刻守在床前,并随时把病人情况告知医生,又打电话给市红会,做好应急准备,以便及时联系皖南医学院和合肥市爱尔眼科医院。</h3><h3> 等安排好这一切,我和汪老才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病房。其实,沉重的哪里是脚步,分明是我们的心情!</h3> <h3> 四月十四日 星期日 晴</h3><h3> 本来,志愿者舒敬兰每个周末都去献血车值班,但她昨天值了一天班后,今早又和赵和琴一起来陪护柳书东。</h3><h3> 舒敬兰是一名加入三献不久的志愿者,她和她二姐舒彩兰、二姐夫以及大姐夫陈权汉都签订了遗体捐献协议,两姐妹经常联袂参加三献公益活动,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h3><h3> 当她们来到病房,看到柳书东躺在床上的模样,柔软的心禁不住一拎,眼睛潮湿。柳书东没有进食已经是第四天了,前几天疼痛难忍时,还能口服镇痛药,这两天只能用针管将阵痛液打进他的身体,而且今天,已无法在他手臂上输进氨基酸等,只好在他颈脖处重新扎针,连续扎了几下才行,而柳书东一点疼痛的表示都没有。他女儿的到来,也没有让他有任何反应。</h3><h3> 柳书东爱人按照医生的建议,今天已将他的寿被、寿衣、寿鞋和寿袜买好。</h3><h3> 一个人的生命,就这样被病魔一点点折磨熬干,身边再多的亲情和社会的关爱都无法拉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气息越来越微弱,看着他往另一个世界渐渐走近。也许几个小时,也许一两天,他就会在他亲人的痛哭声中走进那个世界,仿佛消失在大雾中。但大雾消失后,他将连大雾一同消失,永远不再回来!</h3> <h3> 四月十五日 星期一 晴</h3><h3> 吃过午饭后,我刚从单车上下来走进医院大门,迎面碰上一个人,我一惊,继而一喜,觉得那个男人有些面熟,再一想:短而硬的黑发,清瘦的面庞上留着稀疏的胡茬,瘦削的身材,确乎有些像柳书东!转而一想,怎么可能是呢?奇迹有时会发生,但让他重新下床站起来,这般精神地走在路上,是不可能再发生了。</h3><h3> 病房里,陈权汉老人守在病床前,见我进来,又看向柳书东,接着朝我摇了摇头。上午还是沈慈为陪护,而且柳书东女儿也很早就从乡下赶过来,陪了半天,还对着她爸爸说了很多话。我们虽为柳书东感到惋惜,但能让他在走之前,知道女儿来陪伴他,能接受他,让他走得安心,这也稍稍令我们有些欣慰了。</h3><h3> 从主治鲍医生那儿得知,柳书东已是第五天没有进食了,给他所打的氨基酸等已经减少用量,而用的阵痛药则加大了用量,只是希望病人在临终前减轻痛苦。挽救已是回天乏术了。</h3><h3> 不多时,市红会章芳芳等两人也带着一束鲜花来看望柳书东,表示愿意为病人捐助3000元。</h3> <h3> 四月十六日 星期二 晴</h3><h3> 清早,会员蒋重和乘车从六十公里外的唐田乡赶到医院值班。</h3><h3> 蒋重和是一名遗体捐献志愿者,也是一个残疾人,脑部做过手术,留下后遗症,行走不便。但他热心公益,时常克服困难,自掏腰包坐车来市区参加公益活动,来回路上得要三个小时。他很自立自强,不要政府资助,一个人扶养着孩子,连去年协会给他的500元春节慰问金也捐了出来,还多次被评为三献优秀志愿者,2017年被评为池州好人。</h3><h3> 中午时分,三献协会负责财务的志愿者宋琴委托办公室姚焰向柳书东捐款100元。另一名会员吴燕平为蒋重和送来了盒饭,接替他值下午班。因为,蒋重和还得一瘸一拐地走到站牌,乘公交车到车站,再转乘城乡班车往家赶,错过了那班车,他今天就没法回家了,他的儿子没人照顾,家里摘的一些茶叶也还要处理。</h3><h3> 吴燕平一个人站在病床边,看着柳书东紧闭的眼和张开的嘴,虽然外面的阳光很好,照进病房明亮而温暖,甚至有些热,但她似乎还打了个寒颤,心里有些恐惧。是啊,毕竟一个年轻的女性,见着病人这般模样,又得知他不久于人世,不害怕才不正常呢。</h3><h3> 然而,不一会儿,柳书东却睁开眼睛,看向吴燕平,虽然眼球似乎已经有些变色了。还用他有些卷缩的舌头,口齿不清地说着什么。吴燕平连听带猜,居然坐到床头边,扶着柳书东坐了起来,让他半个身子靠着她。虽然心里咚咚地跳着,她却使劲眨了下眼,又猛力吞了下口水,似乎给自己打气,强撑着扶着柳书东坐了会儿,才又慢慢地扶着他躺下。哪知柳书东尿了,吴燕平又从被子下抽出尿壶,倒进卫生间,冲洗干净后,拿出来用卫生纸把外表擦干,重又塞到被子里。</h3><h3> 四点多钟,柳书东爱人和妹妹来到后,吴燕平才放心地回公司了。</h3> <h3> 四月十七日 星期三 晴</h3><h3> 陪护,今天,终止!</h3><h3> 上午11:02,柳书东在众多亲人的陪伴下,安详地、永远地闭上了眼睛。</h3><h3> 凌晨5:16,我在睡梦中被电话铃声惊醒,一看是徐光国的,就猜到是什么事了。我赶紧起床穿衣刷牙洗脸,骑车赶到医院。</h3><h3> 还走在17楼的走廊里,哭声已从45床病房里传出,走进后,只见柳书东爱人趴在床头,失声痛哭,她的女儿也默默地肃立在床边。这时,柳书东还有呼吸,只是看起来微睁的双眼一丝精神都没有,浑浊的眼球反射着一点日光灯的亮,下巴不时向上耸动,就与离开水面的死鱼无异,大小便也已失禁。整个病房弥漫着一种死亡的气息。虽然床头柜上摆放的测量仪显示着:心率120,血氧饱和度:89,生命似乎还很顽强。但是,我们知道,这两个数字,随时都会降到0,那两条波动的线也随时都会变成直线,整个显示屏将会一片漆黑。</h3><h3> 不一会儿,柳书东的妹夫、小舅子、儿子、岳母、侄子等都陆陆续续地来了,我们协会的徐光国、汪春燕也守在病床前,无可奈何地看着这一切。</h3><h3> 汪春燕昨天跟帖报名,今天陪护,今早看这情形,本来准备打电话让她别来了,但转而一想,这是她的一个心愿,不管今天病人情形如何,她该尽一个会员的义务,免得她留有遗憾。她来后,打来一盆温水,浸湿毛巾又拧干,帮着柳书东爱人给他脸部和下肢轻轻而仔细地擦了擦。我再看看柳书东的腿,真叫骨瘦如柴皮包骨头啊!原来一百四十多斤的身子,现在还不足八十斤!</h3><h3> 汪春燕临走时,噙满着泪水,硬塞了200元钱给了柳书东爱人。想起去年她陪护一个脑萎缩病人——刘杰,每天早上上班路上,都去病房给他洗脸梳梳头发,陪他说会儿话,晚上下班,哪怕再晚,也要绕道再去医院,为他擦擦身子,换上干净的衣服,还推着他在过道里走走,直到不太会笑的刘杰对她咧嘴一笑之后,汪春燕才骑车回家。一连四十多天,她几乎风雨无阻,前来陪伴一个素昧平生的男性。万幸的事,当时患了肺炎的刘杰在三献志愿者几十个日日夜夜的陪伴下,顺利地出院了。而今天,我们志愿者用同样的大爱,一天天陪护,却斗不过死神,硬是看着柳书东从我们的眼前,一步步走到另一个黑漆漆的世界。</h3><h3> 十二点多,在我们陪护了十六天的病房里,柳书东身着干净的西服,盖着鲜红的被子,被子上还放着两束鲜花,在他亲友的告别下,在几十个身穿红马甲三献志愿者的三鞠躬后,被医护人员用推车送到皖南医学院的遗体接受车里,往芜湖开去……</h3><h3> </h3><h3> </h3> <h3> 三献志愿者在陪护柳书东的日子里,克服了各种困难,不辞辛苦,但每一天我们都有人接过陪护的接力棒,一天也没落下。我们辛苦,但我们宁愿这种辛苦能延续得更长久些!当我们十几名志愿者也含着泪离开时,三献协会微信群里满是对柳书东的祈祷:愿柳书东一路走好!愿天堂没有病痛!</h3><h3> 相信柳书东是带着满满的爱离开了我们,而他留给人世间的大爱也将永存!他的眼角膜可以让好几个人重见光明,他的遗体作为无言良师在医学研究上定会发挥重大作用!</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