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h3><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杨 慎 其 人</b></h1><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 约术</div> 看过电视连续剧《三国演义》的观众,谁不被片头主题歌所震懾!一时慷慨悲壮的歌声风靡全國。
滾滾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
白发漁樵江渚上,
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
都付笑谈中。
随着剧情的发展,观众对歌词的内容逐渐理解。历史上(特别是乱世三国)英雄如云,像一世之雄曹刘,一世之谋瑜亮,一世之勇关张,一个个均被浪花卷去,消逝于滾滚东流的长江之中。管你什么奇谋大伐,管你什么是非成败,到头来都是一场空。不变的是青山永在,日升日落。白发的渔夫樵汉兴致盎然于秋月春风之中,幸喜江边相逢,一壶浊酒,痛快畅饮,将古今兴亡之事作 为谈资笑料,以助酒兴。至此,观众感悟到了歌词中包孕着的高洁的情操,博大的胸怀,深邃的哲理。
歌词是波澜壮阔的历史的一面镜子,同时也是歌词作者心灵的一面镜子,折射出作者丰富、痛苦、乃至残酷的人生经历,否则不会有如此深刻的人生感悟。
《三国演义》主题歌歌词来源于明朝杨慎的《临江仙》。杨慎晚年曾著历史通俗说唱之作《二十一史弹词》,弹词第三章《说秦汉》的开场词即为《临江仙》。此词后被清初学者毛宗冈将其移置于《三国演义》卷首,让其扬名数百载。电视连续剧《三国演义》编创者又将其作为主题歌歌词,结果让其蜚声海内外。
看看杨慎其人。
杨慎(1488一1559)明代文学家,四川新都人(成都新都区),明代三大才子之首,字用修,号升庵,后因流放滇南,故自号博南山人,金马碧鸡老兵。升庵自幼聪慧好学,再加书香门第出生,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杨廷和之子,湖广提学佥事杨春之孙,故从小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七岁即通句读背唐诗,十一岁就会写近体诗,十二岁时,拟作《吊古战场文》,有“青楼断红粉之魂,白日照翠苔之骨”的警句,他叔父见了极为赞赏,复命拟《过秦论》,其祖父读后,自矜谓:“吾家贾谊也。”有一天,他父亲与叔父在观画,问升庵:“景之美者,人曰似画;画之佳者,人曰似真,孰为正?”升庵略加思索,即云:”会心山水真如画,名手丹青画似真;梦觉难为列御寇,影形相赠晋诗人。”他十二岁随父进京,沿途写有《过谓河城送别诗》、《霜叶赋》、《咏马嵬坡》等诗,其《黄叶诗》轰动京华。当时茶陵诗派首领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李东阳“见而嗟赏,令受业门下”并称杨慎为“小友”。升庵二十一岁参加会试,主考官王鏊、梁储已将其考卷作为首卷,不料烛花竟落在考卷上将其烧坏,以致其落选。杨慎并未灰心失望,经过几年刻苦努力,终于在正德六年(1511)他二十四岁时,殿试第一,考中状元,授翰林修撰。从此,杨慎正式登上了明朝政治舞台。
杨慎的政治生涯极为艰辛坎坷。他为人正直,不畏权势。明武宗朱厚燳玩乐成性,不理朝政。针对其荒诞行为,杨慎不避斧钺,犯颜直谏。正德十二年(1517)杨慎呈上《丁丑封事》奏章,指责朱厚燳“轻举妄动,非事而游”。朱厚燳不于理睬,依旧我行我素。升庵目睹民不聊生,国事日非,辞官归里。
正德十六年(1521)武宗死,因无子嗣,由其堂弟朱厚熜继位,是为明世宗。杨慎归朝,授翰林院修撰,经筳讲官。升庵利用给皇帝讲书的机会,常联系实际情况提醒世宗。如对已判死罪尚未诛杀的佞臣张锐、于经等人,由于大肆行贿,世宗破例赦免了其死罪,升庵在经筳讲课时,便特地选出《尚书》里《金作赎刑》这一章,对世宗讲道:“圣人赎刑之制,用于小过者,冀民自新之意,若大奸大恶,不可赎之理。”朱厚熜听了很不高兴,常常借故停讲。如此,升庵既失欢于皇帝,又结怨于权奸。杨慎虽胸怀壮志,其政治报负难以施展。
特别是在内阁“大礼仪”纷争中,突出表现出杨慎的“叛逆”风骨。朱厚熜以兄终弟及的方式登上皇位,按照皇统继承规则,世宗朱厚熜要承认武宗之父为“皇考”,享祀太庙,自己生父只能称“本生父”或“皇叔父”。然而,朱厚熜即位第六天,就下诏令群臣议定他之生父兴献王为“皇考”,按皇帝的尊号和祀礼对待。这样皇统和家系就成了当时内阁大臣纷争的议题。德高望重的首辅杨廷和与其子杨慎并众多大臣坚决反对。为此,杨廷和辞官归里。升庵一再上书抗辩。对此,朱厚熜大怒,竞一意孤行,正式下诏改称生父为恭穆皇帝。升庵偕廷臣在左顺门力谏,世宗更加震怒,竞使用暴力镇压,“命执首八人下诏獄”。消息传出,群情激愤。杨慎约集同年进士王元正等二百多人激动地说:“国家养士一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于是,在金水桥左顺门一带列宫大哭,抗议非法逮捕朝臣。帝益怒,悉下诏獄,廷扙之。升庵于七月十五日被捕,十七日受廷杖,死而复苏。隔十日,再廷杖,几乎死去,然后将其充军云南永昌卫(今云南保山)。世宗曾大赦天下六次,升庵皆不在列,按规年七十充军之人可回故里,但升庵年七十不得例归,由此可见,世宗对其怨恨之深不可复加。
杨慎在被放逐滇南漫长的三十多年生活中,不因环境恶劣而消极颓废,仍奋发作为。他路经湘西,想到被放逐的屈原,情不自禁啍出:“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路经贵州,想起流放夜郎(今桐梓)的李白,感叹:“我行更迢递,千载同潸然。”他在《南枝曲》中以生在“穷乡绝域”而“绝世独立”自放清香的老梅自喻。在《山茶花》中盛赞山茶花不畏严寒,“绿叶红英斗雪开”的傲然风骨。他在永昌看到“背日而开,与蜀葵相反”的唐婆镜花,慨叹葵花向日是忠臣的象征,而唐婆镜花背日而开应是诤臣的表现。在咏物之中寄寓着自己正直的人格和理想。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杨慎在放逐期间,仍关心人民的疾苦。如当他发现昆明一带豪绅以修治海口为名,勾结地方官吏强占民田,化公为私,敛财肥己,不仅正义凛然写出了《海门行》、《后海门行》等诗痛加抨击,还专门写信给云南巡撫。,力言此役“乃二三武弁投闲置散者,欲谋利自肥而倡此议”,请求制止。
杨慎一生刻苦学习,勤于著述,是有明一代著名的博学家。他不仅对经、史、诗、文、词曲、音韵、金石、书画无所不通,而且对天文、地理、医学等也有很深的造诣。在长期放逐中,仍“好学穷理,老而弥笃”(《明史·杨慎传》)。在云南永昌边塞荒凉之地,尽管图书资料奇缺,但他仍想尽一切办法访籍寻书,仍嗜书成癖,苦读不息,著书不止。他还学习当地民族语言,以助调查民情,丰富见识。他以被放逐的罪臣身份,仅凭自己的苦学、实践、记忆在滇南就写出了不少筆记、选本以及许多注释性书籍,如《南诏野史》、《云南通志》、《云南山川志》、《滇候记》、《南中志》、《滇载记》、《记古滇说》等书。据《升庵杨慎年谱》记载,杨慎平生有著作四百余种,所以《升庵外集》序称:“国初迄于嘉隆,文人学士著述之富,毋逾升庵先生者”。《明史》本传曰:“明世记诵之博,著作之富,推杨慎第一。”后人辑其重要著作,编为《升庵集》,散曲有《陶情乐府》。
再看看名人奇士对其评价。
李贽在《焚书》中说:“升庵先生固才学卓越,人品俊伟,然得弟读之,益光彩焕发,流光百世也。岷江不出人则已,一出则为李谪仙,苏坡仙,杨戍仙,为唐代、宋代并我朝特出,可怪也哉!”
张燧曰:“升庵博洽似张茂先,诗文似庐陵、眉山两先生,坎壈过汉贾長沙,而经术解悟直越宋之程、朱而上之。”
李慈铭曰:“有明博雅之士,首推升庵,所著《丹铅录》、《谭苑醒酬》诸书征引该博,询近世所罕有。”
陈寅恪评价:“杨用修为人,才高学博,有明一代,罕有其匹。”
杨慎于嘉靖三十八年(1559)七月六日卒于戍所,时年七十一岁。临终时,他还以“临利不敢先人,见义不敢后身”勉励后人。
再回到《三国演义》主题歌歌词上来。
上敢犯天颜,下能近黎民,历尽荣辱毁誉,已然摆脱名缰利锁的杨慎,当能看破红尘,尽知历史如长江东逝水,英雄浪淘尽!
著作等身,无所不知,皇帝忌惮,大赦不赦的杨慎,当能豁达开朗,淡泊洒脱,忘情于秋月春风,一壶浊酒,与友朋幸会于沙岸,笑谈古今事,以资助兴!
大起大落的人生,看透了荒诞不经的朝庭,阅尽人间是与非,杨慎当能知晓不论什么人,不论什么事,在历史長河中,都微不足道,与大自然相比,都显得短暂而苍白!
词如其人,如无杨慎之经历学识,歌词岂能有如此深刻的人生感悟!歌词岂能有如此深刻的人生哲理!
此处,我们似乎听到一声历史的喟叹:“能看穿我者,非杨慎辈勿能也!”
意犹未尽,还想费点笔墨介绍一下杨慎的夫人黄娥。
扬慎为明三大才子(解缙、徐谓、杨慎)之首,而黄娥为蜀中四大才女(卓文君、薛涛、花蕊夫人、黄娥)之一。《华西都市报》组织评选巴蜀文化名人,杨慎、黄娥夫妇双双上榜。黄娥之所以能入选,实因她“才情甚富,不让易安”。其夫杨慎充军云南永昌,她以血和泪吟成的《寄外》五百年来传唱至今,恁是铁石心肠也潸然泪下:
雁飞曾不到衡阳,
锦字何由寄永昌。
三春花柳妾薄命
六沼风烟君断肠。
曰归曰归愁岁暮,
其雨其雨怨朝阳。
相闻空有刀环约,
何日金鸡下夜郎。
她的曲儿更好,徐文长(徐谓)评为“旨趣闲雅,风致翩翩,填词用韵,天然合律。”
杨慎充军云南,黄娥随囚车一路颠簸,陪至湖北,杨慎苦劝其回新都老家。黄娥听劝回家尽孝,侍奉父母。嘉靖八年,杨父重病,杨慎获准回家探视,夫妻得以小聚。同年九月,难忍相思之苦的黄娥决然跟随丈夫前赴蛮荒之地云南永昌,一呆二年。两年后扬父病逝,夫妇二人同时回家奔丧。而后杨慎独赴云南,黄娥留在新都照顾家人。如此一别竞整整三十年。公元1559年扬慎病逝,高龄的黄娥怀着悲痛欲绝的心情千里奔丧,并将杨慎棺椁运回新都安葬。十年后,黄娥去世。她的爱情悲剧令人痛惋,而她对爱情的执着、忠贞令人深深敬佩。
有如此才貌双全的夫人黄娥的痛惜挚爱,杨慎的情感当更加丰富。有如此惨绝的相思之苦的磨砺,杨慎思想的锋芒当更锐利而老辣!<h3>
文字:约术(本名胡一全,重庆九十五中学退休老师)<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