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琴记

莞尔

余喜词，毎习一曲，以词记之，便有《高阳台》三阕，《齐天乐》一阕。更有唱和络红十四子《鸥鹭忘机》十九阕。惟欠《平沙》一阕，是时访石湖，步《暗香》、《疏影》两阕，一并收之，后补之。

长亭慢·弹《忆故人》

丁酉夏月于网师园与三五琴友听吾师弾《忆故人》，感动泪落。己亥春月初学此曲，依旧无法释怀。人间的悲欢离合，似乎就迂回于缠绵往复的放合之間，那一丝忧伤便不知所起。是以一阕《长亭慢》记之。依韵白石。

是谁把，忧伤轻谱？放合缠绵，向愁深处。 月白弦边，淡云徽外，又何许。去春归矣，依旧得，梨花雨。一落便经秋，抵不过，生涯如此。

绰注。更纤风似昔，柳岸绿烟如故。青青未已，亦只有，半琴飞絮。第一是，莫奏人前，恐尘冷、何堪朝暮。算几度知音，都在清宫分付。

注：放合、绰注，均为古琴指法。

高阳台·弹《石上流泉》

戊戌秋末学琴吴门《石上流泉》。每日数时练弹此曲于浮生小院。 渐入境，弦上水似可濯吾缨。是记。

云淡青墙，人空竹径，玉弦闻水遥岑。碧涧飞珠，初微渐甚行吟。淙淙只共松涛语，倩吴风，声落瑶琴。绕余音。数叠临川，一寸冰心 。

羽商绝调收明月，仼沧浪清浊，可濯尘襟。石静泉移，迂回桂影同斟。浮生未道东流去，枕虚窗，独醉方今。夜深深。曲上泠光，院外香沉。

高阳台·弹《梅花三弄》

十亩梅花，歌边作雪，冷香飞入瑶琴。一度初开，依稀吹笛南浔。春风着意玲珑住，风过时，却已无寻。踏凌波，疏影泠然，半袖霜襟。

徽中月色知何许？更弦间三弄，无那余音。江左人家，如今谁费沉吟？都说欲与梅花试，料浮云，难了尘心。问孤山，寂寞林公，几树深深。

高阳台·弹《阳关三叠》

弦上轻尘，歌边柳色，十三徽外离愁。抺挑之间，谁将往事勾留。人生分别何其似，曾几回，吹梦苹洲。算而今，遍倚阑干，不看归舟。

琴声叠到无寻处，更萋萋芳草，逝水悠悠。风住瑶台，依依欲说还休。曲犹如是情无那，想梨花，一落成秋。近黄昏，莫奏阳关，莫上楼头。

暗香

戊戌春末，学琴之余，石湖訪范成大祠。寻步白石道人《暗香》《疏影》之韵。是記。

石湖旧色，叹竹边月下，玉人吹笛。昔日冷香，飞入烟波不能摘。 遙想东君去了，倩谁记，梅花词笔。惟留也，疏影闌干，云水隔瑤席。

江国，却黯寂。更柳絮滿天，春意难积，杜鹃似泣。对岸青山恁相忆。多少从前故事，三千水，一瓢烟碧。又斜阳，轻霭起，荷风归得。

疏影

春深隐玉，有青梅数点，枝上初宿。似忆花时，吹笛云边，琼瑶飞上筠竹。峦山一抹尘烟渺，东风去，芳魂天北。问谁言，月下襟怀，疏影犹香还独。

望处悠悠碧水，有白鸥掠过，轻剪晴绿。十里平湖，清淺同流，守住半坡松屋。新词只步玲珑韵，須不道，几声阑曲。待重溫，索句梅花，写入小箋诗幅。

和络红十四子听弹《鸥鹭忘机》

浣溪沙

一

懒问年轮犹几分，梅花指上小清芬，一肩荷月可全真。

只与鸥盟依旧约，不同尘世道余论，须知我亦谪仙人。

二

谁道等闲差可能，听风吹出月珑玲，琴心勿我始清明。

不喜岂因飞雪冷，无惊何赖落花轻，七弦直上数峰青。

三

问道何须青瘦筇，屏山亦可隐茏䓤，藤萝月影半帘风。

弹指堂前参一笑，拈花琴上坐孤松，相听不厌是玲珑。

四

若道无然风自搴，一琴月色亦婵娟，酒狂独醉几人弹。

未恐余音空半壁，偏怜梅雪冷千山，十三徽外柳飞烟。

五

古调从来焉逐流，佩兰扶岳学先修，楚弦对坐始夷犹。

识我无非琴半案，仼谁况有月双眸，一声欸乃一蓬舟。

六

浣溪沙·步韵謝得仙馆主诗约《鸥鹭忘机》

未觉琴音堪可听，闭门帘月独盈盈。隔网应谢鹭飞经。

幸自无机诗作径，偏怜鸥语曲同盟。十三徽上有云停。

七

浣溪沙·步韵清尘

古调从来尘可清，似曾鸥鹭出苍溟。忘机一曲有无声。

勿我非关三径寂，谢君同赋七弦冰。停云难得说平生。

八

浣溪沙·步韵绿了心湖

绿在心湖琴复清，春风绕指一舟轻。白鸥飞处点空明。

曲调等闲何所赖，诗盟有约总关情。长空对坐笑浮生。

九

浣溪沙·步韵燕河

共赋忘机带远思，燕河鸥鹭碧琉璃。曾经兰棹白云飞。

相赠春笺同酒载，何妨琴几渐声微。一屏胜却一天涯。

十

唐多令·步韵谢青衣

弹指一春生，忘机数岫晴。谢青衣，千种风情。小隐疏桐谁与共，诗有寄，白鸥倾。

三二雨零零，等闲花落轻。曲未终，琴上清泠。旧日江湖声渐远，风过处，月空青。

十一

临江仙·步韵井中月明

琴上水花轻似梦，井中明月泠泠。陆沉但闻鹭飞鸣。青山依旧在，遙对一屏清。

人到无心尘始绝，几多故事关情。鸥盟若道是前盟。情深犹似海，春草复生生。

十二

临江仙·步韵暗香疏影

一字无尘梅寄，一笺疏影春生，暗香妙韵自浑成。相知屏之上，依约共鸥鸣。

指上流光飞过，绿云依旧倾城。他年重聚忆曾听。抱琴明月下，谈笑说诗凭。

十三

菩萨蛮·步韵冰蝶

破冰蝶袖看云起，古弦欲与鸥肩比。绿水枕波溟，五湖烟雨听。

琼羽飞白雪，轻点兰舟叶。天地本无名，悠悠春草青。

十四

菩萨蛮·步韵冰黛儿

抚琴非怕空罗雀，冷香犹在江梅萼。欲与忘机人，高山留白云。

尘烟弥而已，瓢只三千水。弹指破寒冰，枕风鸥鹭听。

十五

荊州亭·步韵无心

亦欲娑婆少住，悟悦荷风莲步。一笑待须臾，一袭青衣霞補。

烟雨遥山是故，绿水依然霏树。回梦放轻舟，惊起二三鸥鹭。

十六

七绝·步韵玲珑

抚琴未觉日西斜，帘卷淡云轻似花。

人若忘情风自静，莫惊鸥鹭卧沙家。

十七

七绝·步韵樵风

樵风且与朱弦便，吹入沙鸥沧水平。

徽外青蓑归棹去，白云深处有余声。

十八

七绝·步韵曾經的夕阳

归来舟泊水之南，偶有江鸥落二三。

欲问琴声堪比拟？无机始可向随蓝。

十九

七律·步韵知秋

独爱清音似天籁，常时对坐理丝桐。

流光轻入凤池里，况味些微山岳中。

偶有江鸥点禅語，更兼明月谱钟宮。

秋春未减一分瘦，不道浮生空复空。

齐天乐·弹《鸥鹭忘机》

一痕波影青霞挽，翩翩白巾羽扇。独立苍苔，轻扬碧浪，沙踏烟分汀岸。扁舟相看。正晨色空濛，浦山疏远。吊棹长云，甚时忘返倩谁管？

斜阳收尽唱晚。听徽边鹭语，，依旧清转。漫记曾经，伊人在水，却道红尘难免。涛声半面。笑蓑苙无机，奈何心算。趁梦黄昏，未如风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