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平申航道：抚一曲粼粼的流韵

风和日丽（缘）

作者：蒋月明

      这个阳春三月，晴朗的天气，适合一朵白云奔走，适合一缕清风逗留，适合我们一起仰望天空，

      更适合有情人戏水，允许说出内心的激越。

      借一阵风，游走钱江北岸。六平申，流经千年的古航道，你偏居东隅，倒映着江南绢帛一样的柔美，适合朗心明眼。你早知晓我来时的心情，只身用清澈与甘冽，为我卸下仆仆风尘，让我

      专心和万物对话，与河神相约。

      汽艇犁浪，水花飞溅。我藏进你的子宫，如期成为一尾洄游的鳗；我要用季风也能读懂的方言，阅读你曲折而又幽深的秘史。

      风携着新酿的花香，喊醒缠绵了你一夜的美梦。你试图用卑微的姿势，打开被陶渊明锁在东晋的世外，要为沿途每个“桃花源”的村民，补种足够多的绝世表情。

      水里包容着火，氢和氧可以热恋，也可以燃烧，制成人间最纯的美酿。

      堤岸，挺着结实的胸脯，任水撒娇，任水顽皮，任水疯狂地将全身吻遍，哪怕到天老地荒，痴痴的心决不会改变。

      野火烧不尽的草，烧出了一种狂热的弥漫，分外繁茂。虫子还有心事，草丛里继续着未尽的事。又嫩又细的草尖上，一滴晶莹托起一枚火红的太阳。

      风不语，只把时间之声，从匍匐的草丛，吹向高昂的枝头，吹向高远的天空，吹向无边无垠的宇宙深处。

      河边的树木姿态好憨，不显峥嵘，摇曳或者沉思，都是相拥和相惜的风度。水杉在怀念里唱起爱的颂歌，为完成突围之美吹开绿叶。

      毛毛虫化蝶，干净的翅膀，息在绿的簇新的叶片上。挂在树梢的鸟窝，多了几声叽叽喳喳的谇喧。

      在我童年的低空，翻飞的那些黄燕子，还在，还在岸边剪着春天的柳条，还在水面上画下波浪的线条。

      芦荻的忧伤依旧葱茏、纤细。她发白的心思，继续在诗经里荡漾，一波一纹都是思与念的涟漪，一颦一笑都是大地深处，积聚了八千年的爱意与眷恋。

      那些竹子翡翠，每一片叶子都做着不同颜色的梦。至于桑树，适时华丽转身，着上了青袍。而沿河逐次进入我视线的一片片梨园、桃林，在季节的壳上张扬着高昂的舞曲！竟使

      ——怀春的蝶，集体出嫁。是昨夜多情的雨走漏了风声，还是今日多事的风促成了艳遇，其中必有隐情。

      荷锄的农人，小黄狗作陪，侍花弄草。渔舟泊在深潭，游丝网悬浮，浆声里有“愿者上钩”的轻轻呼唤。

     一位钓者，像是得道之人，久坐不动，油菜花黄黄的锦缎，刚好成为他的背景。伫立河岸的女子，黛眉烟目。瘦削的衣肩伏着落花几片，淡淡的粉红，是风浅浅的唇印。

      茶院的桥堍下，烈性女子的故事始终在传统的桃花里流芳，从未被时髦的叫卖廉价出售。藏在丛林中的庙宇，探出飞檐，传来梵音。

      尖山的货运码头气魄，一排排集装箱井然。起重机安如泰山，吊臂伸向河心，挂满思念；锚爬上岸，净身歇脚……

      在这个春天：一些词汇阅人无数，一些劳作回到岁月深处；一些花朵开在世外，一些树木舍不得被春天挥霍；还有一些漂泊，终生找不到回家的路。

      六平申，你经营河边柔弱的杨柳，直至成为独自凭栏的栋梁。经营靠水而居的渡船，把危险一船一船运到向晚。经营一帘丰腴的春梦，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碎了一地坐卧不安的摇晃。

      你展开生命的全部山水，贡奉过往的繁华，并将奢侈一生的念想浓缩成这一刻的安静。让风雨淅沥的路上只剩阳光斑驳，让风光迷离的田园长满温馨稼禾；在诗意荡漾的码头卸载厚重乡愁。

      你坚持用倒影说出自己的态度。你流经的地方，大地的五谷炊烟袅袅，已分发千家万户。你经过每一座村庄，便经过了这个世界最温暖的部分。

      噢，六平申，你让眼里写满故事的人，一下子爱上了这乡间的野性与辽阔。

      看那游鱼、青蛙，都有静水之心，清风徐来，微小的波澜，效西施之颦。

      不远处，几只野鸭子矜持地看着我。它们扑腾着灰翅膀，扇起一条长长的水纹。

      蓝天之上，白鹭翱翔。身影与清澈的河水交融在一起，放牧传说，占据了我的视野，让我沉醉。

      河水在流动，缓缓地，悄无声息地带走浮萍，落叶，却带不走阳光，倒影。

      此刻，向着蓝天，我交出翅膀，向着花卉，我交出目光。我哽在喉头的语言，和萎在脑海的思绪，都已在不知不觉间，悄然地，浸满了水色。

      据说皇恩是从水路来的。六平申，你究竟悟透或预知到了什么，才那么意味深长；你究竟服用了哪一帖灵丹妙药，千百年来栉风沐雨，总能保持住自己原生态的本真。

      抚一曲粼粼的水韵，做一回琴仙伯牙。

      一河清流，洗濯掉的是滞重，交还我的是轻盈。一河清流，让我一醉再醉的余生，有了更值得期待的可能。

      当时间被赋予某种荣耀，当紫燕的低飞被蒿草淹没，来年再来六平申古航道探幽，这曾经白帆影影、渔歌晚唱的地方，是否能依然指给我心跳和错愕？指给我汽笛下的回望和一次畅快的抵达或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