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鸬鹚渔歌濉水上》

安徽 张训练

     《鸬鹚渔歌濉水上》

作者：谢金陵

摄影：张训练

         有一种鸟，属于乡愁，属于记忆，属于悠远而缓慢的时光。

你在忙碌之中慢慢回转视线投向它，会发现这种称之为鸬鹚的水鸟是如此古老。它与人相存相依已经有三千多年的历史。

鸬鹚没有洁白如雪或缤纷多彩的羽，没有矫健雄劲一飞冲天的气势，没有柔媚婉转明眸善睐的眼波。它的眼神有一种幽幽的蓝光，淡然傲慢的回视着你的好奇，湿淋淋的羽毛让它如同落汤鸡般狼狈不堪。即便全身干爽蓬松，黑色毛羽上流动的紫绿色光泽依然让它有着不可接近的倨傲。嘴长且有钩，冷不防会伸出脑袋给你一啄。

然而，在这几千年以来，水网密布的地方，总能够看到它和人们相依相伴的情景，绿水萦回如青罗之带，一叶小舟出没于水面。渔人斗笠蓑衣，鸬鹚站在船舷两侧，但见竹蒿一抹，鸬鹚纷纷入水，毛羽湿透，全身淋漓，却潜深水入潭底，为渔人辛苦捕捞。待得疲累，收翅上船，渔人早已将准备好的小鱼放在面前。鸬鹚满足于辛苦之后的饱餐，渔人满足于鸬鹚的付出。两相对望怜惜，竟这样绵延了数千年之久。

千百年来，灵璧北部是水患泛滥的重灾区，沟渠密布，河面宽阔，一些村庄以鸬鹚捕鱼为业，累计了丰富的技艺和经验。它作为故乡的盛景被深深的铭刻于记忆深处。

这种传承千年的古老技艺却逐渐与我们渐行渐远，因为河道的逐渐收束，水质的严重污染濒于灭绝。曾何几时，更快捷的捕鱼方式以凶残霸道的方式吞噬着这种原生态的捕鱼方式：电瓶捕鱼，药物灭杀，大网围猎……鱼虾难逃厄运，鸬鹚的命运也难以为继，太多的渔夫放弃了这一原始古老的传承，远走他乡，异地求工。

倘若某个时刻能够与鸬鹚相遇，在夕阳之下，落霞满天，它掀起并不纤巧的翅在水面盘旋，然后深深扎入水底的那一刻，你会不会有怦然心疼的瞬间？！

这种越来越久违的鸟类,在儿时的记忆中，在艄公的船尾或船头，呼唤起的其实是我们越来越久违的心灵家园。

坐落于浍塘沟的濉河，历史悠久，源远流长。古时称之为睢水。春秋时期源出河南陈留县西的蒗荡渠，在浍塘沟与拖尾河、三渠沟交汇后形成三叉河。然后一路辗转通泗水而入洪泽湖。

这带河流像一位多灾多难的母亲，累受黄泛侵夺，或鸿沟淤废，或河床紊乱，经过各种整治疏通，却又穿村庄，入县境，过郊野，纳河流，努力的给予子民以温暖和爱抚。

“濉水清怜红鲤肥，相扶醉踏落花归。”

依水而居的村庄是诗意盛开的村庄，倚水而生活着的居民应该是最有灵性的村民。水脉的腋窝处，有个叫做许闸的小村庄，这个村庄的居民大都姓许，是炎帝的后裔，迁徙到此地已有上千年的历史。据说他们的祖先就是和鸬鹚一起从水面上漂流辗转留居此地，古老的技艺让他们这一脉得到了根深蒂固的繁衍和生息。

一叶扁舟，一杆竹蒿，船舷上的鸬鹚像忠诚的卫士，更像他们亲密的伙伴，蹲伏昂首，眼眸尖利，只待主人一声召唤，便纷纷入水而去。

渔人们不知自己何时轮回于水面之上，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和鸬鹚相依为命。这些淳朴憨厚的渔人只记得，大概是从爷爷的爷爷开始，或者太爷爷的太爷爷开始，他们便跟随水流的方向而奔走，收入或多或少，只要能勉强维持生计，便活得开心顺畅。

自古以来多的是好客的渔人。想那波光潋滟之中，鸬鹚扑翅击水，船夫荡舟呼号，那边火正旺，炉正红，几尾鲜鱼甩进船舱。谈笑风生间 ，鳞已去，鱼已剖，汤鲜羹浓，唯觉齿颊生香，馋涎欲滴。

一切都是原生态的：清的水，肥的鱼，卖力捕捞的鸬鹚，两岸的绿树和芳草……

渔夫和鸬鹚之间有彼此熟悉的声波，这种声波不为人类所解读，外人所听到的只是或或急促或悠缓的呼号。但这长长短短的声浪对于鸬鹚来说，却汇聚成一种神秘的交流，让鸬鹚俯首听命，如同鱼接受水的抚摸，花听到春天的召唤。

时间在这里从容，笃定，人的心同样安宁，澄澈。仰头可以看到蓝的天，白的云，俯首可以看到绿的水，黑色的鸬鹚。举目眺望，宽阔的水面荡荡而去，几艘木船摇荡于水面……

田园风情在这里得到最好的诠释，水乡风景在这里得到最好的表达。一切是如此淳朴安宁，古意盎然。没有所谓的功利和永无休止的欲望，没有喧嚣和浮躁。所有的事物以水流的方式迂回和呈现：风轻时，绿波盈漾，雨斜时，满湖涟漪如同花开。不管岁月如何流转，渔人的眼睛依然真挚友善，顽强的用着单薄的力量同身外的世界抗衡着。

然而他们的力量多么孱弱，很多人年老体衰，后继的子孙却不肯坚守这种清贫的传承，宁愿远走他乡谋生。鸬鹚和渔夫似乎生存在一个不合时宜的年代，在历史的边缘艰难的守候眺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