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记——乡土难忘,游子归心

坐隐

<h3>  还有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就到了谷雨。</h3><h3>  谷雨是春天的最后一个节气。这样看来,今年的这个春天即将离我们远去。一年的光景,就在这不知不觉的节气转换中,从身边悄然溜走。</h3><h3>  自今年开春以来,绵绵春雨徘徊在沿江一带。提前到来的雨水,让城市上空和每条街巷都是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的是让人瑟瑟发冷的寒意。临近了清明时节,杜牧诗句中的“清明时节雨纷纷”,并没有出现在四月的大江南北。一眼望去却是天高云阔,气温也回暖很快,仿佛已经进入夏季。<br></h3> <h3>  光阴荏苒,依稀还记得去年清明前后的一些印象,就像刚刚过去的昨天一般。尤其是那日,已是子夜时分,隔着面前的玻璃窗,还是能够清晰地听见房檐上滴落到雨蓬上的声音,绵绵不休,最缠绵的一场雨,让人毫无睡意。</h3><h3>  而就在酷热似夏的前几日,几乎是整日的阳光,从早晨开始就在天空中慢慢划过它的轨迹,朗照着入春已经两个月的大地。万物早已复苏,尤其是绿色的草,绿色的树,还有争相绽放的各种花卉,空气里多是鲜花芬芳的味道。在踏青的时节轻柔的清风里,公园或是马路边上,只要有盛开的鲜花,就会有三五成群的游人,或是独行的路人,在那花儿草儿的面前留影。</h3> <h3>  春天的味道就一定是这样温暖着的,在温暖中,人们可以忘掉过去很久的冬天,也忘记了曾经的忧伤或是浅浅淡淡的愁怨。人们在鲜花的面前,期许着的是安逸和幸福的未来。不会被遗忘的清明节,都在花开花谢的春天里,清明节的寒意感染了沉浸在花海中的人们。晴朗的日子里,尽管没有纷飞的细雨,但人们在踏青赏花的同时,多了一些各自应该记得的去处。</h3> <h3>  去年的清明节前一天,家里人结伴陪同年迈的老父亲,乘动车去了一趟老家。八十多岁的老父亲自1961年回过一次,之后直到了前年清明节才又一次返乡。而这一次,却是年过半百的我第一次踏上曾经魂牵梦萦的乡土。这隔了半个多世纪的回归让人心生太多感慨。生长在离老家一百多公里之外的我,在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听父亲讲述老家的点点滴滴。那时候,老家只是一个梦中的乡村,是一个内心十分挂念却又伸手触不可及的远方。</h3> <h3>  到了今年,清明节前一个多月的一天,老父亲就开始提醒我安排好一家人返乡祭祖的事情。那段日子,父亲的言谈和眼神中都隐藏着让人能感觉得到的牵挂。几乎是每隔两三天,父亲就向我提起此事,好像生怕我会遗忘了一样。直到清明节的前几天,我已经将各项事情安排妥当之后,才对着听力明显减退的父亲,一字一句地讲述着返乡的计划。父亲不时会心地点着头,看得出父亲心中那久久的期待。</h3> <h3>  当“和谐号”动车平稳开动的时候,父亲的脸上是一种难得的平静。这几天,他的休息状况比前几日要好了一些,精神也振作了不少。在父亲看着窗外的眼神里,我仿佛看见他眼中家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其实,老家离一家人现在生活的小城并不遥远。但在动车通行的前些年,想回去一趟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h3><h3>   经历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终于听到车箱广播里清晰入耳的声音:“各位旅客,无为站到了!”无为!我从家乡名字里仿佛又听见父亲日常话语中至今保留着的乡音。透过车窗,看见出站台对面的大幅广告牌上几行字,最为醒目的是四个大字:无为有为!搀扶着父亲走出车门的那一刻,扑面而来的暖风里夹携着田野的花香,还有那浓浓的泥土的气息。真是沁人心脾的清新,这是乡土的味道!</h3> <h3>  一家人分乘两辆出租车,去往老家所在的小山村。手机导航显示:村子在三十公里之外。出租车上,我和操着一口浓浓的家乡口音司机交谈着。原先归属于巢湖市的无为县,前几年划归到省内经济发展比较好的芜湖市。司机的口中,这次的行政区划的调整,加速了家乡的基础建设和经济发展。车子出站不久,就经过了无为县城,宽阔的路面十分平坦、拔地而起的高楼层出不穷,除了来往较少的车辆,看起来不比自己生活的小城新区差多少。</h3><h3>  父亲谈起他记忆中的一些老地名。通过司机的介绍,一些老地名也因原名太俗的缘故,改用了同音的新地名。比如父亲记忆中的“黑店”改成了“赫店”,“猪头山”改成了“都督山”……很快,车子穿过县城中心之后,行驶在郊外,一路上也是平整宽阔的道路。透过车窗一眼望去,路两旁都是整齐的花草树木,尽是让人舒心的满满春意。</h3> <h3>  即将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一架架耸立在田间的高大输电线铁塔,塔尖上的几道高压线在空中伸展着,像是一把巨大无比的小提琴琴弦。在一个分岔口,我兴奋地说:到了!那是一条熟悉的通往小山村的小路 路口立着的一块交通指示牌上,有两个大字:竹峰。一条马路两侧分别是两个行政村——竹山、六峰,老家所在的开城镇六峰行政村。去年这个时候我来过一次,就将这里的一切铭记在心了。</h3><h3>  经过小路旁边的一口池塘,是一处小山坡。延着山坡脚下的小路,车辆继续行进着。我扭过头来,看着左边窗外的那一片高压电线下方的田地。那里曾经有过几排老房子,家里的老房子也在其中。可在眼前,全部还耕成了田地,老房子却是踪迹全无。车行不多远,在几排白色的楼房前停下。这里就是原先田间人家拆迁后搬过来居住的安置房,也是老家所在自然村——万村。</h3> <h3>  自从接到我的电话之后,早早在小路分岔口迎接我们的大哥,骑着一部旧自行车随后也到了。大哥是我二伯父的儿子,也是多年来一直在老家留守的亲人。年近七旬的大哥是父亲老家亲戚里,在我这一辈份中最为年长的,而我是平辈中最小的一个。一家人时隔一年之后的再次相见,自然是分外高兴。大家边寒暄边走进屋内,笑声不断,暖意融融。到家的感觉真好!</h3><h3>  清明时节,也正是新茶采摘的最好时节。同去年一样,大嫂去山上采茶去了。临近中午时分,大家自己动手开始做午饭。热闹的气氛就像是过节一样,又像是完全在自己家里一样,没有一点像是回乡“客人”。父亲拄着拐杖,站在空地中央,房前屋后各地打量着,像是在回想着去年来时的样子。进到屋里之后,慢慢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没有一丝丝的疲倦感。</h3><h3>  一顿热热闹闹的午饭之后,父亲没有要午休的样子。大家见他兴致很高,便让大哥取来麻将牌。随即,就将四方桌和木椅搬到屋前的空地上,大家围坐在一起,摆开了牌局。洗牌的声音清脆悦耳,打破了屋前原有的宁静。父亲的笑声更是那样从容,舒心而爽朗,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很多。</h3> <h3>  我独自向不远处的田野里走去,寻找我去年来的记忆,也想用相机记录眼前的一草一木。走下路基,眼前是一大片开阔地,被隔成着方格子一样的田地里,有的还是去年水稻收割后的一茬茬秸秆,更多的是绿色的植物和正在盛开的油菜花。缓步走在松软的田埂上,心情格外地轻松。空气中洋溢着金灿灿的油菜花扑面而来的芳香,还有田野上碧绿青草的味道。走近田间那些绿色的植物,原来是正在抽穗的小麦。青青的麦田间,偶尔也夹杂着星星点点的油菜花,甚是喜人。田垄间的草丛里,不时能看见黄色的、紫色的、白色的野花,在风中摇曳。</h3> <h3>  俯下身去,我用相机捕捉着这些野花的身影,记录着它们在春天里的模样。站起身环顾四周,眼前的景色真是太迷人了。远处的小山峰隐隐约约的;头顶上横亘着的高压电线跨过整片田野,向远方延展开去;错落有致的铁塔高耸而挺拔;麦田与油菜地交错地分布着,绿绿黄黄。我不时地按动着相机的快门,恨不能将眼前这所有的一切都尽收囊中。在我看来,就连村头田间的大大小小的树木,都是那样的清秀,那样的美轮美奂。远处山峰、田间小路、树木,以及输电铁塔、高压电线都是变幻无穷的精美线条,麦田、油菜花、野花都是渲染其间的浓墨水彩。立于天地之间的我,仿佛就沉浸在一幅乡土气息浓郁的中国画里。</h3> <h3>  太阳西下之后的小山村,除了几户人家的灯火,周边的光线渐渐暗淡了下来,连村里小路边的路灯光也是若隐若现。大嫂早已采茶后回到了家中,正在厨房里忙碌着。屋里的灯光斜照在房前的空地上,像水银一样光亮。村子里很是安静,偶尔会听见几声狗叫在静谧的空气里回旋,远远近近。</h3><h3>  晚饭之后的天空,愈加漆黑一片。我抬起头望着深邃的天空,忽然想起去年的此时,那片天空里还有清晰的月亮,月光周围还有几颗明亮而闪烁的星星。那一刻,就好像一下子让人又回到童年时看月亮数星星的记忆中。而在如今的城市里,想要看到星星,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有点遗憾的是,去年那一夜此时此地的月亮和星星,却消失在暗黑的天空里,无影无踪。</h3> <h3>  长长的一夜,陪着父亲在一张大床上睡着。在几次反复醒来之后,终于到了黎明。睡眼惺忪的视线里,看见了刚刚连夜赶回的熟悉身影,那是二伯家的二哥,他现在连同一家人都长年生活在遥远的上海。除了清明时节回家祭祖,一年到头几乎是不回来的。家里的两层砖瓦楼房已经闲置了很多年。二哥见我们已经起床,就骑着电动车去开城镇里买本地特色早点。</h3> <h3>  我看见远处云层中的红太阳,禁不住向昨天去过的那一片田野奔过去,追逐着太阳冉冉上升的影子。清晨的田野上,凉风习习。耳边响起的树叶沙沙声中,不时传来枝头清脆的鸟鸣声。可能是我经过树下的时候,惊动了它们。一只只小麻雀在树枝丛中扇动着翅膀,从我头顶上飞过,带着鸣叫声,飞到别的树枝头。我径直沿着田埂向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去,寻找着合适的角度,将一个个连同大地、树木的朝阳定格在相机里。</h3> <h3>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二哥从城关带回来的早点还是热的。除了油炸糯米糕有点类似我家城里的之外,另外的锅贴饺、带菜馅的米粑都是我从来没有尝过的味道,吃起来很香。此外,大嫂煮好的稀饭里还加有小糯米粑。父亲边吃边说:“这个味道已经几十年没有吃过了,就是我妈妈煮的味道。”听着父亲的低沉的话语,看着父亲动情的眼神,我的眼眶也有点湿润了,也仿佛看见了我生来就未曾谋面的奶奶。</h3> <h3>  离家几百米远的村部附近,有一处不大门点的小卖部,货物比较齐全。早饭之后,我们一行人去购买上午祭祖用的物品,预备着等候从南京返回的大哥家孩子一起去祖坟前上香。回程的时候,我远远地瞧见父亲拄着拐杖,早已站在路边张望着。我连忙上前搀扶着他,问他是不是想去老宅子旁边走走看看,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们沿着前一天进村的小路,反方向朝着村口走去。</h3> <h3>  前一天,我已经独自去过一次。在曾经的老宅子旧址附近仔细寻找着,去年来的时候,老宅子因附近修筑高压输电线铁塔而已经被拆除了。我只是在父亲和大哥的口中,相像着老宅子的模样。到了旧址跟前,去年见过的一些屋基石也已不复存在了。只有屋前不远处的一处旧土地庙和一座红砖砌的简陋的小庇屋还在原处。旁边那一口小池塘里不再是去年的淤泥,而是满满清澈的水。随后到来的大哥在一旁说,那口池塘叫“月牙塘”。父亲接着话,说他小的时候经常在这塘边玩耍,在池塘里经常捉鱼、捉泥鳅。</h3> <h3>  村口坡下的农田边,有两棵正在盛开的梨树。满满的枝桠上都是洁白的梨花,远远就能闻到清新淡雅的花香。看着眼前已经消失的老宅子,父亲眼中若有所思,那是他六十多年前曾经居住过的地方。父亲告诉我,1954年的那场特大洪水,把整个家所在的村镇都淹没了。他就是从那里出走,跟随大伯派出的一个朋友,奔波了几天几夜,才一路辗转到了现在的长江边小城市。旁边的大哥说,老宅子最早都是土坯房,后来在原址翻修盖成了砖瓦房,他在这一处老宅子住了六十多年。</h3> <h3>  离老宅子不远的马路对面,是一处小山坡。听父亲说,最先家里的老宅子就在山坡下。当年解放前夕,还比较年轻的大伯就是从这处的老宅子后窗逃走,躲过了国民党的搜捕“抓壮丁”,继而参加的新四军队伍,直到参加渡江战役,迎接全国解放。山坡所在处称作“夏家山”,曾经有一大门人家姓夏。山前有一处较大的池塘,父亲说这是以前一个宋姓大户人家的“宋家大塘”,小时候,他也常在这池塘里游泳。</h3> <h3>  山坡的另一侧,有一座二层的砖瓦楼房,这就是二伯家二哥多年前修建的自家住宅。只是常年大门紧锁,他一家都很少回来居住了。紧挨在楼房旁边的一块小土丘上,突兀着一处摇摇欲坠的矮小的土坯房。父亲说,这是当年二伯一家居住过的地方。站在土坯房前,父亲一边诉说着他记忆中的往事,一边掏出口袋里的纸巾,擦拭着眼角溢出的泪水。我只是默默地搀扶着父亲,听他的回忆,同时,我打开了手机上的录音功能,录下了父亲一字一句的话语。</h3> <h3>  说话其间,路边偶遇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人,听说他姓“胡”,父亲说出两个胡姓的名字,那人也激动了起来。原来,父亲口中的两个人正在他的父亲和爷爷。接着,父亲又回忆起之前与他们相识、交往的一些故事。听着父亲的讲述,我的眼前也好像重现出几十年前他们在一起时的情形。在父亲曾经生活过的这个村子里,尽管已经过去了六十多年时光,但父亲对这里的人和事,记忆相当清晰。每当父亲说起这些往事,眼睛里总是泛着晶莹的眼花。乡土,对于年迈的父亲而言,仍然是这样的贴近而亲切。</h3> <h3>  因为路上堵车,原本按计划时间回来的大哥家孩子要晚点到家。于是,大家只好带上应用物品,先期上山祭祖上香。此时,正是清明节当天,来山上祭祖上香的人络绎不绝,路边挤满了外地返乡的车辆。家里一行人来到位于夏家山上宋家大塘旁边的一处坟茔。听父亲说,这里埋葬有我的祖奶奶、我的爷爷奶奶,还有前几年去世的二伯二妈,几代人的坟茔都连在一处。</h3> <h3>  香纸在火中一片片化作灰烬,像是纸蝴蝶在山坡上飞来飞去,直到落入尘埃。鞭炮声在燃烧的烟尘中惊天动地,在山林里环绕着,余音不绝。平时寂静的山林里,此刻来自各地的归乡人,都带着对故乡的眷恋,重新回到这里,走一走,看一看。背井离乡的是身影,永不忘却的是乡音和深情。</h3> <h3>  由于时间的苍促,今年的返乡没有再到离村子不远的花桥村。在那里,有一座修建完工不久的宗族祠堂。去年的时候,家人陪同父亲一行,乘车经过“都督山”下,到祠堂里进行了祭祖。新修的祠堂宽大、肃穆,建筑造型气势非凡。那里的乡村曾经是家族先人繁衍生息的地方,也是家族后辈传承的地方。如今,祠堂也成了宗族后人从外地还乡时的一个去处。</h3> <h3>  进入宗族祠堂,完成庄重仪式的祭拜之后,仿佛能找到了生命中血脉的根源。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一个家族的兴旺、发达、传承,离不开故乡的山,离不开故乡的水。无论从这里走出去多远,走了多少时间,相信会有更多的亲人将以不同的方式回到这里,感受来自这方乡土带给我们这些后辈人的滋养和恩情。</h3> <h3>  乡土难忘,游子归心。一个人如此,一个家庭如此,一个民族何尝不是如此?唯有眷念家乡故土,才会血脉相承。即便不知向何处去,但也要明白从何处来,为何而生,为何而兴。</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