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不善言语的人，其实一直在你左右。

淡然

人生是没有以后的。

人和人的缘分，总是见一次少一次。

人们时常认为奶奶和外婆的爱更细腻绵长，却总忽略，那个满头银发的老头，偷偷爱着孩子的样子。

0.1 

“不哭，回家给你糖吃”

蒋雯丽的导演处女作《我们天上见》里，就有这么一个小老头。

为他和外孙女的故事，5万人哭着打出了8.6的高分。

因为父母被下放边疆，年幼的蒋小兰和80岁的姥爷相依为命。

饮食起居，粗茶淡饭，日常平淡的生活中，姥爷承担起了父母的角色。

他会给小兰挤上牙膏，在热水里拧好洗脸帕。

他把孙女照顾得细致，衣服也要在火炉上烘热了才给穿。

馍馍烤热了，给孙女夹上馅，之后戴上老花镜，笨拙地编着孙女的头发。

小兰因为吃糖坏了牙，医生说得打一针消炎药才行。

小兰的脸一哭丧起来，姥爷立马问医生：

“能不打青霉素吗？太疼了。”

小兰嚎嚎大哭，姥爷手忙脚乱。

“不哭不哭哦，回家就给你吃糖。”

姥爷忘了，小兰就是因为吃糖坏了牙齿，才去的医院。

虽然不是医生，他还给孙女配好树叶和花泡的水“败火”。

下大雪时出门，会把小兰裹得厚厚的，棉袄、帽子、围巾一样也不少。

生怕小兰感冒，伞都让她打着，自己的肩上和帽子上都落满了雪花。

到盛夏，怕小兰热，哪怕是迷迷糊糊中，也记得给小兰扇扇风。

每晚睡前，带着小兰做眼保健操。

但关爱不是溺爱。

姥爷怕小兰学坏，也在小兰做错事时用戒尺打她的手心。

像所有的老一辈一样，他编恐怖故事教育小兰：

“妖怪专咬爱扯谎小孩的脚指头”。

祖孙俩的生活条件有些拮据。姥爷尽最大努力给小兰最好的，却对自己很抠。

听说麦乳精有营养，就每天都泡上一杯，催小兰一定喝下。

到自己这，酒壶盖子摔坏了，靠胶水粘了就凑合着用。

平静的日子里，满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小默契。

0.2 

“小兰，快，快跑啊”

尽管沐浴在爷爷的悉心照料里，小兰还是要经受一些生活的恶意。

在那个年代，姓蒋是一件很不光鲜的事情。

与小兰同龄的孩子都孤立她。

同学们骂她，她赌气嚷着要跳河。

她在前面跑，姥爷在后面追。

在外面受了委屈，小兰“上房揭瓦”。

姥爷急得在地上直跺脚：

“小兰，你快下来啊，摔了咋整”。

可当时的全国体操冠军也姓蒋。

从小兰得知这件事的那天起，她就在心里埋下了种子：

要当体操冠军，就像蒋绍毅一样。

亲戚家的姐姐被下放农村，姥爷担心小兰长大也会要去村，就想让她有一技傍身，好“逃过一劫”。

他去体操馆，求教练收下没有体操天赋的小兰。

第一天，教练就压着小兰练劈叉。

拉筋时，小兰疼哭了。

姥爷心急如焚，却没有办法，只能埋着头来回踱步。

小兰哭得撕心裂肺，眼巴巴望着姥爷“求救”。

为了哄外孙女，88岁的姥爷站在桩子上，学耍猴给小兰看。

一出训练场，姥爷就心疼地说：“俺们不练了！”

小兰还不肯放弃：“教练说第一周都这样。”

姥爷还是气呼呼的。

“那不行，练坏了身子骨怎么办。”

话虽这么说，可是姥爷哪里拗得过外孙女。

只是，此后的训练场上，都多了一位背影佝偻的老人在旁守候着。

天还没亮，他就陪着孙女去训练。

专业的体操队员都跑得飞快，就小兰一个人远远落在后面。

姥爷比小兰还着急。

“小兰，快，快跑啊。”

哪怕小兰一直不被教练认可、被其他学员唤着“业余的”，姥爷还是一直鼓励着她。

连带着姥爷的朋友们都成了小兰的“陪练”。

他们帮小兰拉着皮筋，用肩头撑起桩子，在小兰表演后也叫好一片。

只要是孙女需要的，就没他做不到的。

他专门在自家院子里给小兰做了练体操用的桩子；

小兰喜欢跳皮筋，就动手给她做皮筋；

其他队员都有国家派发的体操服，只有小兰这个“业余的”什么也没有。

姥爷立马带着小兰去了运动品商店，打起了泳衣的主意。

但小兰说泳衣没有袖子，当不了体操服。

回家，小兰读课文的功夫，姥爷就做好了一件出来。

0.3 

“他只剩心脏还不肯放弃”

姥爷当爹又当妈，可终究还是无法替代父母的存在。

小时候，小兰一遍遍地问：

“我爸妈什么时候回来啊？”

受同学欺负，她回家也质问姥爷：

“为什么别人都有爸妈，就我没有。”

姥爷无计可施。

为了安抚小兰，他开始假装小兰父母的口吻写信

书信也止不住小兰对父母的思念，她在半夜偷偷爬上运煤的火车，想要去到新疆找爸爸妈妈。

这次可把姥爷吓坏了。

于是，信里的“爸妈”开始承诺，只要小兰乖乖等父母回来，就奖励她两个哈密瓜。

为了兑现诺言，姥爷几经周折才能托人买到。

表面波澜不惊，姥爷心底里十分害怕小兰再次离去。

晚上睡觉前，他偷偷用红绳把外孙女的手和自己的手系在一起，紧紧抓住。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兰也渐渐长大。

有很多事，姥爷很难插手。

小兰月经初潮，没有妈妈在身边，姥爷就买来生理卫生相关的书籍，将关键字都勾画出来。

还拜托邻居给小兰准备好卫生巾，带上眼镜认真审视了一番才放心。

姥爷担心小兰害羞，趁她熟睡时，悄悄把这些东西放在枕头边。

从那以后，自小和姥爷一起睡的小兰挪去了单人床。

小兰长大了，也意味着要独自面对更多难题。

山洪暴发，被下放农村的姐姐意外去世，唤起了小兰对死亡的恐惧。

她知道姥爷年纪大了，半夜在噩梦中惊醒，会起来试探姥爷的呼吸，在屋里找不到姥爷就慌慌张张......

时间不饶人。

姥爷的身体确实一天不如一天，突然就病倒了。

医生说，他的各个器官都衰竭了，只有心脏还不肯放弃。

生老病死是人无能为力的，为了能让姥爷恢复知觉，小兰像姥爷一样，做可能让他开心的事。

她画了满墙姥爷最喜欢的兰花；

给姥爷挤牙膏、扭脸帕、烤馍馍、按摩、穿衣服；

姥爷不好好吃饭，小兰拿出当年的那把戒尺。

姥爷看了一眼戒尺，才勉强吃上一口。

姥爷说不出话了。

小兰累得在椅子上睡着，姥爷怕她摔着，只能拼命捏带响的娃娃。

为了照顾姥爷，小兰又搬回了双人床。

她看着身边姥爷虚弱地呼吸，没再用手试探，扭过身，忍不住偷偷哭了起来。

姥爷听见，从睡梦中醒来。

他拍了拍小兰，又比了一次耍猴的动作。

姥爷把小兰逗笑了。

如蒋雯丽在自传随笔里所写：

“一个生命像小树长高，长壮实，一个生命却像一棵老树，慢慢地倒下了，无声无息。”

姥爷终是老了。

那天，小兰收到了爸妈真正的来信，她心心念念的爸妈终于要回来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姥爷，放心地永远闭上了眼睛。

0.4 

如果还来得及，抱抱他

人们对于祖孙情的电影总是宽容，高到吓人的评分背后，是心中积累下的遗憾和歉疚。

人生是没有以后的。

小的时候很多人都不相信这句话，我们总以为外公外婆不会变老，会永远带着对我们的宠溺笑意盈盈。

可是人生终有尽头，就像电影的结局，小兰对姥爷道别：“我们天上见。”

在《亲爱的客栈》里，演员沈月提起过自己的姥姥：

“我一年可能就回一次家，我外婆已经70岁了，如果她能活到80多岁，我这辈子只能见她10多次了”。

说到最后便忍不住崩溃大哭。

人和人的缘分，总是见一次少一次。

最大的悲哀莫过于：你陪我长大，我却没有时间陪你变老。

隔代的情感，总是带了些没道理的袒护和宠溺，尤以爷爷外公更甚。

在儿女面前，他们也许是传统意义上的严父；

可一到了孙子这里，所有的脾气都化作了爱意。

也许爷爷外公不会像奶奶外婆一样端上一桌热腾腾的饭菜，也不会整天坐在窗前只为缝一块鞋垫，更不会每天都叮嘱孩子“多吃一碗，多穿一件”……

他们的爱，总是悄无声息，却深入人的心底。

动漫《樱桃小丸子》里，一次小丸子忘带郊游费去学校，只能打电话给妈妈拜托她送过来，被妈妈教训了一顿。

可是迷糊的小丸子第二天又忘了，碰巧是爷爷接到了求助电话，很快就送了过去。

小丸子心里很过意不去，爷爷却说：

“给小丸子送东西会让我觉得很快乐，我想一辈子都给小丸子送东西。”

来自爷爷外公的爱总是这样，不像外婆的爱那般明烈，但是厚重得让人永远难以忘怀。

哪怕在得知小丸子骗了自己以后，爷爷友藏也依旧心甘情愿：

“继续当小丸子说谎时的受骗者吧，专门受骗老爷爷的就是我。”

只要有他们在，被爱着的那个人无论长到多大，都是孩子——

你不必成功成材、不用被标准绑架，只要能开开心心的。

友藏常常对小丸子说：

“即使，世界上的人都不偏袒小丸子，但我最、最、最、最偏袒小丸子！”

那个不善言语的人，其实一直在你左右。

电影《我们天上见》原本的名字叫做《伞》。

爷爷和外公的爱，正是像伞一般，就算世界充满恶意，他们也愿用不那么伟岸的背影，为你撑起一方庇护之所。

那个爱你的小老头，已经不再年轻。

只有回忆的日子真的很痛。

用力抱抱他吧，别总等到来不及才明白。

如果已经没机会再看上最后一眼，希望你相信，他其实未曾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