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访水泊梁山

木鱼

儿时爱玩“番人纸”（印有人物、风景的彩色小卡片），上面有不少梁山好汉的肖像，其时年幼无知，自然不知道这些好汉是干什么的，也不明白人们为什么称他们为好汉。

读高小时正值爱打爱闹的年纪，偶然借阅《水浒传》后就特别入迷，十分崇仰林冲、武松、鲁智深、李逵等梁山好汉的行侠仗义、除暴安良，更羡慕他们啸聚山林、豪放不羁、快活洒脱的绿林生活。从那时起，就一直神往梁山好汉、水泊英雄的聚义之地，多少回梦游水泊梁山，与好汉义士们称兄道弟、携手同行，遗憾一直未遂走进梁山聚义厅的愿望。

那年暑夏赴山东旅行，游览过微山湖之后，客居平阴的周君邀我们同赴水泊梁山，能圆我少年之梦，心里头乐了大半天。
梁山位于山东省梁山县城东南隅，地处黄河下游，乃汶水和济水的汇聚地，古称泽国。五代以后水面渐大，至宋代时，形成以梁山为中心的八百里水泊，港汊纵横，蒲芦丛生；荷花映日，绿柳垂岸；鸥鷺翔集，水光潋滟；山水相依，气象万千，别称“小洞庭”。

未上梁山之前，就听说历经九百年沧海桑田的变迁，如今去梁山再也见不着“港汊纵横数千条，四方周围八百里”的梁山泊了，只留下东平湖这遗存的水域，已经消失了宋代文学家苏辙《夜过梁山泊》所赞美的“终日舟行花尚多，清香无奈着人何？更须月出波光净，卧听渔家荡浆歌”的优雅景观。

去梁山不能泛舟畅游水泊，不能不说是个美中不足，但这并未打消我拜访梁山的念想。毕竟水泊无存，梁山依旧还在。梁山谈不上雄伟险峻，风光无限，可是它作为水浒故事的主要发生地，始终浸淫于水浒文化之中，一直被世人所津津乐道，赞誉有加。

一大清早，我们一行驱车直奔梁山而去，正在车上为昔日三面环水的梁山如今缺失水泊而唏嘘时，一场瓢泼大雨突如其来，气势汹汹，铺天盖地。刹那间天地混沌，水烟四起，硕大的雨点砸得车厢劈里啪啦地响，继而褐红色的泥水漫过道路顺势而泄，道路瞬间变成水路，飞转的车轮卷起了高高的水浪，一波接着一波，恍如行舟于大河之上。见所未见的迅猛暴雨，下得我心里直发毛。驾驶哥为策安全，赶紧把车子临时停泊在空空荡荡的水浒文化广场里。真没想到，上梁山虽无水泊隔阻，却也会遭遇这“水路”的惊悚。

暴雨没完没了，不肯稍刻停歇，军人出身的驾驶哥见大伙等得有点不耐烦，豪爽劲儿一上来就啥也不怕，驱车顶雨向梁山景区勇往直前。那雨也不甘示弱，越下越大，处处水帘水洼，仿佛要复制“水泊梁山”的旧貌。

在景区停车场，我们被大雨困在轿车中将近一个多小时，那焦心的等待让人颇感无助。雨势稍弱，我们就卷起裤腿，打着雨伞，迫不及待地去攀登梁山寻觅好汉。

“水泊梁山”是我国唯一以农民起义遗址为游览内容的名胜景区，依据施耐庵《水浒传》的故事情节精心打造而成。

梁山并不是高峰耸岭，主峰亦仅197.9米，但有几个路段颇感陡峭。一路上去，古道曲折逶迤，山坡杂花生树，满山遍布的摩崖石刻，惟妙惟肖的艺术雕塑，雄浑壮观的关隘壁垒，以及水浒豪杰的历史遗迹，让人不由触景生情，浮想联翩。我仿佛看到了刀光剑影，闻到了鼓角铮鸣，眼前飞扬着水浒好汉们“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那洒脱豪放的不羁身影。

遥想北宋末年，奸臣当道，穷奢极欲，横征暴敛，苛虐无度，社会动荡，民不聊生，各路义军揭竿而起，以宋江为首的好汉们“撞破天罗归水浒，撕开地网上梁山”，啸聚山林，占山为王，落草为寇，凭借水泊天险，高擎义旗，抗击朝廷，八方共域，异姓一家，劫富济贫，除暴安良，留下了许许多多惊天动地、可歌可泣的悲壮传奇故事……

一路绕水寨，越一关，走二关，这时被大雨浇透了的梁山，山峦更加清新空灵，绿树更加碧翠欲滴，然而山道上积水成涝，这下可难为了我。穿着崭新的休闲皮鞋，实在舍不得涉水而过，光着脚又恐伤及肌肤，犹豫再三，见山道积水虽深却清晰见底，石灰岩路面也还平整光滑，便硬着头皮充好汉，小心翼翼地赤脚而行，一直坚持走到黑风口。

黑风口在山凹处，地势险峻，是进入梁山大寨的咽喉重地，两侧悬崖陡峭，谷涧幽深，相传古时“无风三尺浪，有风刮掉头”，乃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隘，当年由黑旋风李逵把守。如今黑风口周边全无水泊遗迹，只有山道畔的岩石之上，矗立着沙孟海大师书写的“黑风口”石碑，字迹雄浑刚健，气势磅礴。

石碑之侧的岩石上有一对印痕，据说乃母夜叉孙二娘因生气而跺脚留下的脚印。别以为二娘乃三寸金莲的小脚女人，她那对脚印不仅大得出奇且“入岩三分”，足见二娘惊人的吨位分量，人家毕竟是开人肉包子黑店的女强人。

回头再看路旁矗立着天杀星黑旋风李逵的雕像，真是惟妙惟肖：身穿布褂，头扎布巾；脚蹬草鞋，手执板斧；豹眼圆睁，须髯怒张；胸膛袒露，臂暴青筋；彪悍威武，威风八面，大有“踏平不平事，斧砍佞恶人”的英雄气魄，令人望而生畏。此时，雨歇云开，清风习习，大伙欢呼雀跃，纷纷在黑风口石碑和李逵雕像前拍照留影。

稍歇片刻，大伙继续拾级而上，迈上平坦开阔的虎头峰，这里便是梁山好汉的大本营——梁山寨，寨中央是古朴壮观的忠义堂，堂前竖立着高大的朱红旗杆，顶端横悬着杏黄大旗，举目旗上的四个大字“替天行道”，仰慕之情不由肃然而生。

忠义堂起初称聚义厅，是梁山好汉商议军情、调兵遣将、排定座次的地方。大堂正前方摆着宋江、卢俊义、吴用三位首领的交椅，两边分行六列，是一百单五将的交椅，每张交椅之后均插着各自名号的旌旗，真可谓威风凛凛，气冲斗牛。

两位同伴捷足先登，分别抢占了及时雨宋江和玉麒麟卢俊义的交椅，我迟到一步，还留有智多星吴用的座位，其实这也正是我想要的座椅。论梁山头领，宋江愚忠朝廷，求以仕途封妻荫子，力主招安，断送了梁山一百单八位好汉的前途和性命，一直受我鄙视；卢俊义身为朝廷命官，后来居上占了梁山的第二把交椅，这全是宋江为招安搞的鬼，怎么能令人心服。这些年少时读《水浒传》形成的观念，至今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所以才特别不屑于宋、卢的第一第二之位。当然，我敢于落座梁山的第三把交椅，也纯属逢场作戏，相比梁山英雄豪杰们，木鱼文不能定国，武不能安邦，与大智大谋的智多星吴用相比，只能算是名副其实的“无用”之辈。

未出忠义堂，大雨骤然又至，景点取消了原定的文艺和武术表演，我们又只得百无聊赖地长时间躲雨，天不作美，以致好多景观都无暇顾及了。

过了正午，雨势减弱，大伙抖擞精神抓紧下山，这时忠义堂外水满为患，我无奈故伎重演，再次脱鞋做赤脚大仙，右手打伞，左手提鞋，踮着脚尖，一步一颤，再无心思观赏风景。

行至半山，早已不见同伴的身影，连忙穿上鞋子，凭着多年健身快走锻炼的功底去追赶队伍，虽无神行太保戴宗“日行一千、夜行八百”的神功，一阵疾走之后，在寓意梁山一百零八将的108级台阶上，终于赶上了同伴。

到了出口处，雨过天晴，一缕阳光透出云层，照耀在双臂抱怀、手握书卷、凝神注视、气度非凡的施耐庵石雕像上。这位元末明初的著名小说家，根据民间有关梁山好汉的传说、故事、话本和杂剧，进行了整合改编和艺术加工，以生花妙笔演绎史迹，创作了古代四大文学名著之一《水浒传》，使梁山英雄好汉的传奇故事，名播四海，气贯长虹，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挥手告别梁山泊时，我心里一直在念叨：真的要感谢膜拜施耐庵，如果没有他用如椽大笔著书《水浒传》，梁山只不过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小山，焉能以一隅之地而名彪青史！

文: 木鱼原创 图: 选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