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b> 我的老师<br></b><b> 深秋的夜晚,清冷寂静,风拍着窗户,忽輕忽重,像是在叹息。我躺在床上,接到了中学时代的死党的电话,这次不同于往日,她没有迫不及待地夸耀她幸运的事业,也没有倾诉她不幸的婚姻,接通电话好一会儿,她语气凝重地说:“孙老师,去世了。”<br></b><b>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心理漫起了浓重的悲伤。<br></b><b> 到了我这个年龄,早已经把生老病死看作常态,我之所以愣了一下,是因为我对“孙老师”这个称呼的陌生,我们中学时代的这位“孙老师”,我们私下里一直称作“猴老师”。<br></b><b> 认识孙老师是我成为初中生那年,离现在已经二十多年了,但那时的事情我都还清晰的记得。<br></b><b> 在上中学之前,我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我像一匹不被驯服的野马,在广阔的自然天地驰骋。小学六年,我丝毫没有意识到学校之于我的意义。母亲觉察到我被放养的危害,把我接到身边,准备送入镇中学。不几天母亲便因我而焦头烂额。“看到学校,孙老师给你套上笼套再说!”母亲恨恨地说。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孙老师”。开学第一天,没有见到孙老师,到是结识了一个死党,只因为她告诉我她爸爸警告她孙老师会收拾她。哈,太好玩了!<br></b><b> 孙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也是语文老师,开会去了,一周后回来。<br></b><b> 学校的新鲜感很快过去了,秋日的田野山岗金灿灿的诱惑着我。我和死党心有灵犀,一拍即合,开始了旷课逃学。上山摘果子、捉鸟、逮兔子,玩的是不亦乐乎。很快我们的队伍不断壮大,还祸害起周围的农田和果园。代理班主任气的直哭:“看孙老师回来不活扒了你们的皮!”<br></b><b> 那时,我真的很期待孙老师回来,想看看他是怎样的三头六臂。饱食野果后,我们躺在厚实的草地上,在暖融融的秋日里勾勒孙老师的模样。我当时正迷着一套破损不全的《西游记》画册,很快,孙老师就被定型为“牛魔王”的形象。确立了孙老师的形象,我们就在草地上打滚,嘎嘎大笑。<br></b><b> 一天,外面下了雨,教室里翻了天,同学们桌上桌下的跳着,你追我赶,我正入迷的看画册“大闹天宫”,惊叹着孙悟空这猴子本领大时,听到炸雷般的吼声:“滚出来!”<br></b><b> 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我抬头一看,门口站着一个尖嘴猴腮的干瘦的矮个子中年男人,此时他正双目怒睁,正直直地盯着正站在讲桌上手足无措的两个男生。活脱脱的“孙猴子”模样嘛,我“扑哧”一声,没憋住笑。“笑什么笑!”一声厉喝,两道目光如针般刺向我。我立刻收住笑,低下头,还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br></b><b> 他把吓得几乎失了魂的男生从讲桌上揪了下来,两脚踢出了门外,走上讲台,锐利的目光扫视了整个教室,咬牙切齿地说:“听说,这些天,有些人趁我不在胡作非为,给我小心点!”我感到他在特指我,心里有些发虚,后来我才知道,我的死党也以为是特指她,吓了好一身冷汗。这就是孙老师,不过,我们私下里称他“猴子”“猴老师”。<br></b><b> 孙老师个子不高,干巴瘦,那张原本不大的脸,颧骨突起,脸颊下陷,浓眉小眼,再加上上牙微凸,更显得尖嘴猴腮。他的眼睛时常眯缝着,可一旦睁开,眼神又尖又亮,极具杀伤力,特别是在发怒的时候。我可领受过好多次,那滋味可真是不好受。<br></b><b> 孙老师极严厉,体罚我们更是有创意。打手心、罚站、面壁、罚跑、扯耳朵、揪头发什么的都不算什么,单腿站立、倒立、大冬天的抱石头,我也可以接受,只是特别害怕到操场上“亮相”-------操场上,孙老师特地在大操场正中央设置了一块地方,美其名曰“亮相台”。那时的我,虽然性子野,胆子壮,羞耻之心还是有的。不知道孙老师怎么知道我害怕亮相,一旦我有逃课的想法,他总会知道,他会眯缝着眼,贼亮的光徐徐地刺向我,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又看看窗外的大操场,我会立刻断了逃课的念想。<br></b><b> 不久,我不逃课了,许是天冷下雪了吧。现在想想,是孙老师的课堂吸引着我。孙老师声音洪亮,上课很有激情,讲到忘形处,他一手握书背在背后,一手高举,攥着拳头捏着粉笔在空中挥舞,短而粗黑的眉毛上下抖动,时眯缝时圆睁的小眼睛亮光光地牵住了我的注意力。我看着他细脖子上的小脑袋常常想:那里怎么装得下那么多神奇有趣的东西呢?!<br></b><b> 他还很是神奇地帮我们弄到一些书籍,有的很是破旧,但在那个书籍奇缺的年代,对我来说是多么大的福利啊。<br></b><b> 孙老师素来以严厉著称,可是对待学习好、进步大的学生,那可真是“温柔”。在我的记忆里,孙老师总是穿着一件褪色的发黄的上衣,袖口处还有补丁,可他每次去城里开会或是学习,都会用自己微博的工资买些五颜六色花花绿绿的糖果。他把糖果装在一个玻璃瓶里,摆放在办公桌上,一旦谁有进步受表扬,他会毫不犹豫地伸手抓出一颗糖“打赏”。连我也被打赏过,那次,他赞扬我作文里描写秋天的田野真切而细腻,还说我有写作的天赋,这对我真是莫大的鼓舞。慢慢地,大家都变得乖巧认真,积极求进步了。<br></b><b> 一学期转眼就过去了。过年的时候,家长们欣喜于孩子的变化,都提着烟、酒、年猪肉以及什么稀罕的贵重的礼物带孩子到孙老师家里拜谢,但最终都又把东西原封不动地提了回来。年后,从外地回来的父亲把孙老师请到家里喝酒,我才知道,孙老师和父亲是初中时的同学。酒过三巡,父亲喊我给孙老师敬酒。我有些紧张地给孙老师斟满了酒,张嘴却喊出了“猴老师”。孙老师和父亲都一愣,继而对视,大笑。我狼狈窘迫地逃离时,听到孙老师爽朗的声音:“这群鬼娃子,有意思!”我第一次听到孙老师的声音很温柔、很得意。<br></b><b> 寒假结束,我迫不及待地到了学校,却没有见到孙老师,他被调到县城里的中学去了。三年后,我考上了县一中,见到过孙老师几次,他还是干瘦且精神十足。后来我上了大学,离开了家乡。再后来,我来到了遥远的他乡成家定居,就再也没有见过孙老师了。<br></b><b> 我的孙老师给我带上了“笼套”,带我进入广阔的知识的天地,让我的脚步走的更长更远,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br></b><b> 孙老师教了一辈子学生。在这深秋的夜晚,定会有很多像我一样的学生,缅怀我们的孙老师,心里无比悲伤。<br></b><b> 孙老师名讳孙德安,从教四十余载。</b></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