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日子,那些事——知青生活散记

柴和平

<h3>那些日子,那些事</h3><h3>——知青生活散记</h3><h3>(2019年4月)</h3><h3> 在我近七十年的生涯中,留下了许多对往事的记忆。如果按年来计算,对五年以上的往事,1969年可能是留下记忆最多的一年了。那是我完完全全以知识青年的身份度过的唯一一年。从年初的适应农村生活,配合农民建我们的知青点,到历经千辛万苦回汉过春节,到节后返队吃村民的“百家宴”,再到备耕积肥、插秧、双抢、秋收,最后到冬季上水利,好多往事一桩桩一件件在脑海中浮现。在《风雨五十年,情系拖船埠》一文中,我对我们的知青生活已经作了一些描述,但仍感觉意犹未尽,忍不住又补写了以下的一些生活琐事。</h3><h3><br></h3><h3><b>建家拾趣</b></h3><h3> 刚到农村我们的知青点尚未建好,我们配合几个村民参入了建家工作,发现了不少未曾见过的新鲜事。</h3><h3> 一是棺材筒子当木料。潜江是平原,绝大部分土地作了耕地,木料来源有限。我们建家用的木料,主要靠从废弃墓地里挖出的棺材筒子,四面一刨,中间的木料不仅成色新,而且质地好。新家补充的门,吃饭的桌子,都是用棺材筒子做的。至于灶台上大锅的锅盖是不是也用的棺材筒子就记不清了。反正一开始心里有点别扭,但农民们都不以为然,我们心想入乡随俗,也没有提出异议,时间长了也就不把这当回事了。</h3><h3> 二是简易床。因为只是短时间顶替一下(等上面的知青安置费用下来就买正规的床),床做得比较简单,两支条凳,中间搁上晒棉花的垫子就成了。做条凳也很简单,找粗一点的树枝两头锯掉,两面略微刨平,一头打一个长方形的洞,再找两根稍细带叉的树枝当腿,隼进凳面的洞里就成了。因为条凳做的太简单,稳定性稍微差一点,睡在一张床上的郑骐和陶震有一次动作大了一些,把条凳给弄倒了,床垮了,赶紧爬起来重新支凳子,搁床。只是有点狼狈,并没有严重的后果。</h3><h3> 三是泥巴砌泥砖。看到潜江建砖房很奇妙:砖无需烧制,找一块合适的地把土挖松,灌水泡几天,把泥土和匀装进模子里,放几天脱模晒干就是砖,可以直接砌墙了;砌墙的砂浆也是纯泥,不加水泥,也不加石灰,江汉平原的泥土粘性好得很。整个房子的墙体全部都是泥。这种泥墙隔热保暖,也能承重,缺点就是怕水。1969年春节后我们返回知青点,知青点的房顶塌了一个角,就是因为长时间的雨雪泡软了几块砖。不过也无大碍,队长找来几个人把房子的茅草顶抬起来,塞进几块砖,问题就解决了。</h3><h3><b>最快活的一次出工</b></h3><h3> 1969年4月,备耕积肥开始了。大田对肥料的需求量真大!田里越冬种的草籽、蚕豆等被耕了直接作了肥料,村民家家户户积蓄的人粪尿和草木灰被作价挑到田里,空地上以及河里、湖里的草也被割了洒进田里,那场面十分壮观。这一天我们知青的出工任务是打河草。大家带着镰刀,弄了一条队里的船划到村边的小河里,寻找水草密集的地方割草。当时正值暮春,阳光灿烂,水波荡漾,满眼葱绿,颇有一番诗情画意,大家的心情都非常舒畅。要是每天出工都是这种场景就好了!船行进中,突然一个女生(记不准是熊家萍还是黄仪)心生浪漫,装着不小心故意把镰刀掉进水里,三四个男生赶紧跳下水去摸(下水的是哪几个人也记不清了,比较确切的有赵林)。几个人轮番潜入河底,大约五六分钟后,镰刀被找到了,大家都欢呼起来,下水的男生全然忘记了当时乍暖还寒的气温。</h3><h3> 那一天打草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已经没有一点印象了,但大家欢乐的场景却永远留在了我的脑海中。</h3><h3><b>水灾之后寻潇洒</b></h3><h3> 1969年7月上中旬,暴雨一天接一天的下着,村里小河的水位天天看涨,生产队在河里养的鱼眼看就要漫塘了,队长每天组织人用麻袋把河两边加高。7月15日,雨势达到特大暴雨级(印象中洪湖燕子窝决口就是那一天),河里的鱼已经拦不住了,情急之下队长下令往河里洒农药DDT把鱼药死,然后捞上来分给各家各户。那鱼都是五六斤一条的大鱼,炸出来金黄金黄的,让人看了嘴馋;可吃到口里农药的味道让人作呕。最后,鱼全部扔了,还浪费了不少油。第二天,天晴了,可放眼四望到处是水,队里的地界成了一片泽国,队长无奈地宣布放假一天。</h3><h3> 看到凭空生出来的一天假期和久违的阳光,不知是谁提议划船出去玩,一下子得到了大家的响应。(当时自己脑海中闪过反对的念头,心想队里遭了这么大的水灾还出去玩,是不是缺乏贫下中农的阶级感情?但又一想待在家里也不能解决队里遭灾的问题,机会难得,出去玩了再说吧。年轻人爱玩的天性战胜了自己脑子中的那么一点点“成熟”。)我们找队里借了一条船,陶震带上了他的相机,赵林背上了他的猎枪,几个女生戴上了色彩斑斓的帽子,大家划着船出了村子。在五十年前的农村,这实在是一支摩登的队伍!由于之前长时间下雨,那一天天气不算热,大家玩得很尽兴。</h3><h3><b>惬意的副业</b></h3><h3> 我们知青组的副业就是三样:自留地、养鸡、养猪。</h3><h3> 队里把我们知青点房屋旁边的几分地划给我们作自留地,大家利用业余时间精心操持,地里的菜一直保持着良好的长势。除了萝卜、白菜,我们还种过辣椒、豆角、莴苣、土豆等。我们添置了六七口坛子,吃不完的菜就腌着泡着,有一季的萝卜干就腌得非常成功,连农民吃了都称赞。余永均经常从在省农科所(现在称农科院)工作的爸爸那里弄来优良蔬菜种子,以至于路过我们自留地的人都羡慕我们种的菜。</h3><h3> 我们的鸡也养得不错。近二十只鸡,每天早上把鸡放出去,晚上把鸡笼关上。由于我们知青点的房屋就在队里的禾场旁边,鸡伺料不愁,每天只负责捡鸡蛋就行了。我们1969年6月1日抓了一批鸡娃,9月6日就开始有鸡下蛋了,不到一百天。下蛋时那只鸡只有半大,体重不到一斤;那蛋就像大一点的鸽蛋。</h3><h3> 养猪也很有意思,我们一年养一头(养多一是场所受限,二是筹集饲料有难度)。对1969年养的那头猪印象较深。春天抓来的猪娃,第二年春节前就有一两百斤了,猪长得快的时候几天就看得出变化。从猪娃到半大猪的一段时间特别可爱,又活泼,又肯长。一天赵林看着猪突然来了兴致,拿起气枪对着猪尾巴开了一枪,没想不偏不倚地射中了猪尾巴,疼得小猪嗷嗷直叫。有趣的是第二年春节回汉前我们杀了猪打牙祭时,居然从猪尾巴中找到了那颗铅做的子弹。</h3><h3><b>口福与眼福</b></h3><h3> 在农村吃到了不少在城市难以吃到的东西,也看到了不少在城市没有看到的东西。</h3><h3> 给我们带来口福的首先是湖塘里的青蛙。春夏之交,农村的青蛙实在是太多了,一到晚上,到处都是青蛙的叫声。那时还没有环保的意识,农民不吃青蛙,说是有土腥气,而我们知青都爱那难得的美食。村里的孩子们乐于帮我们知识青年捉青蛙。有一段时间,一到天黑,桃源、邱廷等一帮比我们小几岁的大孩子就拿着自己家里的钢叉、篓子等来到我们知青点,跟我们一起去捉青蛙。那钢叉带倒钩,手电筒一照,青蛙一动不动,一叉一个准,每晚都收获颇丰。</h3><h3> 到了夏天,麦地里割完麦子后,地上剩下一地乌龟,我们一会儿功夫就捡了一桶,又可以美餐几顿了。</h3><h3> 1969年端午节前一天的傍晚,我们在知青点门前的空地上乘凉,看见一只黄鼠狼叼着一只野兔跑过来,我们上去一追,黄鼠狼扔下野兔跑了,我们赶紧抓住了野兔,为第二天的端午节增加了一道美食。</h3><h3> 我们还在知青点屋后捉到一条水蛇炖汤喝了,那味道确实鲜美。</h3><h3> 至于眼福,除了阉公鸡在城里可以看到外,阉猪、老牛生小牛、蛇吃青蛙都是在城里看不到的。 </h3><h3> 那次看老牛生小牛的场景很壮观 。一个夜晚,村里一个很大的空场地上灯火通明,很多人围成一个大圈,里面是待生的母牛和几个帮助牛接生的农民。一会儿,母牛生殖器里露出一条牛腿,慢慢露出半头小牛,再一会儿小牛掉下来了,一个趔趄之后就站稳了,随后就可以在场地上走了。</h3><h3> 看蛇吃青蛙也很有趣。一条蛇和一只青蛙相遇了,蛇不大,大约直径三厘米粗细,青蛙就是普通青蛙大小,开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条蛇能吃掉青蛙。突然,蛇的嘴巴张开了,可以张得很大,翻转接近180度,一下就把青蛙吞进去了,蛇脑袋跟身体连接的部位顿时鼓起一个大包。蛇不停地挪动身体,身上的大包慢慢地向下移动,一直移动到蛇的中部。看了大约半个小时,我离开了,估计随后就是大包慢慢变小,直至最后消失。</h3><h3><b>与做饭有关的故事</b></h3><h3> 我们知青点做饭是轮流值日,每天留一个人在家。</h3><h3> 那天陶震值日。天下雨,他到屋后的水池去挑水。水池有一块木跳板伸向池子中央,以便于打水。陶震个子高,不留神一滑,身体没有控制住,连人带桶一起掉进水里,浑身湿透(好在水池不深,没有什么危险)。他爬上来顽强地打了两桶水挑回屋子,自我解嘲地连声说“落了,落了(潜江话:掉水里了)。”</h3><h3> 大雨接连下了好多天,轮到赵林值日。屋外的柴禾垛漏雨了,一部分柴禾打湿了。拿柴禾只能顺着拿,干的湿的混着用(要不然第二天的火就没法烧了)。连着用了一些湿柴后,灶里的火灭了,好半天也没有着。情急之下,赵林拿起火柴整把整把地往灶里洒,终于火又点燃了。</h3><h3> 轮到我值日,锅里煮了一大锅面疙瘩。起锅前尝咸淡。熊家萍尝了嫌淡,邵雪萍说咸得发苦,我心想平时也不觉得两人口味有这么大的差别呀。无奈之下,我在锅的一个特定方位加了一点盐,稍后搅动一下盛给熊家萍,其余的大家就随便盛了。(当时吃的是粗盐,直接放到碗里化不了。)至于邵雪萍嫌咸了,只有让她碗里加白开水了。</h3><h3> 还有一次我值日,准备炒菜,灶台的火都点上了,一拿油罐发现里面没有油了。我赶紧息了火,到不远处队里的仓库里找李队长借油。还好,李队长很体谅我们,嘱咐了几句计划用粮用油的话就借给我了。</h3><h3> 我后来想,大家每天每餐按时吃饭觉得很正常,其实里面也有不少故事呢。</h3><h3><b>花絮一束</b></h3><h3> 知青生活中还有一些零星琐事,够不上写出一段文字,但在自己的脑海中挥之不去。</h3><h3> 一次队里在大仓库开会,会议开始前几个年轻人看着一袋袋尿素比起了谁挑得最多。尿素50斤一袋,挑最多的是孙传连,好像挑了500斤。我选择了300斤,担子两头各放3袋尿素,挑起来回走了十来步,感觉还行。一向行事谨慎的我不敢再增加了,怕万一伤了腰以后就不好办了。</h3><h3> 还是在队里大仓库开会,会议间歇期间几个人聊起了闲篇。老贫农陈定公开腔了,他说,你们都说毛主席好,我说毛主席不好,毛主席不能让我们吃饱肚子呢。在那样一个每天都要早请示晚汇报的日子里,听了这番话大家个个面面相觑,没有谁敢接茬。还好,周围没有小人,陈定公老人事后安然无恙。</h3><h3> 夏天打摆子是农村的常见病。农民对于打摆子很淡定,患病后照常出工,感觉打摆子要发作时赶快到家里去躺一会,然后继续出工。1969年7月下旬我也患上了打摆子。那天收工了,大家都在屋子里,我的打摆子发作了,盖上三层被子还冷得发抖,陈宽诚、郑骐又压到我身上,这才感觉好一点了。</h3><h3> 1969年冬季我们男生都上水利了,余永均有腰伤带着几个女生留在家里。当时粮食不够吃,从理论上计算每人每天只有半斤粮。余永均绰号“老实疙瘩”,严格执行定量标准,几个女生个个饿得叫苦。其实,最饿的应该是余永均了,但他是留守人员中的负责人,再饿也只有挺住了。</h3><h3><br></h3><h3> “青春的岁月像条河,岁月的河啊汇成歌……” 知青生活,有痛苦,有欢乐 ,值得半个世纪后细细咀嚼。</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