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桃花

安然静远

小说

野桃花

晚饭是随便用冬苋菜煮了点剩饭，就着霉豆腐吃的。春天的菜就是长得快，棚屋后头空地上，种的冬苋菜总也吃不完，冬苋菜口感滑滑的，青绿绿的，水秀每天吃都吃不腻。可怜的是赛虎，跟着她得不到什么好吃的。

赛虎是一条狗，儿子立志从马路上捡来的，儿子给取的名，养了快三年了，虽说没好吃的，但长得很精神，好看，毛色油光水滑的。穷人家的狗，长得也争气。刘践根最喜欢吃狗肉，在家时说过很多次要打来吃了，立志不肯。水秀也不肯。

电视没什么好看的，没钱装有线电视。原来是有的，后来没钱交给电视台把线剪了。扭来扭去只有两个台，江西一台和中央一台，还时不时地就黑了屏。机子太老了。没什么好干的，楼上秋莲站在窗边大声喊她上去打牌，一毛钱一级。水秀不去，说我一毛钱都没有了。

没事干，早早地就睡下啦。青蛙在这个夜晚鼓闹得厉害。几米外的马路上车流不息，马路对面果园里大片的桃林正开着花，空气又湿又闷，桃花的香气一阵紧一阵薄，薰得人有些晕。赛虎也不知跑哪去了，赛虎三岁多了，懂事了要谈恋爱了，这阵子老看它跟在一条公狗后面，多半是想生狗崽子啦。

看来今夜是要落大雨了。

水秀对自己说了一声，就又起来拉亮灯，照以往的经验把盆盆罐罐一一摆在漏水的位置，才要回到床上，粘滑的地面差点没把她滑一跤。回潮天就是这样，小心一点。水秀站稳了来，又对自己说了声。

这段日子，不知怎么搞的，水秀老对自己自言自语。

水秀伸手关灯，眼光却落在了墙头的镜子上，镜子上布满了水汽，照不清人，她用手擦了擦，看到自己的神色有些狼狈，头发蓬乱，夹生着许多白头发。水秀把镜子翻转到背面，那里一个长辫子的姑娘正对她笑呢，那是十八岁的水秀，一晃二十五年就过去了。日子过得真是快。水秀懒得多想，就又把镜子翻回去了。她注意到水红色的塑料镜边早已变得说不上是什么颜色了，上面落满了油污。

水秀重新睡下，心里头想着事，正烦着，棚屋的门就被踢开了。

水秀是给赛虎留的门。

电灯亮了，昏黄的光线里站着一矮个男人，壮实得很，手里拎着个塑料袋子。

哪个？水秀本能地喊了一声。矮男人皱了皱眉头，踢了一下地上的塑料桶子低声说，喊什么喊，没见是我么？随手就把袋子里的几条鲫鱼倒进了桶里。

水秀这才看清是老陈。

水秀有些不满，在床上翻了个身，嘟嚷了一声，你不在对面守你的果园，又来干什么，小心落大雨把你鱼塘里的鱼苗冲了。

老陈在床沿上坐下，欠过身子，嘻笑着说，都一个月了啊，我想你了呢。手就向水秀的胸部伸了过去。老陈喝多了酒，吃了很多芫荽。水秀最讨厌芫荽的味道了，一个嗝让水秀反胃得很。

水秀啪地一下打落了老陈的手，坐了起来，正色道：老陈，你不要得寸进尺，没脸没皮的，再胡来我要喊人了。那个死鬼欠你的债，一个月前我不是还清了么？

老陈也不答话，猛地一下就掀开了水秀身上的薄被子，水秀来不及发音，就被一个大舌头堵住了嘴……

老陈人矮力气大，年轻时在部队练过举重。他像竖板车一样举起了水秀的双腿，水秀的身体起先是抵抗的，禁不住老陈几下动作，很快就软了下来。

水秀呻吟起来，老陈有几分得意，你这个婊子养的，连门都不拴好，明摆着是等野男人来嘛，还装什么正经呢？你叫吧，叫响一点，让四邻八舍都晓得你在发骚。

老陈话没说完，水秀恼火起来，她猛地一下踢开了老陈，跳离了床，光着身子站在昏暗的灯光下，指着门口粗声哑气地说，老陈，你听着，从前我是替刘践根那个没种的货还你的赌债，今天是为着跟你了断，你还给脸不要脸，滚！

老陈不滚。老陈厚着脸皮摊睡在床铺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着软话：水秀你看你发这么大火做什么，古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和我都半年夫妻了，就真的一点情分都没有？我不相信。你老公躲开半年了，照理该回来了，可你看到期一个月了连个影子都没有，到头来惦着你的还不是我老陈。怎么样，三轮车不让骑了，你往后怎么活？

水秀听了老陈这话，心里有些软。老陈没来前，水秀躺在床上正为这事发愁呢。

半个月前，市里为整顿市容，把三轮车取消了，水秀也和车夫们一起，到市委门前闹过事，说闹事也不过就是在那里坐了两天，原来说好要坐三天的，第三天刚坐下没半个小时，就下起了雨，这事就不了了之了。众人各自忙着找各自的新营生去了。水秀却一时不知干什么好。

不过水秀的嘴不服软。

水秀叉起腰来，气呼呼地说：我怎么活不该是你来管，你吃饱了撑得是不？

老陈就冷笑，我不管，你还等刘践根来管不是。我跟你讲，他不会回来了，人家都说他跟一个算命的湖南婆子跑江湖去了。

水秀答，管他跟哪个跑了，只要他没死，我就是有老公的人，就轮不到别个来管闲事。说着水秀打了一个阿嚏，四月初的天气，到底是有些薄凉。

水秀的身子打了个冷颤，她抱住了自己。水秀胸前的两个奶子白花花的在老陈面前晃了晃，身上骨肉还是停匀得很。老陈看了有些心喜，想自己五千块花得真是值得，五千块，到哪里睡不到年轻女人？但老陈偏偏就好水秀这一口。要说水秀的日子过得潦倒，但不知怎么搞的，水秀的水色硬是一点没变。

老陈皱了皱眉，老陈最喜欢皱眉了，别人皱眉是不开心，老陈皱眉则含意复杂，有时是表示霸道，有时是表示愁闷，有时是表示开心。天长日久，老陈的眉宇间就皱成了一个睡觉的“川”字。显然这会老陈的皱眉是开心的。老陈顺手从身边把衣服丢了过去，说你赶快穿上，等冷病了又要花钱看病了。

水秀一把接住衣服，立在屋中央，有些发楞。恍惚间又回到那个晚上。

那个晚上水秀正坐在昏黄的灯光下穿彩灯珠，这活是老陈介绍的，水秀白天到市区踩三轮，晚上有空时做一些，一个月做下来能挣个两百来块。那个晚上刘践根给她下跪，要她从了老陈。水秀不肯。刘践根说，也不费什么劲，一个月抵一千，比你在外头踩三轮车强多了。水秀身子偏向一边，说踩三轮车是人做的事，这是畜生做的事，不一样。刘践根就笑了，有什么一样不一样，在人家眼里反正你活得都不是人。水秀说反正不一样，我又不是鸡，我不会听你的。那个老陈早就对我没安好心，你倒好，自动把我送出去。刘践根发火了，说那你就狠心看着我被他们斩掉两个手指头？水秀也生气了，问你两个手指头比我的身子还金贵？说你不要去赌偏不听，赌光了家不算，还要把老婆也赌出去，世上就没见过你这样黑了良心的人。刘践根一听就给了她一个巴掌，说你这一身烂皮肉还看得这么金贵。有男人会要你是你的运气。水秀让他这样一打就寒了心，她牙一咬，我嫁你真是瞎了眼。你要让老陈来也可以，这半年你给我躲远些，我不想见到你。我不能同时在两个男客身边打转，你不要脸我还要脸。还有，礼拜天立志要回来，让他这两天不准来。

那个晚上刘践根把老陈领来后，果然就失踪了。后来水秀找遍了城里城外都没音信，星期天，儿子刘立志从姨妈处回家，老问水秀爸爸哪去了，水秀答不上来，立志就有些不开心，以后回来也就不问了，但总是闷闷的，看着立志的样子，水秀心里着实后悔不该赶走刘践根。怎么说，保全一个家总是比儿子没了爹好。

老陈死了老婆，在市区南郊承包了果园，果园里还养鸡养鸭养鱼的，发了点小财，没事就把马路这边的人喊过去赌钱。所以水秀和老陈是认识的。老陈在圈子里是说一不二的，老陈看中水秀有一两年了，做梦都想把水秀占到自己手中。

老陈来的第一个晚上，水秀凶咧咧地叫骂着，骂男客没一个好东西，都是老流氓，都死了良心。老陈居然有耐心，甚至还有些尴尬。老陈暗问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太缺德了？不过老陈并不想改变事情。老陈一言不发等她骂完，就从黑包里拿出刘践根写的协议书给她看，水秀虽然只有小学文化，但还是看懂了上面的意思，总之刘践根是赌博欠了老陈的钱，再也没钱还了，就真的把她卖了。五千块。

老陈给她看完，说，你晓得我想你都要想疯了，不是你老公欠了钱，我还没有机会呢。水秀楞在那里，一时转不过弯来，她不能相信刘践根真会做出这种没道理的事来。

老陈说，我是真的想对你好呢。

水秀来气了，真的对我好，有从别人手上抢我抵债的道理？我看你是设了套让践根这个蠢猪往里钻。说来说去，老陈你不就是一直想要和我睡觉吗，来吧。

水秀主动扒光了自己的衣服。水秀是在赌气，她有报复刘践根的意思。你作践我，我就彻底贱一回又怎么样。那个晚上水秀叫唤得厉害，让老陈吃惊不小，他说平时看你不出，倒蛮风骚的嘛。水秀没好气地说，我愿意，你管这么多？

从那个晚上开始，水秀就不把自己当人了，刘践根都不把自己当人，她何必把自己当人呢？男人就是女人的天，天塌了，水秀就撑不住了。

凭心而论，跟了老陈半年，老陈对水秀的关照倒是真心的。看她过得苦，就经常会买点鱼肉米面来送她，有一回甚至买了一瓶9块8的SOD蜜，那东西水秀从来没用过，水秀只舍得买块把钱的百雀羚。SOD蜜还真是好，抹在脸上滑滑的，又不紧绷，舒服死了，好东西就是好东西，为这个水秀跟那些车夫女伴们没少介绍过，你们都去买来用一下吧，真个是好。

然而，水秀并不喜欢老陈，说起来老陈样样本事比刘践根强，在水秀眼里也算是能呼风唤雨的人物。但水秀对他就是喜欢不起来。因为水秀多多少少是恨他的，水秀恨他坏了自己名声。现在周围的人都知道她和老陈的事了，看她的眼光都是怪怪的，加上刘践根莫名失踪，外人都以为是水秀对不起自己男人呢，水秀自己倒也愿意担这个罪名。水秀认为，让别人以为自己有相好，总比让别人知道自己是被老公送给别人抵赌债有面子些。生就一个黄连命，有什么办法呢？

现在，老陈看她抱着衣服发呆，就催她快些穿上，说快坐上来我还有事跟你商量。

水秀边穿衣服边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老陈摇了一下头，我真是前辈子欠了你王水秀的，给你来操这个心。你就不会给我一点好脸看？是这样，我侄子在城管负责管理广场一带，我看那里擦皮鞋的生意还可以，就跟他打了个招呼，让少收一些管理费，人家一个月30块，你就交15块，你到那里擦皮鞋好了，又不要什么本钱，下点力气就行。你看怎么样？

水秀听了心里有些活动，儿子立志在妹妹妹夫处的寄养费这个月还没给呢，一百块，到哪里找去？原来老陈介绍的穿彩灯的生意也停了有三个月了。虽说是自己的嫡亲妹妹，但家家一本难念的经，她主动替自己照顾上小学的儿子，自己当姐姐的已经感谢不尽，哪能再拖欠人家的钱呢。看来只有去擦皮鞋了。到处要钱，大女儿快考大学了，跟前夫说好一人出一半学费的，到哪里去攒啊？手里一天没钱进来，这一天心里就慌得不行呢。

怎么样？还能怎么样，擦皮鞋就擦皮鞋吧。水秀一边答着，一边又钻进了被子里，老陈一把抱住她，说还是有男人管事好吧，你就让我当你男人好了。水秀粗声粗气地答，想得美。

一阵风从棚屋四处漏了进来，屋子里灌满了桃花的香气，薰得水秀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半夜里，雨果然哗哗地就落了，空气轻松了许多。水秀醒来，听着叮叮响的漏雨声，用心闻了闻，再没闻到桃花香了，心想那些桃树想必被雨水打落了不少花呢。看着身边睡得死猪一样的老陈，一阵厌烦感袭了上来，这样不明不白的，算是怎么回事？立志小不懂事，平时又不在家，要是给立志发现了，还不知怎么看她这个当娘的。她想一定要有办法和他彻底断了才好。然而只这样一想，水秀就有了新的发现，她发现自己有点舍不得他了，潦潦草草的生活里，床上多个男人硬是多个安慰似的。这个念头一出，水秀又有些恨自己没志气。转而一想，没志气就没志气吧，一个女人家，要那么多志气能当饭吃？

这样东想西想了一阵，外面的雨不知几时停了，不漏雨了，棚屋里安静下来，水秀又迷迷糊糊地睡了……

第二天，老陈就用摩托车把水秀带到了市区。找到侄子，说明了来意，侄子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吩咐让把这个月的管理费先交了。

水秀一听有些急，还没开工，就要交钱。老陈捅捅她，小声说，才15，已经很照顾了。另外还要交30块钱领一件蓝色的马夹，擦皮鞋，也要统一着装，这里正在搞花园城市，要注意形象。一定要穿它上工，否则抓到一次罚款10块。听得水秀大气不敢出。老陈连连点头。水秀没有钱，45块不是个小数目，刚才买鞋油鞋刷石蜡把身上仅有的10块钱花完了。老陈替她付了钱。

两个人出得门来，水秀手里拿着那件硕大的马夹左右翻看，认为这个布料太差了，自己做，10块钱都不要。老陈说你是妇人见识，这样统一着装，多体面。你看看后面这两个字，足下生辉。自己做的能印上去？有了这个，就好像人家开店的，有了执照，你还是快穿上吧，免得人家以为你是无证经营。

水秀忍不住笑了，体面？给人擦皮鞋还有什么体面？笑完又看那张管理费收据，一看发现了问题，说老陈你看这上头什么章都没有，这收的什么名目的费呢？老陈说，管它什么名目，你只管刷好自己皮鞋就是。

水秀一路走，一路又有些替老陈不服气，说没见过这样当侄子的人，你老陈不是他亲叔吗？连水都不倒一杯。老陈苦笑着摇摇头，谁叫我们是有事求人家呢。

头夜下过了雨，白天太阳很大，天空朗净得很，广场空荡荡的，坐哪都嫌晒，老陈把水秀带到公交站台旁边的一棵小樟树下，说你做生意也要会选地方，这里来往的人多。

水秀下车一看，这里一溜已经坐了三个擦皮鞋的女人，没有生意，各自抄了手在口袋里闷坐。三人见有新人加入很不乐意，不约而同交换了一个很不友好的眼神，其中一个胖子嘟哝了一声，又来了一个抢饭碗的。

老陈听了想发火，水秀有些不好意思，扯了扯他，嘴上友善地说，我叫水秀。没办法，三轮车骑不成了，我一个女人家要养一个半孩子，总要混口饭吃，各位姐姐妹妹还请多关照哇。 

听水秀这样一说，三个女人中一个面善些的就出面圆场了，说，大家都是不容易，就互相让着一点吧。来，坐这里。我来介绍一下，我叫素芳，她叫菊香，她叫发英。水秀朝她们一一点头。有些有难同当的意思。

于是水秀搞清楚了胖子叫发英，发英眼泡肿得厉害，脸上的肉横着长，相貌有些凶巴。菊香染了一头很不好看的黄头发，一定是路边小店用很差的药水染的，又干又枯，一点就要着火似的，就像山上松树在秋天落下的松毛。菊香的两道眉毛也是早些年弄的，黑粗粗的像两把刀架在眼眉上，看得很不舒服。素芳则慈眉善目的，人很利索，一副精干模样，水秀一下就从心里亲近了她。

老陈见水秀停当了，就放心地走了。水秀想起了什么，忙大声招手喊，老陈，那45块钱我有了就还你。水秀这一喊，老陈又回来了，招手让水秀过去。水秀起身问什么事，老陈交待说，你少交钱的事记得莫跟她们讲。水秀问为什么，老陈有些不耐烦，手一扬，让你莫讲就莫讲，问这么多。记住，讲了会惹事。

水秀坐了回去，素芳轻声问，谁啊这是？水秀有些不自然地答，哦，一个熟人。

这天水秀坐了半天，到中午一双皮鞋也没擦。来的人少，有几个也是被发英和菊香抢了，素芳最多，擦了四个，是人家主动坐到她面前的。发英和菊香就住在广场旁边巷子里，回家吃饭去了。素芳问水秀带了什么吃的，水秀答没有，素芳说自己也没带，就要带水秀到前面巷子里吃炒粉，一块钱一份，黄豆芽炒的，喷喷香的，蛮好吃。水秀推说不饿，其实她是没钱，身无分文了，生意还没开张，怎么就能先花钱。

素芳就自己去了。

素芳回来时给水秀带了一份，见水秀正在给人擦皮鞋，水秀擦得很认真，光油就打了三次，弄得满头大汗的。客人很满意，丢下一块钱还说了声谢谢。水秀谢过素芳，就把一块钱给了她。炒粉的确是很好吃，不过量太少了，水秀觉得没吃饱。不吃还不觉得饿，一吃把胃口吊起来了，水秀觉得真是饿了。

待水秀吃完，素芳对水秀说，你不能这样做事，这样擦一双鞋，还不亏死去。素芳说着就在自己的旧皮鞋上示范起来，你看我们，就是三下功夫，先是用湿布把皮鞋泥灰抹干净；然后打油，这打油有讲究，不要在一处挤一大坨，那样费油，用力要匀，打油要薄，要让人觉得四处都涂满了油；然后是刷，刷的时候顺便要把蜡打上去，你左手拿蜡，右手拿刷子，像我这样刷子先从蜡上带过再到鞋面上，这样鞋面一下就光新了，否则你下死力擦，现在有些皮子怎么擦都亮不起来，还不累死去？

水秀恍然大悟，说难怪刚才我觉得这一块钱真是难挣。原来里头还是有学问啊。

素芳继续交待水秀，来了生意，你不要太让别人了，你看发英和菊香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你要让着，一天到晚一笔生意都做不成。

水秀说这样抢生意不是办法，会伤和气，不如我们四个轮流来。原来我们踩三轮车时就是生意轮着做的。素芳摇头，你以外别人都那么好讲话。

下午，生意多了起来，水秀顾不上看发英和菊香的脸色，有些怯怯地也揽了几个生意，按素芳教的程序去做，果真是省油省力省时，到收摊时口袋里一共有了七块钱，加上吃粉的那一块，水秀这天一共做了八笔生意。水秀盘算了一下，这样下去，要七、八天才能还老陈的钱。然后再过半个月才能付立志的寄养费。比踩三轮车差多了，但有什么办法呢，有钱进总比没钱进强。

晚上一进家，在低矮的棚屋里，水秀闻到自己一身的鞋油味。气味不对，赛虎围着她扭来扭去的，嘴里发出一些吱呜声，水秀笑了：贼狗，你连我都不认识了。

这天晚上老陈没来，水秀踏实地睡了一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