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影子和狗

冬梅 陕西靖边中学

　　校园里有几只流浪狗，被孩子们照顾得很好。因为教室在一楼，经常会被小狗光顾，同学们吃早点时，会留一点给狗狗，所以小狗们觉得理长，便经常到教室门前来听课，只要它们不捣乱，我也懒得理它。课间偶尔会有学生逗它们玩，给枯燥的复习带来了些许乐趣。我总是担心流浪狗带着病毒，如果咬到学生们怎么办？但孩子们似乎并不在意，话是听着，但狗还是逗着，一如既往。

突然想起我们的小时候，一条大黄狗，两个小孩子，月光下被拉长的影子。

　　小时候农村里养的都是土狗，没有现在的哈巴狗这些小型犬，都是看家护院的大型犬，但也不是狼狗。狼狗的耳朵，自然竖起，脸颊要瘦一些，眼睛还似乎是三角的，以显其精明，毛色杂，很少有纯色的狼狗。大土狗就不同了！耳朵自然耷拉下来，平时不会向上，除非是在幼崽的时候将其耳朵尖剪掉或是特别警觉的时候，耳朵才会竖起。毛色多样，有纯有杂，有黑如闪电，有的白如锦缎，也有黑白相间，也有黄灰相间，总之颜色很多。土狗的毛也要比狼狗的长一些，脸会宽些，嘴巴也会更宽一些，短一点，感觉笨笨的，憨厚朴实。阿黄既不是狼狗也不是土狗。

阿黄是我和哥哥在邻居家捉回来的。他家大狗是一只毛色杂的土狗，黄毛多一些，但杂一些灰色。一年冬天，大狗生了四只小狗，毛茸茸地，可爱极了。狗狗出窝的时候，妈妈拗不过我们，让我和哥哥抱回来一只，我俩挑了一只小黄狗，当时只是觉得它颜色可爱。农村人家捉狗是有讲究的，不能白捉，不然狗狗长不大就会夭折，所以我还记得妈妈把装好的玉米送给邻居家时的眼神。从此我和哥哥的世界里就多了大黄。

大黄是由小黄长大的，我们万万没想到，狗大十八变。

小黄顽皮可爱，大黄帅气威风，对，就是帅气，就是威风！

　　不必细说小黄的机灵古怪，就说大黄有多帅气吧！也不知道它遗传了哪的基因，当它长到四五十公分的时候，毛色变为了深黄，黄中似乎还透着亮棕。长个子的同时，毛也长，使劲长，一直长得倒垂了下来，完全没有了土狗的样子，更不像狼狗！要比狼狗雍容华贵好多倍，而且体型也大，比土狗大多了。不知道是小时候自己个子太小还是它太高，总觉得阿黄前脚随便一搭就可以放到我的双肩上了。

　　阿黄长得像狮子，除了脑袋不像，这是我进城看了马戏团的狮子表演之后给妈妈说的。那时候奶奶还在，眯着眼睛笑，只说我是愣女子。现在想起，我都怀疑阿黄的体内或许会有藏獒的基因。因为我们周围没有一条这样的狗，它太另类了！后来带着它上学——显摆，成了日常上学的一部分。再后来，同学们的好奇劲儿过了，不用显摆了，可它还是送我和哥哥上学，甚至再到后来，它似乎能掐着点似的，放学在校门口接我俩回家。

　　冬天的早晨，天奇冷，我和哥哥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早早起床去上学。外面有时候黑咕隆咚的，让人害怕，但只要阿黄跟着，就什么也不怕了。有月亮的早晨，清冷的月光照在我们的身上，清晰的能看到地上的影子。学校看大门的老爷爷耳朵有些背，他一般打起床铃才起来开门，而我们一般赶在铃声之前就到校门口了。叫不答应老爷爷开门，就靠在阿黄身上，它卧着，我把脚和手都藏在它的毛里，直到今天都能感受到它的温暖。

　　阿黄最难熬的是夏天，毛太长了，太热，舌头伸出好长似乎还是不能解热。我和哥哥往往会在夏天来临之前，把它身上的绒用破旧的梳子梳下，即使这样，夏天对它来说，还是很难熬。梳下的狗绒妈妈会收起来，在冬天来临之前，给我们织成狗毛袜子，或者做成暖鞋垫，如果还有剩余会贴在棉裤腿上，让我们暖暖过冬。

　　阿黄也有偶尔偷懒的时候，不去学校门口接我俩，就在家的大门口等着，远远看见我和哥哥就会撒开双腿狂奔而来。那时候没有砖路，更没有沥青路，全是黄土路，只看着一阵黄尘滚滚，它就滚到我俩面前了。它很少扑我，因为我太小了，一扑就倒，而且它似乎与哥哥更为亲热——它去扑哥哥！两只前爪一下搭在哥哥的肩膀上，伸出长长的舌头，一阵狂舔，或者将哥哥扑倒在黄沙里打滚儿，现在都依然记得哥哥满脸幸福却又纠结的表情，所以放学回家时常会灰头土脸。当年与狗狗玩耍似乎没有那么多顾虑，什么狂犬病，什么疫苗，通通没有。如果是哪个孩子调皮，被邻居家的狗咬了，最多是蹭吃人家的一口馍，然后主家会拿剪刀剪一撮狗毛，将其烧成灰，将灰贴在伤口上就可以了，我不知道这样的土办法是否有科学依据，但那个时候，小孩子被狗咬到是常有的事儿，也从来没听说过哪个孩子得了狂犬病。

　　阿黄后来死了，死于车祸。在那个路上几乎没有车的年代，现场太惨不愿提及。

阿黄死了，邻居来说那么大的狗扔了，实在可惜，大家收拾收拾吃了吧。奶奶没说话，妈妈没说话，哥哥只顾着哭，也没有说话。后来邻居送来了一碗肉，一向爱吃狗肉的奶奶也没动筷子，肉后来倒了。妈妈睡了几天，我们家好长时间都没有笑声，就这样，童年似乎也草草的结束。

　　后来我们家再也没有养过狗，直到哥哥成家。

他喜欢狗，什么黑子、赛虎、豆豆、来财……可我有一次，见他给狗梳毛的时候，嘴里嘟囔，还是阿黄的毛漂亮……

我悄悄走开……

童年一去不复返，阿黄也离开好多年了，但我依然喜欢跟我的女儿讲童年里的清晨——月光、影子和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