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恋

陈墨是金

　　我是一只小小的罗汉鱼，不像其它名贵品种有着惊艳的外表，也没有高高威武的额头，可我的的确确是一只雄性罗汉鱼。

在2个月大的时候，我被女主人的父亲从鱼市请回家，女主人的父亲为我准备了一个鱼缸，虽不是太宽敞，但住我一个还绰绰有余，在我刚被请回来的时候，主人的一家都围在了我的面前，对我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我躲在鱼缸角落环视着这个陌生的新环境，一个长发的女孩正睁大着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看着她和蔼可亲的脸庞，我渐渐没有了刚入缸时的惊恐。她就是我的女主人，我很庆幸来到这样一个家庭，更多的是在庆幸有这么一位漂亮的女主人。

女主人开始还经常来鱼缸前看看我，可几天后就对我不闻不问了，平日照顾我的工作全部由女主人的父亲负责，通过女主人和父亲的谈话，我得知女主人对养鱼根本没什么兴趣，就连基本的养鱼常识也不懂，更谈不上了解我的生活习性了。我的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但不管怎么说，我做为观赏鱼的一员，就一定要有敬业精神，我要把我的最好状态全部展现出来，以报答女主人父亲对我的厚爱，我每天的食欲都非常的好，吃完还会做做运动，我坚信有一天，女主人会对我刮目相看的。

日子没过多久，一天，我发现女主人在收拾行李，第二天的早上，女主人来到了我的面前，笑着看了看我，然后对我说：“小罗汉，再见喽！我要去沈阳工作，希望我回来时，你变得壮壮的。”当女主人走出房门那一刻，我的心中顿时感觉空空的，本来我们罗汉鱼就无法混养，虽说她平时对我很少关心，可是只要每天我能看到她的身影就感觉十分的开心，她离开家后，面对着偌大的房间，我感到无比的孤单。

女主人走后，她的父亲和母亲经常提起自己的女儿，我只是在一旁静静的听，原来女主人有男朋友，两个人从高中就开始相恋，这次女主人也是随男朋友一起去的沈阳。女主人的母亲很欣赏这个未来的姑爷，可我心中却对这个未来的男主人却很抵触，也许那是一种嫉妒，我嫉妒他把女主人带走。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常望着窗外的明月，我恨不得自己生有一双翅膀，这样女主人走到哪里我就可以飞到哪里。心情沮丧的时候，我会用头撞鱼缸，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女主人的父亲以为我天性好斗，也没怎么在意，只是给鱼缸加了个盖子，防止我跳出去。女主人每隔几天就会给家里打来电话，讲述自己在沈阳的情况，在5月份的一天，女主人说她在一家外资企业找到了工作，我在鱼缸里看着女主人母亲手拿电话，满面笑容的样子，我知道她俩在沈阳过的很甜蜜，我莫名感到一丝伤感......

一晃半年过去了，眼看到了十一，女主人告诉家人长假会回来，我听到这个消息兴奋不已，天天望着大门，期盼着女主人回来。一天晚上，我有预感女主人会在今天回来，一直瞪大双眼等着，心里不住地叮嘱自己再坚持一会，结果还是睡着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我惊喜的发现女主人正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了我面前，这在以前是不敢奢望的。“小罗汉，你长大了不少噢，头也起来了。”我心里一阵委屈，那是我撞鱼缸撞肿的。这次女主人回家只能呆短短的3天，但对我跟以前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她亲手为我喂食，喂食的之前还进行消毒，到了夜里地还特意用手试试水温，然后对父亲说：“天越来越凉了，给小罗汉配个加热棒吧。”我听后只觉得心中暖暖的，这一刻我是如此的幸福，我想打开窗户向世界宣布：我是最幸福的鱼！

她回来的这几天，只要一有时间，女主人就会来鱼缸前看我，我很诧异是什么改变了她，难道她的男朋友改行成了鱼贩子不成？3天后女主人又要走了，这次我没有再失落，不知道为什么，我期待她下次回来时，对我要比这次回来还要好。临走时，女主人对我说：“小罗汉，你要乖乖的哦，不然我不要你了，把你换成恐龙鱼。”

恐龙鱼！&￥！*%#@，世界上还有叫这么古怪名字的鱼吗？

从十一到元旦只有短短3个月，可我觉得这90天要比之前的半年还要漫长，一场秋雨过后，女主人的父亲给鱼缸买了一个加热棒，我的生活开始充满了温暖。万籁俱寂的时候，我会仰望玻璃外的星空，寻找女主人星座。飘雪的时候，我会随窗外的雪花翩翩起舞。一场大雪过后，我不禁想起姚鼐的那篇《登泰山记》，正细细品味句中奥妙时，家里门开了，女主人回来了，我真想冲破鱼缸，跟女主人来一个深情的拥抱，鱼缸的盖子挽救了我，把我从冲动的边缘拉回到了理智。

女主人这次回来可以多呆上几天，好像是因为她的单位是日企，日本的元旦就相当于咱们的春节，我不关心什么日企美企的，只要可以看到女主人就好。晚上，女主人又搬了椅子坐着我的面前，相比以前更加专业的是她将屋里的灯关上，只开了鱼缸边的那盏台灯，这样的夜晚，这样的灯光，与女主人这么近的接触还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灯光照在我的身上，我被女主人瞧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泛起红晕。

“小罗汉，知不知道我差点回不来？多亏这场雪，让火车晚了点，不过，跟他一起跑着赶火车蛮刺激的...”

他？！不用合计，一定是那个可恶的家伙，我心里对那个未来的男主人一直就没有什么好感。

灯光下女主人一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伸出了一根手指头，在鱼缸玻璃上划动，我追随着她的手指游动，她开心的说：“小罗汉，你是越来越漂亮了，而且还通人性了，以后我有什么心里话是不是可以对你说呢？”我在水中不住地点头，她一会又说：“小罗汉你一定是饿了，你吃过手抓饼吗？我前些天第一次吃手抓饼，特别的好吃，等我以后买给你尝一尝。”

那一晚，女主人东一句西一句的，我听的都迷糊了，在她的语气中，我感到她的幸福中带着焦虑，伤感中又带着甜蜜。一向开朗的她为何最近变得如此多愁善感，难道她的工作不顺利吗？难道那个未来的男主人对她不好吗？我的脑中不停的胡思乱想，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女主人又要走了，临走时她又来向我道别：“小罗汉，一个月后我还回来，也许...”她话没有说完，转身关上了房门。这次我的心中多了一份牵挂，我多想对她说：如果不开心的话，就回来吧，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我永远都是你的小罗汉。

女主人走后，我回味着她最后的那一句话，一个月后，那不就是春节？还有，她的单位是日企，日企春节假期很少，她为什么说春节还回来？难道打算坐一天的火车到家后又立即返回吗？

我的心越想越是不安，失眠的时候，我会透过厚厚的窗花，看着外面昏黄的路灯，思念的时候，我会在心里默默念着女主人的名字。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开始零星响起炮竹声，女主人如约的回来了，这次她的身旁多了一个男人，我一眼认出他就是未来的男主人，他将女主人送到家后就走了，女主人一脸疲惫，没顾得上看我就帮着母亲忙活年夜饭去了。

没两天，那个令我讨厌的人来到了家里，女主人的母亲为他做了一桌的美味佳肴，看着他们又吃又喝的，我不知道这一桌的佳肴和女主人口中的手抓饼哪个更好吃？

全家人为这个人折腾了一整天，他走以后，家里才恢复了以往的安静。晚上，女主人再次坐在了我的面前，她一句话没有说，只是眼圈泛着泪，手指在鱼缸上总反复地写着两个字，我看到了她流泪，可又不认识她写的什么，急得团团转，这时我才发觉，这个缸对于我有些小了，就连转身都有些困难。

“小罗汉，你现在长大了，都管你叫罗汉，你真的无忧无虑吗？你有喜欢的人吗？假如有，你不能跟他在一起，你会流泪吗？”女主人一边流泪一边对我说着。

当然有，我心情激动起来，眼中闪着泪花，大声地喊着：你就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无奈的是她听不到也看不到。

“小罗汉，公司效益不好，裁了很多人，其中就有我，被裁其实没什么，只是在那里我有很多难以割舍的东西，特别是一个人，他教我很多养鱼的知识，总给我买手抓饼，还跟我一起马路上狂奔赶火车...不过以后倒是可以天天看着你了。”

我吃惊地看着她，她是那么的伤心，她口中的那个人绝不是前两天来吃饭的未来男主人，以后女主人能天天来陪我，虽是个好消息，但我宁愿看她去开开心心的上班。

那天后，她真的没有再回去上班，每天晚上她都会到鱼缸前写两个字。我的身长已经超过了缸子的宽度，不可能再向小时候随女主人的手指任意游动，如今的我只能侧面一只眼看她，左眼看完，吃力里转身，然后用右眼看...

一天，家里贴了好多红字，来了好多客人，他们来到我的面前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这鱼头起的很高啊！”“这鱼真漂亮，像个寿星。”“这鱼缸有点小了，该换缸了。”

突然一个小男孩似乎发现了什么：“你们看，这鱼身上有字，看，好像是‘恋’字！”经小男孩提醒，大家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我身上。

“真的！是个‘恋’字！”“这罗汉身上有字可就值钱了，大哥你发啦！”“这鱼能值十万！”“真是吉利啊，双喜临门，哈哈哈！”

有人忽然想到什么：“看看另一面有字没？要是双面都带字就更值钱了！”“对，看看！”有的人张罗着，有的人敲鱼缸，有的甚至掀开盖子，手伸进缸子撵我转身，我被吓得上下乱窜，缸里的水溅了一地。女主人见状大声制止：“你们别摆弄它了，再弄这婚我就不结了。”

“怎么说话呢！大家都是参加你婚礼的长辈，想看就看看呗！”一个上了些年纪的老者说道。

就在此刻，我终于听明白了，原来女主人今天要嫁人，我的一颗心顿时冰冷，我觉得这个世界对我已经没什么意义，随着众人的一声惊呼，我奋力一跃，“啪”的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那一摔，不止摔破了我的头，还摔碎了我的心。

女主人推开众人，心疼地含着泪用手将奄奄一息的我捧回了鱼缸，我在水中已经无法保持平衡，视线也开始模糊，那一刻，我看到了女主人穿着婚纱，这一生最美的样子。

我在水中呼吸越来越微弱，在我停止呼吸前，从那个小男孩口中我听到了自己身体的另一侧的字叫什么，原来那个字念-----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