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小时候住平房,家家户户都有一方土炕。那时候谁家盖了新房子,请工匠盘一方好炕是顶重要的一项工作。土炕一般都与灶台相连,生火做饭的同时炕也加热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脚底热乎乎的,实在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情。好工匠盘出来的炕,烟道的走向、位置都恰到好处,生火的时候不会倒往出冒烟,在那个一日三餐都要依靠灶台的年代,一盘好炕的重要性不言而喻。</h3> <h3> 炕的宽度一般为七尺,长度依据房屋的大小而定。记忆中姥姥家的炕就很长,每逢寒暑假,大姨家的表姐、表弟,加上我和妹妹,还有姥姥、姥爷、五舅,这么多人睡在那个炕上都不觉得拥挤。白天我们一起玩耍,到了晚上铺好被褥,我们就会亲亲热热地躺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笑个不停。姥姥总是最后上炕的那个人,把门关好后,她会挨个给我们每个人把被子掖好,看着我们嘻嘻哈哈地玩闹,目光中满是慈爱和深情。</h3><h3> 和灶台相连的地方是炕头,那里是整盘炕最热的地方,因为怕上火,小孩子一般是不允许在那儿睡觉的。姥姥家炕头的位置就永远是姥爷的,我们这些小孩子通常都睡在炕中间和炕角,尤其是炕角靠墙的位置,夏天的时候那里特别凉快。</h3> <h3> 坐在炕上的时候需要盘腿,一来是出于礼貌,二来也为了节省空间。盘腿是一个很难完成的动作,两腿交叉朝身体的方向弯曲,膝盖尽量下压保持平衡,盘一会儿还行,时间一长脚就会发麻。小时候回爷爷家,大人们坐在炕上都盘着腿。我最佩服的是我爸,不管坐多长时间他都能保持盘腿那个动作,而且从来没听他喊过脚麻。我们这些小孩子就不行了,坐在炕上盘着腿围成一圈玩儿扑克,没等玩儿两把下来,我们中间就有人哎呦,哎呦地开始叫起来:“不行了,不行了,我的脚麻了,我得站起来活动活动。”于是,饭后的娱乐时光就在我们不时的此起彼伏的哎呦声中欢乐地度过了。</h3> <h3> 爸爸和我说过,他小的时候家里穷,炕上只铺一层苇席。晚上脱了衣服睡觉,身体被苇席硌得一道又一道红印,稍不留神就会被扎一根小刺。印象中我家炕上铺的东西有三层,最下面的是苇席,然后是毛毡,上面再铺炕单或者油布。后来,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我家的土炕铺上了地毯。我记得那是一块蓝色的地毯,上面是松鹤延年的图案。地毯很厚很柔软,睡在上面舒服极了。妈妈为了保护地毯不被弄脏,不仅在地毯上面又铺了一层床单,还把地毯四周的边沿用布缝起来,脏了就拆下来洗那层布。</h3> <h3> 说到土炕,就不能不提炕围画。住平房的人们将被褥叠好后通常都放到炕角,因为怕墙面弄脏被褥,就围绕墙面刷一道约70公分高的围子,俗称“炕围子”。画匠们在上面以壁画形式画上多种样式的花边、图案,刷两层清漆罩面。这种方式不但保护了墙面,又给人以美的感受,一举多得。记忆中的炕围画美观又大方,上下两条花边,中间是各种各样的图案,有花鸟虫鱼,山水风景,技艺高超的画匠甚至还能将经典戏剧中的人物画出来。童年的我看着那些花鸟活灵活现,山水风景如身临其境,人物形象栩栩如生,简直就像在欣赏一幅幅美丽动人的画作。那时候不管去了谁家,我首先注意的就是那家人的炕围画,从那些作品里,我看到了隽永灵动的风景,感人至深的故事,那些手法各异,色彩鲜艳,形神兼备的作品常常令人神往,引人入胜,总会带给我美妙无比的享受。</h3><h3> 时至今日,住平房的人越来越少,土炕也越来越少,而炕围画正逐渐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成为土右旗申报的第一批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现在,只有在文化馆的非遗展厅和每年的非遗展示活动现场才能见到炕围画的身影。看着曾经带给我许多美好记忆和想象的炕围画如今也走进了博物馆,我的心中百感交集。</h3> <h3> 过去曾经有一句话,叫做“老婆孩子热炕头”,那可能是一个北方人对幸福生活的最高向往了吧。随着时代的变迁,人们对幸福生活的定义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是在我的脑海中,提起土炕就会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姥爷坐在小板凳上拉着风箱,姥姥在炕上搓着莜面,锅里的水吱吱作响,不时地冒出一阵阵热气,从灶口扑出来的火星飞舞着,灶口的火光照得屋子忽明忽暗,每次想起那样的场景我都想要落泪。</h3><h3> 那一方小小的温暖的土炕,那灶台里升腾跳跃的火苗,浓缩了我情感中永远化不开的亲情,是我心灵深处永远的家。</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