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战日志1979.2.17

绿林少校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岳恒俊广宁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79年2月17日。天将亮,在集结地,我们等待了多时。此时,全师就像藏匿于崇山峻岭中的一只猛虎,磨牙擦掌,暗藏杀机。约早5点,我方开始炮火准备,122榴弹炮、152加榴炮、多管火箭炮等火炮齐鸣。霎时,火光照亮了半边天,大地微微颤抖。炮阵地在我们来时的路边,由于相距较远,或者强声相抵,没有震耳欲聋的感觉。也许是防备敌人还击,我们紧急从民房出来,向山底下运动,紧贴山脚。可能是临时决定,许多人不知道怎么回事,队伍无序。</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炮火准备后,大军开始行动。师长郑文水、政委周开源坐镇师基指,指挥全师万余人马,分路向战役目标高平疾进。(按照上级意图,41军围歼越国高平守敌,121师担当了迂回穿插敌后这个艰巨任务。断敌退路、阻敌增援,腹背受敌,对121师来说,是严峻考验,对每一个指战员来说,是生死考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基指行进顺序大概是警卫、防化、工兵、基指首长及参谋人员,然后是我们通信分队。我通信二连的顺序是基本顺序,二台在前,负责对军的联络保障。我三台随后,担负师无线电2号网主台任务,负责对师属3个步兵团通信联络保障(战争初期,风云变幻,指令频出,请示不断。我台联络任务十分繁重,是基指指挥战斗的重要渠道,是首长的千里眼和顺风耳。战后,我台荣膺集体三等功,多人立功。二连的立功人数占比高于一连和三连),其他台依次在后,各有任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台是大功率车载电台,没有随基指行动。我台的队序是台长在前,报务主任随之,其后是77年兵缪可良背15瓦电台,然后是李伟背天线包和天线杆,我背马达位于全台最后,我们是最佳搭档(15瓦电台,是我台主要武器。缪可良的责任重,他背负电台,耳机掩耳,行进间也不能间断守听。与台长和报务主任不同,他一面要观察前景,紧跟队伍。一面要分辨呼叫信号,随时收报,两者兼顾。同是军人,责任有轻重,他内心的压力,他知道,我当时不知道)。</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战前入台的79新兵张国光和外军区支援的77手吴和钗在我的前面,他俩没有固定任务,徒手行军(由于吴和钗此前服役于福州水兵大队,他身着呢子冬装,在的确良的队伍中,十分醒目。为此,他颇有优越感。出境后,我玩笑他。你身着呢子服,越军很可能会误以为你是我军高级将领,会惹麻烦的。他一想,果真如此,如何是好。战场上也没有备装可换,这以后,他低调了很多。回国后,驻扎边境渠洋,他恢复了优越感。那时候,连队吃的很不错,他仍说不如水兵伙食好,常与我们见外。唉,当兵人,吃穿不由己,都是过眼烟云,不值得显摆。最终,他没能与我们一起班师奇峰镇)。</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台长看我身体好且机灵,吩咐我殿后,照应前队。作为一个刚入台的新兵蛋子,有这等吩咐,是信任,暗下决心,不辱使命。此时,天色朦胧,中越边境地形大致相同,接壤不明显。我们在两山之间的小路上前行,路过一个柴扉,我不知道是哪一步迈出国境的(基指从121号界碑出境,出境的方式很多,签证的,偷渡的,入侵的。两国交恶,无边境概念)。 队伍走走停停,谁也不言语。心里没有什么畏惧感,只觉得很严肃,有一点摸不着头脑似的。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枪声,仿佛在演习。可能是昨晚吃的红烧肉罐头和蔬菜罐头有一点凉,腹内很不自在,行进中无法方便,就这样,我带着重重内部矛盾出境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行约一公里,前方有敌情,队伍停了下来。这时,我台开始工作,我和李伟暗中摸索着,在半坡的石头堆上架起了天线。按台长要求,架设的是T型天线,这样发射功率最大。巧,李伟也感到内急,随后,我俩轮流就地迅速解决内急问题。两个新兵,不知道队伍什么时候开拔,方便时,提心吊胆,一阵紧张后,轻装上阵了。此前,我部无线电保持静默数日,出境后,第一次开机。主要是试通,虽然不太顺利,还是通了。报务主任紧张地摆弄着台里的小八一(B)型收发报机,与属台联络,可能是相距不远,信号强度都在3以上。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和李伟分别站在两根天线杆下,四目紧盯台长,收信机里隐隐约约传来了“滴滴滴 嗒嘀嗒”完成报务的信号声,我知道,快了。这时,只听台长一声令下“收线”,我俩丝毫不敢怠慢,使出看家本领,起桩、拆杆、收绳、收线、装包、归队,麻溜的很。我军使用的摩斯码是短码,而国际通用的摩斯码是长码。我军在无线电领域特立独行,其实,不宜隐蔽(战后,我军恢复使用长码)。</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突然,有人说话,好像是作训科的张鲁江参谋,他说,把烈士抬下来。我一听,皮肤一紧,心想,真的进入战争了,死了就真死了,这不是演习。半黑中,有人抬着在开口子战斗中牺牲的烈士,与我们擦肩而过,向国内走去,看不清,不忍看。</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走着走着,天放亮。可以看到小路上稀稀拉拉散落的印有中、越两国文字的传单,那是我方的文攻。行约3公里左右,前面传来了激烈的枪炮声。一会,看到几个抬着担架的民工趟过小河,向我们走来。迎面时,看到担架上受伤战士的两眼无力的半睁着,血染红了手臂、挎包和担架(这位战友很幸运,被安全及时地送回国内救治。医护人员的饱满热情开始释放,尤其是第一批伤员,得到了精心照顾。随着穿插的深入,距边境越来越远,走过的路,重被敌人占据,没有后方。不得已,烈士或就地掩埋。伤员随行,得不到进一步医疗处置,加重了他们的伤情,也加重了穿插部队的负担。山路崎岖,敌情复杂,伤员的身心经受着磨炼,穿插部队在沉重的前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再往前走,是一片收获过的稻田地,所谓的开阔地。对面都是高山,小路的右侧是小河,河那边山底下聚集了一大批民工。小路左侧有几座茅草房被炸毁了,余烟缭绕。队伍停了下来,接着,传来了口令“做好战斗准备”。顿时,传来一阵稀里哗啦地打开保险或上膛的枪械摩擦声。我端起冲锋枪,四下张望,担任警卫的战士也把机枪架好了,防止敌残余冷枪伤人。外表看来,和战前的演习差不多。可谁心里都清楚,战争、战争真的开始了,我们这代军人,有幸接受战争考验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初战,谁都是第一次。局面显得混乱,无序,行进缓慢。突然,又传来了防化口令。此时,谁也不敢马虎,按照操作要领,马上戴好防毒面具,但没有穿雨衣(战前,防化训练时,就发现这防毒面具有两个缺陷,一是哈气排不出去,易造成镜片模糊,虽然配备了防汽膜片,但效果欠佳;二是呼吸急促时,设计虑气节奏跟不上,造成呼吸困难,戴上防毒面具,行军速度是上不来的。我连夜训,模拟实战。戴上防毒面具,穿上雨衣,跑步前进,防刺鞋沉重的落地声,惊动了老乡。有人推门察看,这一看不得了,黑暗中,但见一群长着猪嘴样、披着斗篷的黑影在奔跑,莫非是天蓬元帅下凡。这一幕,出现在边境夜晚的小村庄,使边民受惊匪浅。顿时,传来了急促的关门声,这晚,老乡怎生入眠,不得而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时候,竟然有部分人还不会使用防毒面具,战前都干什么了,要命的事,这等大意。接着,又向后传调防化班上来,后面回令说防化班在前面。我略感不满,这么多穿四个兜的精明参谋人员,怎么这么多疏漏,刚出境,就这么没章法。我观察了周边的事物,没有什么雾状、粉状等化学武器特征和其他异样。河那边,除个别民工用毛巾捂在嘴上,大部分民工也没有采取什么防化措施,尚没有什么中毒的表现。紧张了一阵后,防化口令解除,原来是一场虚惊,但心里还是紧张的(我现在疑惑,那些没有经过防化训练和没有装备防化用具的民工战友,一旦遇上化学战,他们的生命如何保障,难道说,从一开始,他们的生命就被疏忽)。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随行的民工很多,除担架队外,大多是负重者。我连也有民工,主要是背负两瓦报话机用的单元电池,那玩意沉重,消耗快。出境作战,携带这么多民工队伍,在现代战争中少见,我军的后勤保障落后,无法满足出境作战要求。</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们停在半山坡上,可以听到山坡的那一面,枪炮声和手榴弹声震天介响,那里在鏖战。想看个究竟,我蹬上缓坡。但见前面山山相连,人若蚁蝼,硝烟如丝,枪炮声,就是从那方传来,尚危及不到此。</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基指在步兵打开的通道里前进,虽然听到枪炮声,却看不到一个敌人,比较安全。不过,四周的山里躲藏了不少越人,见我们人多,不敢贸然开枪(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美军撤离越南,留下不少M14、M21系列狙击步枪,1979年份,M系列步枪仍然先进。眼下的影视作品,我的兄弟顺溜带头使用狙击步枪,八路军、新四军及各方对手都在用。而在这块土地上把美国大兵打得一筹莫展的越军,却客气的很,将狙击步枪束之高阁)。</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枪声陆续响着,估计前方残敌尚未扫清,队伍暂时又停了下来。这时,通信部门利用这个机会,急忙组织通信联络,我和李伟利索地把天线架好。因我持枪,就主动到远处的小树林里警戒(此举很危险,没有人安排,但我觉得,一个战士就应该这样要求自己,也许,我受文学作品影响不浅)。</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向四面观察,离我不远的几座木屋,看不出动静。小树林后面,就是陡立的高山。可以看到,石缝和石洞口露出了不少没来得及藏严实的生活用品,估计,山上一定有越国百姓。抗美时候,他们紧靠中国,有安全感,现在,没有安身之所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们向山下走去,扛弹药的民工夹杂在队伍中,秩序无条有紊。经过一个村庄,左侧小河边,一个由水流带动转轮的舂米石器,七上八下笨重地在敲砸,像往日那样运作着。若非战争,此番景象,颇有原著民生活气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路过刚才枪炮声响的地方,在右侧山下的一片稻田地里,有一个背手枪的干部,挥动着手,面向几十个战士讲话,应该是战斗小结。他们的旁边,有两位烈士静静地躺在冰凉和潮湿的稻田地上,身上覆盖着干草,露在外面的脚上,沾满了泥和水。我想,两位战友一定是在冲锋中倒下的,我不忍正视他们。是他们用生命为我们打开了前进的通道,我还是向烈士望了一眼,以表敬仰和怀念(多少年后,当我端起酒杯、当我坐上旅游车、当我和爱人手拉手漫步的时候,他们的身影,就像雕塑一样浮现在我的眼前。我怀念逝者,感恩远去的战友,是他们给了我和我们生的机会和这些幸福)。山上有人在动,应该是我们的人,手里提溜着枪,像是在打扫战场。</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路过稻田地后,队伍加快了脚步。经过一条膝下深的河流,没人脱鞋,哗哗地趟了过去。接着,又翻山。山路狭窄,队伍拥挤,队形又乱了。这期间,通信一连的通信兵策马来去,可能是传令。山路,马是最好的交通工具。我回头仰望,骑手好威武,马好高大。那马,我认识,长脸上部有撮白色的旋花。桂林奇峰镇我营驻地,一连的马厩,就在去师医院的路右侧,每天早操跑步,要路过那里。</p> <p class="ql-block">再往前走,上路了,是土路。此时,我台与属台联络了一次,拍发一份特级报文,然后追赶队伍(出境第一天,电文频繁,?是因为突!发事太多,上级没有底、下级吃不准,所以往来报文不少。电台可就苦了,收发报文不敢耽误,有报就地收发,时间紧张,心情也紧张。白天,视线良好,可清晰看到收发电文,还可以看到前队、追赶前队。夜间就难了,还好,有了白天的经验,学会了随机应变)。我和李伟收天线的速度,可谓神速,平时没白练。应了那句口号: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路边的山上,有敌人不时打冷枪,像是骚扰。我想,这条公路可能是预定路线,炮火准备时,这里没少落炮弹。只见房屋旁、路上、水沟、田野里弹坑累累。炸在路上,就是一个大坑,炸在稻田地里,像是一个行军锅灶,炸在石头上,更是石崩石裂的,一片石粉,能看到散落的炮弹片。炸死的猪、牛等牲畜不计其数,有的倒在田里,有的死在圈里。不过,没有看到越人尸体。队伍靠在左侧山脚下,顺着土路往前走,前面出现了村庄。这条路的安全还没有巩固,有残敌。右边路口有机枪警戒,往里有一座桥,再往里是村庄了,我台在这赶上了队伍。这时,有枪响,一位师副参谋长组织队伍卧倒,人们灵活极了,马上趴下。何炳龙台长正好绊了一跤,顺势趴下。我赶忙侧卧在路边的一撮草丛后面,持枪向右前方的山上瞭望,伺机射杀敌寇。可是,嘛也看不见,沉重的马达,就像一块大石头,压在我身上。</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这时候,听到有人说话,回头一看,是周开源师政委。他杵着一根树棍站在路上,没有卧倒的意思,警卫员也站在他身旁。我很着急,压低嗓音狠狠地喊,周叔叔卧倒、卧倒。这位经过解放战争考验过的老战士,根本就没有把冷枪当回事,他叫大家快速通过此地。口气里听出,他对听到枪声就卧倒的麾下不屑(周开源师政委,曾任122师副政委。他从海南建设兵团支左回来后,家住合流122师招待所。父亲从海康支左回来,同住合流122师招待所,同住的还有曲宁汕、曲宁江哥俩及潘玉刚等同学家。因为邻居,所以熟悉。周叔叔的长子服役于123师,越战中英勇牺牲,有失子之痛。战后,周叔叔的二儿子周杰,接过哥哥的枪,曲宁汕则接过弟弟的枪,成为我的同营战友。那阵子,我师接枪的战友不少,其中不乏女战士。很多女战士来自乡村,若非他们的兄弟阵亡,她们一辈子是不会有穿军装机会的。初到部队,女战士们很兴奋。还没有经过队列训练的她们,去服务社的路上,说说笑笑,手拉手,横行马路。就像乡下赶集,把道路堵的严实,使男兵不好意思通过。她们的言行举止,使女兵的形象略略打了折扣。由于文化不高,集训后,不少人分到有线通信单位爬电线杆。文革中,有一幅反映通讯兵生活的油画。雨夜中,一位女战士在电线杆的顶端,拿着话筒呼喊:大海、大海,我是海燕。煞是英武,成为她们的写照。有的还分到农场工作,有的人因为个人问题处理不当,引出不少麻烦)。</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就这样,走走停停。一民房后有一个越南老者,头上扎着红布,稍纵即逝。奇怪的是,谁也没有去理会这事,我想,此叟未必是善类。不知道,这个老越人,会给部队带来什么麻烦。</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继续前进,看到几个战士从路旁的民房里搜出了许多手雷、子弹、几支步枪和几挺苏式机枪。那机枪的弹仓是圆盘式卡在机枪上方的,电影《上甘岭》里机枪手毛四海掩护战友炸敌人火力点时,使用的就是这种机枪。不过,它已退出我师装备。一个越南中年妇女站在这堆枪弹旁直发抖,听翻译,她说是别人放在她家的,她家里有一个地洞。战争初期,我们没有经验,对越人没有什么严厉的惩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离开那堆枪弹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队伍中有人向前面的草丛开枪,于是,警卫部队的轻火器一起朝那叫了起来。我们全卧倒在水沟里,打了一阵,不见动静,又是一场虚惊。借此机会,队伍整理了一下,继续前进。离开了小村庄,见到路上有许多弃物,包括皮箱、包裹、粮食和弹药箱等物。看样子,是刚抛弃的,而且,人就在路边的山上。前面不时传来枪声,有情况,队伍又停下来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台借机开机工作,我架设天线后,在附近警戒。环视周边,高山耸立,地势险要,藏个千军万马不难。多亏我军行动迅速,敌人防不胜防,否则,寸步难行呀。</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又过河,河中有石头,有人淌水而过,有人踩石过河,各显神通。有人急忙往水壶里灌水,有人掬水而饮。</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山上、山下,来到一条较宽的公路。约下午4点钟光景,传来了沉重的马达轰鸣声。我们的坦克上来了,有步兵搭乘,听说是尖刀营。见到自己的坦克,心里很激动,我和战友们向坦克挥手致意。队伍让开路,在一处民房旁休息,让坦克先行。这时,民房里走出一个老者,也向坦克挥手致笑。随后,拾了几张我方散发的传单进屋了,谁也没有理会他。此公的善恶,不得而知,队伍踩着坦克履带留下的辙痕继续前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山坡上,有一辆坦克抛锚掉队了,乘员在坦克外,好像在修(后来听说,入夜,这辆坦克被袭,人员损失不小。穿插中,掉队,就意味着危险)。下坡,来到一个叫通农的县城,远远就看到有的房子上冒着黑烟,这里战斗过。到跟前,看到这个越南的县城,还没有我们的一个小镇大。右侧路边,有几个战士在用冲锋枪射击电线杆上的瓷瓶,可能是破坏敌方的通信线路。</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先头部队在房门上贴了封条,不许随便进入民房。开路先锋任务繁重,不仅要完成抢山头、清山洞、冲开血路、毁敌设施等武攻任务,还要完成撒传单、贴封条等文攻任务,让人想起当年长征的红军。</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通农可能是汇合点,到这里的队伍很多,坦克却在这里与我们分路了。路左边,民房前,一辆坦克炮塔后侧,横卧着两个军人的遗体。他们穿着防刺鞋,我知道,那是我师烈士。搭乘坦克的战友,无法安置同伴遗体,只能带着他们继续征战。坦克向纵深驰去,两位逝去的战友将何处安身,我虽牵挂,却音讯难回。天慢慢暗了下来,队伍没有宿营的迹象,反而加快了前进的脚步。</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突然,一颗曳光弹从队伍的后面,经我们头顶向前方射去(应该是指示方向用)。一道亮光划破昏暗,我的心紧了一下。战争初期,没有经验,很多军事现象,都会令人一惊。天黑后,视线不良,敌情随时可以出现。行进速度慢了下来,不像白天那样大摇大摆了,而是走走停停,东张西望,提心吊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有时候,前面突然卧倒,后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无需问明,只管往路旁的沟里跳。头或身体碰到什么硬物,不得吱声,也不知道疼。动作快极了,呼拉拉一下,路上一人不剩,把水沟填满了。一次,缪可良就仰卧在我前面。黑暗中,看到他不断地降低头和身体的高度,我也在不停地压低身体,减少暴露。没人说话,看到前面的人走了,就赶快跟上。有一次,前面出现铃声,队伍马上卧倒,一场虚惊。原来,是一头系铃的牛在走动,炮火声改变了牛们的生活,牲口在夜里也不安定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路上停了一台吉普,应该是越方的,稍不在意,就碰到这个铁家伙。这一夜,停的时候比走的时候多,几乎是在挪。突然,行进左侧的小村庄里出现了灯光,一下子,大家屏住呼吸,偌大的队伍竟然没有一点响声。如果谁不意中发出动静,大家都会投去责备的目光,虽然夜暗,可以感觉出来,如芒刺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走了一天,又累又困。每当停下来的时候,大家都坐下来,有的就睡过去了(后来知道,不少人就是这么掉队的,大意者、迟钝者,什么时候、什么场合都有)。此时,我的机灵劲发挥到极致,我睁大黑色的眼睛,仿佛开机的雷达,始终在黑暗中感觉着周边信息。队伍动的时候,没人通知,起来就走,神秘的很。</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李伟的身体较弱,有动静,我就拉他一把。这时候,怕插队,乱了就跟错队。渴了。一次停留,我确信队伍不会马上走,就趴在田埂上,直饮田间水。此田的水,让我忆起儿时抓鱼彼田里水的味道,彼此相距甚远,竟然味相近。应该放点“清水剂”,可那玩意味难闻,没有投放。尽管不卫生,但解渴哎。也许是不停的行军,排汗多,即使喝了不洁的生水,也不腹泻 。壶中余水不足半,我知道蓄水的重要性。</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最后一次停下来,是基指决定露营,我们右拐入一个坡地(师基指决定留在宗梅,等候掉队的361团和362团。两个团队没有及时跟进,拖了全师穿插进度)。敌情严重,约3点钟光景,传来命令,天亮前要挖好工事。此时,大家又累又困,但还是动了起来,干一干,天放亮了。这一夜,没有合眼,出境的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