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忆双亲 恩德励后人

吴佳云

　　 前言

每逢清明，看到从全国各地赶回扫墓的车流和人群，浩浩荡荡，周围的群山，烟飞炮响，不由自主想起很多人、很多事。几声离别时的切切虫鸣，或农家升起的一缕炊烟，亦或半夜梦里不时出现的婉然容颜，都会触动心底的弦。一直想为双亲写点什么，留点记念。

一、严父

从我小时候记事起，父亲是个“恶魔”，只要他在家，兄弟就不愿回家，怕挨打。村民给父亲的外号“公安局长。”

（一）家规家法

家规有很多。从小要干农活，锄地插秧，施肥除虫，喂猪放牛。客人来家，要倒茶搬凳，吃完需倒水洗脸洗手；出去做客，不能先于长辈夹菜，不能在碗里翻动，等等规矩实在烦人。稍不注意，“公安局长”轻则呵斥，重则打骂。

记得有一次，我突发奇想，将一只鞭炮藏到香烟里敬给大人吸，大人被炸得魂飞魄散，我却笑得前仰后翻。晚上，睡梦中被父亲扒光了衣服，用笤帚抽打，身上留下青一道紫一道的凸痕，真是乐极生悲，自认倒霉。

有一次放牛，还击了一下欺负我的同伴，被父亲看到了，父亲当时也没说什么，在我把牛关进栏的一瞬间，用劳动时带的锄头把，咣的一声，打到头顶，我顿时眼冒金星，站立不稳，至今记忆犹新。他说：“子不教父之过。”家法就是：“棍棒底下出孝子。”那时大打三六九，小打天天有。

（二）、正直公道

七十年代初，农村普遍贫穷，吃不上饭。父亲因大公无私和办事公道被当选生产队长。他合理安排，身先士卒，带领村民搞生产，破天荒的取得了粮食丰收，当年就解决了温饱问题。附近生产队都来参观学习，父亲也被评为先进队长。但因父性格耿直，对出工迟到早退的人不留情面，还在大会上严厉批评个别偷盗集体财物的人，如此等等，也得罪了少数村民，受到排挤和打击报复。但心底无私，宽之待人，从不记恨。

（三）、齐家立业

国家实行改革开放初期，经表哥曾爱华的大力引荐，父亲随堂舅加入了经商的潮流，成为了村里带头致富的能人。春节回家，村民都来拜访取经，高兴时，还演示一下在外经营时的唱段。并带领亲友下海，闯荡市场，也算风光。八十年代中期，携母在火厂坪镇开钢铁收购店，带领哥弟两家一起经营，共同发展，全家实现了从农村务农，转向进镇经商的新阶段（世易时移，现在城里人又往农村跑了），为社会经济发展和家庭建设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四）、父爱如山

大多的时候，兄弟仨都很恨父亲，但有两次列外。

一次是在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不会数数，一天晚上睡在床上，父亲轻言细语的教我方法，他说从一数到九就要进十，一十九数完，又要进十变二十几，以此类推，轻松就知道数数了。后来又给我背诵、讲解了部分“三字经”和“三国志”里内容、人物，给了我上了平生第一堂人生启蒙课，让我朦胧的知道做人要有善良正直初心，做事要象诸葛亮那样有智慧，对社会有贡献吧。我很奇怪，只读了几个月私塾的父亲，居然知道这些。那晚，第一次听进了父亲的话。

另外一次，我从军校放寒假回家，因父亲在店子里面搬铁时，不小心砸断了脚大拇指，伤未痊愈，还不能走路，我要背他回家里去休息。开始他不愿意，要自己慢慢走，我好说歹说，才答应我背他，背了几百米，放下父亲休息时，突然发现他眼睛潮湿，诺诺的说：“还好，多，多亏穿上了你从部队买的大头鞋，前面有钢衬，要，要不会伤更重的，军大衣穿着也，也暖和。”我无语哽咽，第一次见他流泪。背上他，低着头，往家走，视线也模糊了双眼！

父爱如山。也许会被山压得愤怒而憎恨，也许会一叶障目不见大山，然而，山就是这样，伟岸有高度，深重有内涵，让人受益终生！

二、 慈母

我从不敢遗忘，您那美丽的容颜，它虽布满细纹，却发出爱的光芒，哺育我们兄弟成长。

（一）、勤劳善良

记得小时候，生产队种了很多黄花菜，采摘期为6至8月，每天需要十几人去采摘、加工。因母亲做事认真，吃苦耐劳，经验丰富，好几年都交由母亲和另一个阿姨两人承办，工分适当的提高一点。母亲天不亮就出去了，天黑了才回来。头上戴一块毛巾，身上背着背篓，左右开弓。渴了捧一口鱼塘水，饿了啃几口红薯片。釆摘完马不停蹄运回加工，冒炎炎烈日，超强度、长时间的工作，连中午都没空回家吃饭，母亲这种勤劳勇敢的品质，吃苦耐劳的精神，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概，难能可贵，平凡而又伟大！

那些时间，吃不上母亲的可口饭菜，很是失落，甚至埋怨。但正也是在那时，母亲教会了我自己做饭炒菜等家务事，让我得到了锻炼成长。

母亲也十分善良。由于父亲当生产队长时得罪了部分人，在家里建房等问题上受到别人故意刁难、阻工，直至把砌好的房子推倒，父亲气的直冒烟，母亲却忍气吞声，劝家人不要去硬斗。她说：“吃得亏是好人。”“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在自己缺衣少食的情况下，救济比自己更困难的乡亲，包括欺负过我们的人。母亲的善良，化解了很多的矛盾，让我懂得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

（二）、明理贤慧

母亲没有读过书，但深明大义。对当时生产队吃大锅饭一年忙到头却依然吃不饱的現状，深感不满和无奈，不时发牢骚说：“把田土分给我自己干，比谁都不差。”的气话。八十年代初，改革的春风吹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国家实行了田土联产承包到户的好政策，解放了生产力，农民开始解决了温饱问题。母亲的愿望终于实现了，欢欣鼓舞，干劲倍增，由衷的高兴，逢人便说：“感谢邓小平，感谢共产党。”以实际行拥护党的方针、政策。

在1978恢复高考制度前的较长时间里，读书无用论盛行，但母亲的观念与众不同，她说：“只要你们读书。砸锅卖铁也要送。”

我是村里的第一个高中生、大学生。说实话，我喜欢上学，不是因为好学，纯粹为了逃避劳动和躲开父亲严管，是母亲顶着村里人的非议和父亲的压力，力挺我读书的。没有母亲的倾心倾力倾情的支持鼓励，也就没有我今天的一切。

贤慧不仅是美德，也是财富。八十年代中期，父亲已经在镇上租店做生意了，母亲成了父亲的贤内助。生意上诚实经营、老少无欺，不急功求利。来客户，必留吃饭，烟酒好菜招待，加上母亲一手好厨艺，客户宾至如归，念念不忘。哪怕别人出的价高都不去，只将生意送到父母店里来。这样固定了老客户，带来了新客户，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风生水起。

（三）、饱暖母知

小时候，家里有大半年没的吃，父母都靠吃红薯、土豆充饥。母亲只能在中餐时蒸一碗米饭给我们吃，偶尔还做个蒸鸡蛋下饭，很香。而母亲自己大多是下一锅扎菜汤喝了事。有时，实在没什么吃的，就挖些黄花菜根，将就度日。只有母亲，才会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儿子，把苦难留给自己！

冬天，总是很寒冷。手脚上却都生满冻疮，又痛又痒，特别是脚后跟处，冻疮破了和袜子粘连在一起，脱袜子时很痛。母亲就给我慢慢脱，用热水泡脚，轻柔，再用烤热的萝卜切片热敷，十分舒服。上学总怕我冷，每天备一个火箱去学校，用来踩脚或者暖手，时刻挂念儿子的冷暖。

（四）“痛快”人生

痛苦着儿子的痛苦。一天，母亲去出工了，把不到两岁的弟弟交我照看。弟弟放在炉火旁的坐椅里玩，一条小棉被搭在上面取暖，我和一个小伙伴在玩乒乓球。突然间，发现棉被着火了，我立即去抱弟弟，力气小，抱不动，这才跑步去喊母亲，母亲回来时火势已大，弟弟被大火烧伤。母亲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能自己。很多乡亲守护着母亲，安慰劝导，冷静后，含着悲痛，咬紧牙关，每天背着弟弟去佘田桥地区医院治疗，来回二十多公里，其中艰难困苦和心灵的煎熬，只有母亲知道。也许受限于当时的医疗条件和水平，弟弟右手掌终身残疾。我也为此内疚，怪自己没有司马光砸缸的智慧，不会把棉被拖开。儿子是母亲身上掉下的肉，这也是母亲一生的痛。

快乐着儿子的快乐。经过曲线救国，我考上了空军工程大学，大二寒假，带回一台自己组装的电视机，在家安装调试时，母亲围着观看，问我，镜子里面为什么会出人像，神情充满了好奇、快乐和自豪，就象母亲又诞生一个儿子一样，幸福写在脸上。

倾其一生，痛苦着儿子的痛苦，快乐着儿子的快乐，这就是母亲无私的爱！

后记

1997年，是个令人悲痛之年。阴历10月初8和11月24日，敬爱母亲（享年70岁）与父亲（享年73岁）大人因病先后离世，我在空军服役，均未能送终。只留“子欲孝而亲不待”的无尽遗憾！

肺癌折磨了母亲三年。最后一次与母亲相见，是在母亲去世前一个月左右，我回家探望，母亲行走有点困难了，需扶着桌椅，我走到哪她就跟着我，似有很多话要说，怕我假满又要归队。病到这个程度，她依旧十分刚强，衣服穿戴整洁干净，不肯让后人护理。一天，我偶然发现母亲方便出来，站在厕所门口，佝偻着腰，双手拿着裤带放在腹前，已无束鸡之力，我觉得不好意思，未上前去帮一把。后来每每想起母亲那无助、暗淡、期盼的目光，我无地自容，用后悔、遗憾、自责都不能表达无尽的歉意！

父亲的病是在去世前一年左右发现的。我请了探亲假，陪父亲到县人民医院和市中心医院检查，确诊为胃癌晚期。父亲很乐观，去世前，还专程去会见了姑父，说他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好政策，能做生意发家致富，儿子们也都成家立业，在村里也算不错，死而无憾了。父亲不信迷信，交待大家，后事从简。永远安静的离开了我们！

双亲言传身教，起到了潜移默化的作用。我无论从军，还是从警，坚持以勤劳善良为本，遵纪守法立身，踏踏实实做事，公道正直做人。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不知不觉，父母已离开了二十二年，但我觉得并没走远，永远活在我的心中！如有来生，下辈子还做您两老的子孙！

致双亲

红尘俗世苦偿尽，

度得历劫化仙身。

驾鹤举步青云去，

一生恩德励后人。

2019年4月5日（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