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语/那个和我互换人生的姑娘

梦田

<h3>殊语给我发来一张澳洲郊野的照片,云朵像棉花糖悠悠飘荡在一池碧蓝里,好像一转眼就要化掉。黑色的公路消失在天尽头,橡树在田野里摇曳。她说,这里适合骑摩托车,回国她要学骑车。我一脸惊愕,这还是当初我认识的那个柔弱弱、娇滴滴的姑娘吗?</h3><h3>掐指一算,我和殊语认识已经九年了。九年啊,我们都有怎样的改变?</h3><h3><br></h3><h3>2010年的夏天,坐火车北上。多雨的七月让这趟旅途跌宕不已。连遇三次泥石流,让原本26个小时的旅程无限延长,我们被困在秦岭山脉上,一次次的延误广播让焦虑在车厢蔓延,人们的烦躁一次次燃了又灭,终于大家都筋疲力尽,昏昏沉沉睡去。</h3><h3><br></h3><h3></h3> <h3>被一阵叽叽喳喳的嘈杂吵醒时,天已经亮了,列车还停在原地。严重起床气的我睡眼惺忪的瞪过去,是三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女孩儿指挥着同行的男孩放置行李,一边嘟嚷着从没坐过火车呢,第一回坐就遇到这么长时间的延误,真是讨厌极了!女孩儿依偎在帅气的男友身边,身材高挑,皮肤白皙,长途颠簸,长发略显凌乱地垂落在肩膀,难掩的清丽。她喜欢嘟着的嘴巴和似有似无的撒娇口吻,让作为钢铁直女的我很是不爽,更何况扰了我一大早的清梦,我翻了个白眼转过头看向窗外的森林,目光涣散。</h3><h3><br></h3><h3>坐卧不宁等待半天,列车还没有启动的意思,我从包里翻出素描本,百无聊赖的画起来,具体画的什么我已经忘了,只是不一会儿功夫就吸引了车厢里百无聊赖的人们的围观。对面的河南大叔说,给我画一张吧,好啊!后座的山东大哥说,给我画一张吧,好啊!买水果的服务员小伙子说,给我也画一张吧,好啊!我爽快的答应着,手中的笔沙沙没有停,不知多久,殊语过来了,她给我说,给我画一张吧,我看了一眼她,当然好啊!</h3><h3>我们的友谊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h3><h3>殊语是个热情而善谈的女孩,她给我讲她的一切,她的爱好她的经历,还有她将随列车去上海参加的手工展,她是个手工达人。那个我以为只会撒娇的女孩形象渐渐丰满起来,执着而可爱。也为那些自以为是浅显的给她贴的标签而感到羞愧。</h3><h3>傍晚时分,殊语打开工具箱开始工作,她低头专注打理那片有镂空花边的碎花帆布,拿针的手指上下翻飞,手指修长而柔软,头发别在耳后垂在胸前,还有几缕散落下来遮住面庞,时光好像静止了。娴静而美好。这个画面深深的存留在我脑海里,多年难忘。也使得当年那趟延误了40个小时的波折旅途,如今想起来依然美好。</h3><h3>分别后我们留下微信,时常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相互关注着对方的空间,殊语开了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店,出售她原创设计的手包、发卡。一个个精致而别致,价格不菲,懂得的人自然知道它们值得,我仿佛有看到她上下翻飞的手指,和垂于脸颊的那几缕头发。</h3><h3>我是个不太与人亲近的人,不敢太接近,只是怕太近了会让人厌烦,因为很在意。游离在更熟悉一点的关系中,却认定她是那个和我一类的人。</h3><h3>终于在四年后的一个深夜,她说还是我说,忘了,也不重要,我们说,我们去西藏吧,然后一拍即合!计划路线,准备装备,兴奋到彻夜难眠。</h3><h3>殊语在地铁站来接我,远远的就看到她在人群里,四年过去了,时光把她雕琢的多么美丽呀!那天的人流涌动我看不见,只见她在人群里闪闪发光,我记得那天应该有风拂过,长发飞扬,殊语穿一件碎花小裙子,时光静止,她远远朝我招手,四年未见,却如昨日分别。</h3><h3>来到她的小家,那是一所温暖文艺的房子。她结婚了。门口摆着的汽车模型应该是她先生的爱好,我时常在感慨怎样好命的男孩才能娶到她。</h3><h3>殊语最近在学烘焙,一到家她就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她要烤些起司蛋糕,一部分是安顿他先生近几日的早餐,一部分给妈妈带回家。我闲着无事,在客厅里转悠,阳台上的笼子里养着一只雪白的小兔子,竖着耳朵对我瞪着血红的眼睛,我对这种警惕性很高的小动物没有太大兴趣,还是喜欢平易近人的狗。</h3><h3>傍晚她先生回家了。眉眼清秀气质儒雅,只是不喜言谈,寒暄过后就钻进了书房。</h3><h3>第二天一早我们搭上了前往殊语爸爸位于新都桥工地的工程车。一路山路崎岖,颠簸和晕车让人疲惫不堪,我看到折多山奶油般的山顶在云雾缭绕里若隐若现时,忍不住惊呼。终究是318的魅力啊,殊语没有太大的反应,淡然看着窗外的雪山,草原。我隐隐感觉到,我们可能不一样。</h3><h3>从天亮走到天黑,夜幕降临的时候终于到达了新都桥,工地的厨房里准备了高原的野生菌子和牦牛肉招待我们,叔叔很热情,看得出来他很疼爱这个独生女儿,满眼的宠溺。</h3><h3>吃过晚饭后叔叔带我们去了酒吧,当地的藏家汉子在台上唱着我听不懂的藏族情歌,伙伴们甩起藏袍跳起舞,气氛嗨到极点,麦克风前的人不断在换,殊语怂恿我上去唱歌,喝了几杯啤酒脑袋昏沉,借着酒劲,我跳上台去。闭着眼睛唱了三毛的橄榄树。殊语在台下笑着为我鼓掌。</h3><h3><br></h3> <h3>回住处已经深夜了,酒精和高原混淆以后产生了严重的反应,头疼欲裂,即使一整天的舟车劳顿本已精疲力尽,大脑却异常兴奋,睡不着……殊语好像也睡不着。我说,要不别睡了,起来聊天吧。</h3><h3>殊语敷着面膜盘腿坐在对面,我盘腿抠着脚皮。就像四年那列北上的火车上,殊语热烈而健谈,她谈她的家庭,她的事业,她的先生。我睁大眼睛听着她的一切,如同一个窥探者。对于爱和家庭,这是她一生所求,那年列车上那个她深爱的男孩,只对她留下深深地伤害。于是对现在拥有的一切感恩而珍惜,愿意放下一切洗手作羹汤,甚至太过在意而小心翼翼。说到动情处,殊语开始哭泣,我一下子手足无措,我想可能是刚才在酒吧喝的有点多,借酒发泄吧。</h3><h3>相对无言,毕竟她所追求的那一切,正是我不顾一切想逃离的,被原生家庭禁锢太久,我心里只有远方,心野的像匹脱缰野马。殊语一脸不可思议,我知道我自私的让她无法理解,只是自由对我来讲,是不顾一切的追求。眼前的这个姑娘,是我永远也做不到的贤良纯净,我为自己无所畏惧的不顾一切和自私感到羞愧,无以言表,唯有安慰,并真心的祝愿这个美好的姑娘,她值得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但心中更加确定,我们真的不一样。</h3><h3>第二天启程前往理塘,翻越高尔寺山,汽车越过高尔寺山4400米的垭口,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起伏的草原,远山消失在天际,羊群如絮状的白云散落在草原,骑马的少年甩着套马杆奔驰,我无法用更准确的语言形容眼前的一切,耳机里正好播放到保罗·西蒙的《scarborough fair》,眼前一片朦胧,我靠在窗边,任眼泪无声流下,顺着下巴,滴答湿了衣襟。车里一片寂静,除了司机专注着前方,大家都睡着了。</h3> <h3>理塘的夜晚风雨交加,在这个世界第二高城里,我高反愈加严重,手机掉地上习惯性弯腰去捡,血液腾地涌上脑袋,一片眩晕,然后顺着椅子滑坐到地上。于是决定,不再继续318的旅程,另外一个原因是对拉萨没有太多期待向往,转头来顺着省道217去向稻城的方向。</h3><h3>我和殊语短暂的旅程就此结束。</h3><h3>心中一片怅然,像丢失了什么。唯有祝,一路顺风。</h3><h3>后来我搭上藏民的车,去草原深处的格木乡参加了他们的格萨尔王赛马会,因为太过偏僻手机信号全无,第三天出来时收到了家人焦急万分报警寻人的消息,也收到了殊语的信息。原来家人在再三联系我无果后,第一时间想到了与我同行的殊语,父亲打电话过去,殊语才知道我失联的消息,与同我的家人一起,他们都焦急万分,我想那时候的她,对我这个“无所畏惧”的冒失鬼真的失望透顶吧。</h3><h3>我带着深深的惭愧和殊语别过,她继续原计划的路线去了拉萨后来又到了尼泊尔。我在想,我们可能就此相忘于江湖吧。</h3><h3>这么多年来,我也努力想成为父母希望的模样,可是我做不到,亦或者那不根本是我想要的人生,我无法活成大家想要的样子,干脆选择做自己吧。整个人脱了缰,滑翔下海摩旅徒步,及时行乐般的珍惜着我苦苦斗争而来的自由。围观的人群里,有惊呼,有向往,还有抨击。</h3><h3>朋友圈的另一端,我想殊语会怎样看待我的不顾一切?</h3><h3>我看到她满世界旅行,把爱好又钻研成极致,那年那个喜欢烘焙的姑娘已经是一家高口碑的烘焙店老板。</h3><h3>直到我结婚,然后怀孕生子。再次时隔四年,殊语告诉我,她离婚了。我很震惊,原因她没说,我也就没问。</h3><h3>她准备出国进修,澳洲的签证已经下来,半个月后就要出发。她说了一句,突然感觉我们的人生互换了呢,你活成了当初的我,我活成了当初的你。</h3><h3>是啊,此时的我怀抱女儿柔情万丈,而她快刀斩乱麻结束一切开启新的人生,健身画画进修旅行。何尝没有不顾一切向自由奔跑的勇气。</h3><h3>殊语为我写了一篇文章,文末她说,请我原谅当年对我的不理解和自以为是。我回写的这篇文章就是为了回答她这句话,其实不存在原谅不原谅,就像她朋友说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依然有联系,说明我们相互喜欢而欣赏。</h3> <h3>以我的习惯,文字总需配上等比的图片好像才会更有看头,可翻遍她的朋友圈,没找到殊语的一张正脸照,她说不喜欢拍照,她总是这样美得不自知。终于在我14年的QQ相册里,找到了这样一张,也仅仅是她的背影,我还记得,那个下午,她在厨房里忙碌着为家人做起司蛋糕,我在身后悄悄为她拍了这么一张照片,淑慧娴静。</h3> <h3>如今的她比那时更美丽,更勇敢。</h3><h3>她告诉我,看到我骑摩托车以后,特意去买了一件机车夹克,我会心一笑。</h3> <h3>这是我俩唯一一张合影,在塔公草原阴天里,为了成功拍张照片,无暇顾及严重高反的粗喘,我们一次次奋力跳跃,灿烂了那片阴霾的天</h3> <h3><br></h3><h3>其实,也正如后来的她说,我们并没有互换,只是,我们都是无比清醒的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人生,并有勇气为之改变,而奋斗。我们都是幸运的人,如同海边互伴彼此的明灯,任何一个阶段,都不是结局,唯有不断上进和前行,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希望我们一生都有勇气去追寻想要的人生。</h3><h3>殊语说,回国开始学骑摩托车,我说好啊,我帮你选车,171的大长腿,拉力街车都没问题吧,帅翻一众迷弟怎么办?</h3><h3>此时我全心全意陪伴着女儿,这是我现在唯一的使命,远方就在那里,有一天我会重新启程。<br></h3><h3>也许某个秋天,我们会在摩旅的路上相遇。</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