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所谓“乱山”,顾名思义,是赏石中遇到的那些一眼直观看上去布局形态似乎让人感觉杂乱无章的山峰石。乱山,是相对于人们比较公认的符合主次分明、结构对称、前低后高起伏错落有致、水线位置恰好、陂脚尺度适当等常规欣赏标准的山峰石而言,它不讲求上述正常标准的贴合与细节的完美,完全突破传统。</h3><h3>不落俗套的“乱山”其实并非真正的杂乱不堪,它咋看上去乱,颠覆三观,但静心品赏,却是变化多端、景致丰富、韵味更加荒寒远尘、萧疏幽淡。乱山在乱中讲求整体的逻辑意理,局部细节也更加突兀出奇,引人入胜。此等乱山,乱中有序,乱中有法,形乱而意不乱,如同文学中的散文,形散而神不散,随性洒脱,超凡脱俗。</h3><h3>在赏石界,对山峰石的喜爱与欣赏是人数最众、石量最多的一个大类流派,很多玩石人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五花八门之后,玩到最后,最终有许多归向了山峰石,这或许是因为山峰石的胸怀博大,蕴藉深远,也或许是因为山峰石更加贴近自然、禅味较浓,更能契合人们灵魂的回归,历尽铅华而返璞归真。</h3> <h3>对山峰石的欣赏,人们一直以来基本秉持了古人提出的审美标准,从北宋郭思《林泉高致》载其父郭熙所述的:高远、深远、平远,到韩拙《山水纯全集》在郭氏“三远”的基础上又补充了阔远、迷远、幽远,这“六远”,再加上人们普遍遵循的前述几个方面的要求,就形成了欣赏评价山峰石约定俗成的世俗标准。山峰石欣赏的“三远”或“六远”,正像人们赏石习惯了套用米芾的“瘦、皱、漏、透”标准一样,往往挂一漏万,恰如虎关禅师所说:“失佳致之大山,取小境于阜垤。”</h3><h3>赏石文化大家丁文父曾谈到:“在赏石的‘意味’日益消淡时,赏石的‘形式’愈加突显,这继而又使赏石的‘意味’更加淹没在有关赏石‘形式’的热衷之中。明清以来的中国赏石深受米芾‘相石四法’的影响,又得到李渔、郑燮等人的弘扬和发展,致使奇石的欣赏越来越拘泥在形式美的范畴。对赏石形式美的过分看重,最终导致了赏石向造型上的格式化、技法上的工艺化和功能上的装饰化方向发展,其结果便是晚期赏石的‘得意忘形’,贵眼而溅心,已经失去了早期所注重的‘意味’和‘意境’。”</h3><h3>把丁文父的话说白了,就是赏石越来越八股,越来越世俗,越来越悦目而不走心,越来越注重西装革履,没人再欣赏你腹有诗书气自华。赏石渐同追剧,只盯着小鲜肉乳沟白大腿,无人再看实力派沧桑大叔深厚的内涵与精湛的演技。大众赏石有时如同选美,所谓选美冠军只是得票最多而已,未必就是每个人心中最美、最认可的,更不一定是你最钟情的。</h3> <h3>欣赏传统经典山峰与欣赏乱山相比较,就如同欣赏书法的正楷与草书,又如欣赏绘画的工笔与泼墨大写意,前者简单清晰容易看得懂,后者混乱、随意率性,不拘章法,常人往往难以理解。但无疑,前者与后者的艺术成就有着云泥之分。同样,赏标致的山峰石易,赏乱山难,如同走迷宫,标出路径容易走,自己摸索就非常困难;直观的辨识容易,抽象的逻辑思维难。因而,欣赏乱山,它超脱了通常型态方面的视角与眼界,更加讲求局面幻化延伸出来的意境和味像,因而是对山峰石更难、更高层次的品味与欣赏。青原惟信禅师曾说过“见山,不是山,依然是山”,这是识见的纵向加深与感悟,而看山,赏好山,品乱山,则是欣赏水平在高度上的积累与修行。放下一切条条框框、思维定式与认识束缚去欣赏乱山,心意自由游走穿行于奇峰、幽涧、迷谷、乱石之间,是一种心灵的原始回归,精神上的大自在。</h3> <h3>关于奇石欣赏的主观动机与审美情趣问题,朱良志教授在《顽石的风流》中曾做过经典论述:“中国人欣赏怪石,不是猎奇,而是欣赏一种超落常规,超越秩序,颠覆凡常理性的概念。”欣赏乱山,就是对凡常三观的颠覆,是赏石的一次头脑风暴与超越。</h3><h3>赏石本无一定之规,也需要不断提升与突破。苏轼之前,人们赏石一直遵循瘦、皱、漏、透,直到苏轼提出“丑而文,丑而雄”,犹如石破天惊。丑与美是辩证共存的,丑到极致就是美,给后人留下了审美不拘泥常理、突破创新的典范。同样,乱到荒处就是妙。</h3><h3>其实,赏石是最能充分体现人们主观意淫的一项个人精神活动,用美学经典的话来概括就是:情趣无争议。对不同的人来说,所谓情有独钟的好石头,与其说是形态、色彩上的美让你赏心悦目,倒不如说是石头的气韵、内涵暗合了你的心境底色、人生某种阅历与思修感悟,在这个意义上说,不同的石头尽管是环肥燕瘦、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但最终,心灵的境界修持,决定了你的思维认知和赏石的高度及深度。</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