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春节,我带着对家乡的无限眷恋,携妻儿回到了那个生我养我的故土,想暂时忘却大都市的喧嚣繁杂,去体味一下久别的乡愁。当我踏入故乡的土地,看着步履蹒跚的母亲,望着一幢幢拔地而起的民居,来到几乎荒芜的田野上,站在伤痕累累的河流边,顷刻间感到故乡是如此的陌生,这还是那个无数次在梦中思念的故乡吗?我在脑海中努力搜寻着那个曾经让我魂牵梦萦的一方热土。
我的家乡在皖西南,依偎在雄伟壮阔的长江北岸,静立在景色怡人的天柱山脚下,是一个美丽富饶的鱼米之乡,也是一个民俗独特、民风纯朴的小村庄。
村庄的前面是一条养育了祖祖辈辈生命的母亲河——皖河,皖河发源于安徽省岳西县境黄梅尖南麓,经岳西、潜山、太湖、望江、怀宁、安庆5县1市,在安庆市西郊沙帽洲南注入长江。这条河河水清澈见底,两岸沙滩成片、景色优美,特别是流经我们村庄门前的这一段河流,两岸及河床均是洁白洁白、又细又软的沙子,走在上面,软软的、细细的,如同踏雪一样。在我的记忆里,这条河就是我们童年的乐园,记得还是孩童的时候,每到夏季,每天放学放下书包,就约上几个小伙伴到河中嘻戏打闹,我们时而躺在软软的沙滩上小憩,时而跳入清清的河水中畅游,时而又爬上小木伐搏击浪花,直到夕阳西下,才在大人的催促下恋恋不舍的回到家。
村庄的周围被翠绿的竹林紧紧簇拥着,整个村庄看起来犹如一幅美丽的水墨画,深入其中让人留恋忘返、如痴如醉。我们家乡的竹子为方竹,也称四方竹,秆粗、枝细、叶绿、林密,可谓枝繁叶茂、四季常绿。这片竹林是乡亲们劳作闲暇时放松身心的好去处,是老人们夏季休憩纳凉的聚集地,是孩童们追逐打闹的游乐场。 村庄的后面是一望无际的田野,这片田野孕育了乡亲们无限希望和收获。春天,金黄的油菜花一眼望不到头,油菜花散发出的阵阵花香,香气扑鼻、沁人心脾,成群的蜜蜂在花丛中飞舞,顽皮的牧童在田间穿梭,仿佛把人们带进了童话的世界。夏天,田间地头呈现出一派繁忙景象,到处都是勤奋耕耘的人们,虽然汗水浸透了衣襟,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劳动带来的快乐。秋天,熟透了的稻穗连成片,在微风的吹拂下,泛起层层稻浪,一波接着一波无穷无尽、无边无际。冬天,田野里积满了有机肥,那是乡亲们为来年春天播种准备的。
除了家乡的景色深深地烙在我的脑海中,还有那典雅纯朴的民俗民风让我印象深刻。每逢过年,那是村子最热闹的日子,家家户户都要杀猪、做豆腐、炸糖粑;除夕夜给村子里老人们拜年,年初二开始,给亲戚长辈拜年,这个尊老爱老的传统时代相传、从未间断。元宵节,那是看花灯的好日子,也是家乡的情人节,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小伙子们也穿得格外精神,在观灯时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擦出爱情火花也是常有的事。春节时的糖糍粑,清明节时水萩粑,端午节时小麦粑、中秋节时绿豆糕,那是家乡独有的美食,是伴随我们慢慢长大的家乡味道。
当我还美滋滋地沉浸在过往的家乡中。远处,一艘挖沙船轰隆隆的汽笛声,打断了我的思绪。寻着汽笛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十几艘上百吨的挖沙船依次停靠在河岸边,我走近一看,河床已经挖下去几十米深,河的两岸是堆积如山的沙子,河的原貌只停留在记忆里。村里的老人说,当初,村里修水泥路缺少资金,把沙场承包给私人老板开发,现在路修好了,但河流已经无法修复。
最让我痛心的,是那一片广阔无垠的肥沃土地,如今已几近荒废。母亲告诉我,村里的年轻人只有过年才回来,过完年差不多都到城里打工去了,像他们老一辈人已经干不动农活了,只能看着大片大片的田地荒废。虽然镇里、村里在推行土地流转,但一些乡亲觉得回报不多,与其让田地荒着,也不愿流转。
还有一个问题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村子里家家户户都盖起了楼房,有近一半的家庭买了小轿车,乡亲们的生活富裕了,但曾让我引以为傲的乡风民俗却离我们渐行渐远。村子里,有的年轻人住在宽敞明亮的楼房里,却让长辈住在低矮潮湿的老房子里,尊老爱老的传统丢失殆尽;有的年轻人在外赚了一些钱,过年回家就聚在一起打麻将,赌博之风日甚;有的年轻人凑在一起比房子、比车子、比牌子,攀比之风盛行。
一天晚上,我把心中的疑惑告诉母亲,年近八旬的老母亲忧心忡忡说:“近些年,乡亲们都在积极响应国家的号召勤劳致富,一些人总认为致富就是盖楼房、买车子、修水泥路,为了过上所谓的好生活,他们卖沙子、弃土地、丢传统,特别是少数年轻人进了城就忘了根、腰包鼓了就忘了本。现在乡亲们不再为生活发愁,却在为渐渐消失的乡愁而担忧。”
节后,当我踏上返城的归途,看着高速路上的车来车往,凝望着车窗外一幢幢精致独特的农家小楼,母亲的话一直在我耳边萦绕,我寻思着消失的乡愁,何止我的故乡,放眼广大农村,不知还有多少乡愁已经消失,亦或正在悄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