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住崖里坪

霁月

虽然是姗姗来迟，但崖里坪的春天还是确定无疑地来了。走在阳光充足的小区里，杏白桃红杨柳新绿，连翘花儿一片灿黄。不知不觉间，住在这新兴的石油村落里已经两年了。这个距离延安市区10多公里的崖里坪生产基地，一条大路由南向北横贯其中，把延长油田的生产基地分为办公区和居民区两部分，石油小区就是位于大路东边的居民区。这里因为油田公司机关曾在此办公繁华一时，又因为办公地搬离而萧条下来。最近两年，又因为小区居民的入住而再次初现热闹。

对于这里，我最初是很排斥的。及至后来阴差阳错住到了这儿，便感受着住在这里的种种尴尬：交通不便、环境封闭、不城不乡、不工不农、生活单调，没有宜人的休闲场所和购物商场，更没有好朋友住在附近的的知心……每天从一个封闭的石油小镇上班回来，进入这同样封闭而单调的石油小区，我有种远离都市、与世隔绝的感觉。

但是，仅仅是半年后，我的感觉就开始发生变化，似乎慢慢地，我竟有点喜欢上了这儿。首先喜欢的是住在这儿后上班的便捷。每天上班比住在市内的同事迟出发半小时，下班又早回到家半小时，常常是我这儿已经开始吃饭了，我的住在市内的同事还被堵在城市的某个地方。一来二去我每天上下班路上就比她们节省出了至少一个小时的时间。这段时间我尽可以用来做饭、锻炼甚至看电视、做扫除，实在是令我喜欢的一件事。除此，我还喜欢上了这儿的恬淡与安静，简单与纯粹，还有种浓浓的土地味道、烟火气息。

住在这儿，我每天的健身运动就是绕着楼群走圈。每次当我在小区宽敞笔直的大路上转圈时，我就会想，设计这小区格局的设计师该是多么地大气又耿直，27栋楼房整齐排列，中间大路横平竖直，就像用尺子打出来一样，人走在其中不由人不神清气爽，从容坦荡。天气暖和的时候，我通常早上5.30分起床，在小区里跑跑走走两圈后回家，洗漱、吃饭、坐车上班。下午吃完饭后又来到楼下，一圈又一圈地走路，通常三圈，45分钟，身上微微发热出汗，小腹热热发胀，这就打道回府，洗脸洗脚，舒服地伸展，然后看一集电视，看几页书，10点钟上床睡觉。一夜无梦，简单纯粹、平静安然。如此走过秋冬春夏，完成一天的开始与结束，度过自己在崖里坪居住的日常生活。

我们搬来的时候正是秋天，那时首先被吸引的是工程公司那边路上长长的两排枫树，它们枝繁叶茂，袅袅娜娜地排列在道路两边。看见它们，我欣喜地想象着深秋枫叶变红的壮丽与华美，于是便隔三岔五总往那边去看。可是，办公楼后的银杏叶子已经由青转黄，铺就了一条华美的金色甬道，这枫叶却仍然是半红半绿又半黄。而后竟在一夜秋风后，叶子纷纷飘落。仅仅两天，便只留下光秃秃的树枝上顶着的零星几片，孤独而凄凉。我终究没看到它火一般美丽冷艳的纯粹的红，却先看到了它萎靡而无奈地飘落。这让我住在这儿的第一个秋天更平添了许多莫名的伤感。此后的秋天还是如此，我还是会去看，去等，但终于还是没有看到过全部红透的枫叶，于是才蓦然醒悟，也许这学名叫作元宝槭的树叶长在北方，树叶便难得能全部红透了。

寒冷的冬天之后，春风初起，春心也便开始荡漾。这时，我的脚步会走得更远点，不仅远到了隔壁的生产基地，还去到了小区外的田野和山头。我开始有意无意地寻觅，那里阳坡上的小草露出头了，那棵树木开始微微泛青了，那个花圃里迎春花儿开始打苞了……对于崖里坪春天的来临，我敢肯定，我不一定是第一个知者，但一定是最早的知者之一。在这样走走停停寻寻觅觅的脚步中，春天被我装在了心里：新鲜、清晰、充满生机。而微信小程序识花君，更助我认识了周围这些可爱的花草，从已识的牡丹、樱花、月季、打碗花、秋英到原先叫不上名的小荆、蔷薇、秃疮花、紫叶李……在一次次的辨析与欣赏中，我似乎又欣欣然回到了童年的百草园。那天下午，当我又一次独自在公司大楼后的草滩散步时，竟看到了一只白肚黑毛的小鸟从我眼前鸣叫着掠过，更有一只灰色的肥硕的兔子，从我面前蹦跳着跑过，又在不远处停下来回头向我张望。这更让我感到了莫名的欣喜：崖里坪，是不仅有花香、鸟鸣，还有着野兔的生态园啊！

也是住在崖里坪后，才发现自己也有着如此深厚的土地情结，也更理解了父亲退休后种果树的情感。在崖里坪家属区外面有两块生产队闲置的空地，足足有30多亩，原先长满了野草。小区居民入住后，这两块地很快被我的邻居们瓜分占有，分割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菜园，角角落落种满了各种菜蔬粮食。早上晨曦微起，绿苗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下午太阳刚落，暑气还未完全消散，老人们就已在田里忙活开了：松土、施肥、浇水，甚至就只是这儿看看那儿走走也显得心满意足。而因为附近没有水源，他们就用水桶、油壶从家里提水，或者就去附近的水井上打水来浇灌，虽然路途遥远，辛苦非常，但却每天忙碌，乐此不疲。那一种与土地亲密相伴而来的喜悦、满足与踏实实在是难以替代的快乐。 而土地也很快以丰收的果实回报了辛劳的人们。所谓田不亏人，种什么就长什么，掉多少汗水就有多少收获。在回报一事上土地是最为仁厚、最懂感恩的了。经过一番辛苦后，刚刚初夏，菜地里就开始五彩缤纷了，黄的南瓜、紫的茄子、红的柿子、绿的豆角……原先那一片荒草地，此刻竟成了崖里坪小区最美的风景。我想这也就是规律吧，种下善因，收获善果，种下美好，收获喜庆。这并非迷信，而实在是千真万确的真理吧！
家住崖里坪，远离城市，过着亦工亦农、亦生产区亦生活区的热腾腾的生活，感受着一份内心的宁静与淡泊，对外面世界的熙熙攘攘多了一些抵抗力免疫力，对那些汲汲于名利不择手段者也多了一些怜悯与谅解。生人如草木，何必太在意。

尽管这里住着有着这种种好处，但家住崖里坪的种种烦恼仍然困扰着这里的人们，让人如梗在喉，不吐不快。 按理说，崖里坪应该是一个交通便利的地方，处在两条公路、一条铁路、一条航线的包围之中。飞机从头顶飞过，火车汽车从南北两面飞驰而过，小区外面的道路两旁更是停驻了各种型号和用途的高大的油田工程车。每日里轰隆隆，呼噜噜，滴滴哒哒……但小区的人们却只是享受了交通工具带来的噪音和纷乱，而未享受它们带来的便捷。原因在于有车而无路，这个拥有27栋楼的小区，东南北三面竟然都没有大门，只在西面开了两个通向公司主路的门，主路又从唯一的南门通到快速干道。至于北面的大门，对不起，租期到了，租金太高，租来的路还给了崖里坪生产队，北门自然就要堵起来。虽然，五路公交车走的就是北面的国道，但对于小区里住着的工薪一族、退休工人、家庭主妇、上学孩子来讲，5路车是他们通向城市最便捷的交通工具。当然，后来在小区居民不屈不挠的斗争下，物业默许居民在小区北面的围墙上折断了两根铁栏杆，居民们可以象狗一样从那儿钻过，然后越过田地，走过很远的路去崖里坪村公交站坐5路车了，对此，大家已经很满意了。其他的，诸如没有大环境，没有丰富的休闲生活等，也就不必一一道来了。

去年冬天，小区前面的菜地被推平了。不久的将来，这空地上将会又出现什么呢，一栋栋高楼，一个大广场或是市场，小区的人们猜测着、议论着、等待着，期望着…… 当然，住在崖里坪，等待是最常有的，也是最需要耐心的事情。曾经大家在等待，等待小区住的人多了设施便会齐全，于是大家等来了生活超市和快递专收、等来了小吃店、便民药店，等来了直通火车站的k302，等来了小区的健身器材和休闲座椅……如今人们还在等待，等待北面的空地被开发了，或者公司和村子协商好了，也许就会在那儿正经开个门让人们堂堂正正地有尊严地进出；等待隔壁的市二院运营起来了，也许会多有一趟公交；等到高铁站建在了旧机场，这边也许会再繁华点便利点；等待物业的服务水平和邻居们的素质再提高一点，住在这里的幸福感也就更增加一些；等待……总之，崖里坪人们对幸福生活的向往，要靠奋斗，也要靠等待。而怀揣向往的等待更是一种希望，而“希望是这个时代像钻石一样珍贵的东西”，是幸福生活不可或缺的标配！住在崖里坪，来之住之安之乐之，感受着人生苦短，世事美好，且行且享受、且等待、且希望。

备注：延长油田股份有限公司办公基地于2011年8.25日从崖里坪迁往枣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