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一无所有却富足

边城

<h3>我的父亲长眠了,带着鼾声,带着微笑,在家人的目送下,安祥地睡了。这一睡,就再也没有醒过来。</h3><h3><br></h3><h3>父亲没有醒过来,我们都没有惊扰他,也没有掉眼泪。我们只是守在一旁,静静肃立,把哀思镌刻在心里。</h3><h3><br></h3><h3>“我这辈子,已经非常满足,非常开心!”父亲经常这样说,临终前也这么说。他本份且知足,他觉得这一生没白过。</h3><h3><br></h3><h3>父亲走的时候,名下没有房产,也没有存款,更没有可以留给子孙后代作纪念的贵重物品。藏在衣兜里的少许现金,是老人家特意留下的,给孩子们的“手尾钱”。</h3><h3><br></h3><h3>父亲一辈子都在打工,靠体力劳动挣工资的市政工程施工人员。他没有文化,也不会说话,只知道默默干活。</h3><h3><br></h3><h3>父亲的单位是国企,职业特点是露天作业,起早摸黑,风吹日晒。工作特别辛苦,父亲却从来都不懂偷懒,也不爱偷懒。他不喜欢求人,也害怕别人闲话,就宁可多出几身臭汗。</h3> <h3>父亲识字不多,却世事洞明,懂得分寸,更懂得珍惜。在漫长的岁月中,父亲虽然经历过太多太多,但因为老实巴交,愿意出力,话又不多,所以才历经风浪却平安无事。</h3><h3><br></h3><h3>父亲教育我们的,就是要好好读书,把书读好,即使学习成绩不好,也绝不允许在外面招惹是非。</h3><h3><br></h3><h3>父亲最害怕的就是惹事。</h3><h3><br></h3><h3>父亲这辈子虽然劳苦,但却清清白白,坦坦荡荡,不负谁,也不欠谁。</h3><h3><br></h3><h3>“当工人就这点好:出一身力气,一躺下就一觉到天亮。”父亲笑着说,没文化就不用费脑子,想多了会睡不着。</h3> <h3>父亲出生在潮汕平原一座千年古城,父亲的父亲是当地有名的律师。我没有见过爷爷,因为爷爷在我父亲十几岁的时候就走了。</h3><h3><br></h3><h3>爷爷走了,老宅子就留了下来。</h3><h3>父亲晚年的时候,我们曾陪他去看老宅子,那是他儿时的记忆,他的童年时光都留在那座老宅子里。</h3><h3><br></h3><h3>岁月沧桑。老宅子早已空空荡荡,里面长满荒草。父亲透过斑驳木门,仔细端详着早已空空荡荡的老宅子,然后就是轻轻的一声叹息。</h3><h3><br></h3><h3>父亲有好多兄弟姐妹,但平时走动较少。对于老宅,我的父亲只是心存一份念想,却从未想过“老宅子有我一份”。他一点都不贪,总觉得,靠自己的骨头长肉才是真的。</h3><h3><br></h3><h3>“做人不怕穷,最怕没骨气。”父亲一直教育我们,应该学本事,靠自己的骨头长肉,那样的日子才过得踏实。</h3><h3><br></h3><h3><br></h3><h3><br></h3><h3><br></h3> <h3>“我什么都没有,是真正的无产阶级。”父亲说话不会拐弯抹角,平时话也不多。他最喜欢的就是喝茶和抽烟。</h3><h3><br></h3><h3>因为经济拮据,他抽的烟大都是便宜的并且是街头容易买到的,偶尔有好烟给他,他还说“我抽不习惯,还是我自己的烟好。”</h3><h3><br></h3><h3>潮汕人爱工夫茶。通常一泡茶冲了七八遍,淡了没味道了,好多人都会再换一泡新茶。我父亲不这样,他只是把冲淡了的茶倒出来,又依着它的样子再塞进茶壶,便觉得是“又换一泡”。为此,我们常常说他,说省也不是这么省的。他笑笑:“别管,我自己喝。”</h3> <h3>我父亲身体特别好,能吃能喝能睡,烟瘾大却滴酒不沾。他极少生病,偶尔有点不舒服,他也不当一回事。</h3><h3><br></h3><h3>他认为,真药医假病,真病无药医。不管碰到什么事,他都会“顺其自然”。他觉得,人都会有走的一天,真正到了该走的时候,想留也是留不住的。父亲的愿望是,骨灰撒海,不留手尾。汕头开辟第一批树葬墓园,父亲为了照顾“怕冷”的老伴,才欣然答应“那就树墓,反正能回归自然就好。”</h3> <h3>父亲退休后,一直跟着我们到各地旅行。他和我母亲也经常参加“夕阳红”的老人团,奔走在路上。</h3><h3><br></h3><h3>“我们自己身体健康,孩子又特别孝顺,人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父亲经常跟人说起,他过得非常幸福非常开心。</h3><h3><br></h3><h3>“这一生,够本了!”父亲说这话的时候,一副特别开心的样子。他说他一无所有,却非常富足。</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