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追思 写给奶奶

刚子

奶奶在我的记忆中，总是坐在床头，盘着腿，弓着身，低着头，带着一副老花镜，用剪刀对着已经弯曲变形生满老茧的小脚剪啊剪，一会儿，换下剪刀，再拿起针，挑啊挑，有的老茧已经挑出了血，她也不觉的有什么，这已经成了她每天打发时间重要的事情，有时深夜，无需灯光，她也能熟练的操作，剪子发出的咔咔的声音很是清晰，这声音，我现在还能记起。

奶奶裹着的小脚，与我们正常的形状差的很多，除大脚趾之外，其它脚趾就像我们攥起拳头时握紧的四指一样，骨骼已经严重变形并向内弯曲，走路多是脚跟着地为主。小时后，我问她疼不疼，她总笑着说，刚开用布包裹把脚趾硬生生弯过来，那种钻心的疼，眼泪止不住，时间长了，也就没感觉了，女子都这么过来的。奶奶虽然是小脚，但是走起路来，不仅有速度还很有力量，我有时需要快走才能跟得上。

奶奶对我的爱，是那么自然，即便是明显的偏心，在她看来也很正常。俗话说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从小和奶奶一起生活，不只在家里是我的保护伞，在外面受到了欺负，奶奶也绝对是不会坐视不管，这时山东人的泼辣性格就体现出来，她会到人家门口去骂，除非人家道歉，否则誓不罢休。她的厉害，在我们这一片是有名的，我也是受益的。过年儿女晚辈孝敬给她的红包，她都会自己存起来。奶奶有一个钱包，用手帕包着，里面总有一些零花钱，有时我就缠着她，给我一点儿，这时候，她就会从衣服里怀的兜里，掏出这个手帕，慢慢的打开，然后是钱包，也慢慢的打开，里面的钱，奶奶都叠的整整齐齐的，拿出几块钱给我，再慢慢的合上钱包，包上手帕，放回里怀兜。奶奶虽然不识字，但记忆力超好，钱包里的钱有多少，都记得清楚，到市场买东西多少钱，算的又快有准，这在我看来简直就是一项特异功能。上初中的时候，全家已经搬到了长春，放学回来，奶奶就坐在门口，手里攥着一个布兜，与邻居聊着家长里短，看见我，立刻就停下聊天，站起来，迎上我，拉着我的手，说，“小，回来了”，就问我想吃什么，然后再去市场，经常是买我最爱吃的排骨，有时天热，还会有冰棍一起带回来。

奶奶最大的优点就是勤劳，别看是小脚，但是东方女人勤劳的优点在奶奶这里体现的是淋漓尽致。收拾屋子、擦地，即便到了80多岁，仍然在帮我洗衣服，刷球鞋书包，奶奶信不过洗衣机，那时候厚厚的牛仔裤，经奶奶的手洗过，比洗衣机都要干净。洗过之后，发现有破的地方，就会带上她那个古老的顶针，一针一针的补起来。再后来，我交了女朋友，奶奶还帮着女朋友一起洗，即使是刚买来的新衣服也难逃一洗。但奶奶有一个特别好的习惯，洗衣服的时候，一定会把兜里翻一遍，只要有东西都会留起来，尤其是带字的，从来都不会扔掉，虽然奶奶不识字，但是却知道知识对我们的重要性。奶奶长发盘头，有自己的发簪，铜的，小时后我经常用它剜核桃仁吃。大学毕业第一个月工资480元，我给奶奶买了一个铜发簪，和一个戒指，也是铜的（几年之后，我给她买了一个金戒指）。奶奶很开心，孙子可以挣钱了，尽管不是金的，她总是带在手上，见人就说。

奶奶身体廋，特别爱锻炼，起的早，每天就在屋里打自己发明的拳法，还不时发出嗨、嗨的声音，最后还有结尾动作，让我觉得很了不起。因为奶奶起的早，我经常会把奶奶当成闹表，头一天晚上告诉她第二天我几点起床，奶奶从来都没有晚叫醒过我，更多的时候，总是提前半个多小时就招呼我，生怕我迟到。因为勤劳加上爱锻炼，奶奶的身体一直很棒。85岁的时候，因为在家里擦地，滑了一跤，把腿摔断了，要做手术，几个医院不收，最后爸爸找了关系，手术需要打麻药，因为年纪大，不敢全麻，就打的半麻。等手术完成之后，奶奶回到病房，还和我们说手术过程的事情，乐观又坚强。手术很成功，恢复不到半年，老人家又开始下地干活了。

和奶奶一起生活的30年里，感受到奶奶对我无私的爱，感受她的勤劳、坚强、泼辣以及对生命的渴望。她陪着我长大，看着我工作结婚，但是让我遗憾和难过的是，她没有看到我的女儿，没有到我自己的小家住一次，在她生病的最后日子里，已经不记得我了。只是对我笑，“这是谁呀？”，让我的心里泪流成河。

如今，她早已回到了她曾经生活的那片绿水青山，那片土地里也生长着我的童年。

又是一年清明，又是一年特别想你的日子，写下这些文字，给我最爱的奶奶。

三十年的陪伴，一辈子的思念；

那熟悉的身影，依旧会在梦里；

时间流逝不停，却让记忆深刻；

我在慢慢成长，你在静静守护；

祈愿福寿安康，不管天上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