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忘却的纪念

凤凰仪

一年了，我终究走不出这片潮湿的沼泽。

走路，走着走着就哭；伏案，写着写着就哭；睡觉，睡着睡着就哭。没有了，我再也没有爸爸了。我没有爸爸了。



现在，我在您曾经的卧室，呆呆的望着您曾经的床头。没办法，实在没办法忘记那一幕。我匆匆赶来，跪在您床边，双手不停摸着您的脸，我哭着央求着跟您说：“爸爸，您不能像这样不吃东西，爸爸，我们明天就去医院，爸爸，我要您活着……”，不知道是什么击中了您早被病痛折磨得死去的心，您在含糊不清说着过往中，清晰的喃喃了一句“明天去医院，明天去医院……”，我欣喜若狂在屋里上窜下蹦，大声的打电话告诉哥哥姐姐，“爸爸答应去医院了，爸爸答应去医院了”。可是，事情来得那么突然，第二天，您爽约了。



　　我不甘心哪，爸爸！我终究没能把您留住，我终究没能让您多看几眼世界。我心好痛，爸爸。人世间父女的情缘就这么断了。那个让我趴在他脚上，给我唱“摇呀摇，摇到外婆桥”的爸爸；那个总洋洋得意的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的把我捧在掌心里的爸爸；那个总要把鸡心、鸡腿留给我吃的爸爸；那个给压岁钱总要悄悄多给我几块的爸爸；那个带我第一次进电影院看《杜十娘》，让我哭得稀里哗啦的爸爸；那个看得见摸得着的爸爸就这么没了，就这么没了。我不停摇晃您，不停抚摸您冰冷的脸，我哭得怆天呼地，我哭得晕厥倒地，我不想您走，不想您走。



　　您是那么贪生的一个人，一年里您用半年的时间在医院度过，重复无效的治疗，让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也一次一次磨灭着您生存的念想，直至您心死先于身死。女儿恨自己粗心，没有及早对您的病情进行干预；恨自己懦弱，在最后的日子里没有强制您入院治疗；恨自己愚钝，在医院和治疗方法上似乎做错了选择。女儿很后悔。

而最让女儿无法释怀的是，如果我一切都选择对的话，如果您还能多活几年的话，那又能怎么样？我依旧不能在您身边尽孝，您和妈妈依旧拿着一把椅子，孤零零在院里晒着太阳，吃着热了一道又一道的剩菜剩饭。女儿很自责。



　　这一年来，我老梦见您，每次都是大哭着醒来。我想您。有父母，我还是孩子，可以长不大，可以撒娇、野蛮、孩子气。现在，我的天垮了一半……。

在坟前，哥哥让我跟您说，让您放心，我现在过得很好，您就不要来打扰我了。我没说，我不想说。我心里是这样想的，爸爸，您要是想我，您就随时托梦来看我，我愿意。因为，我也想您，爸爸。



　　爸爸，自从您走后，我一直陷入对死亡的恐惧之中。您让我触摸到亲人离去的痛楚。我还有爱我的妈妈，爱我的哥哥姐姐，我们流着同一个血脉，我们是一根藤上的葫芦娃，我们连着心连着筋。而终究藤会断筋会裂，我又将怎样面对这一切？有时我会想，我要那么多哥哥姐姐干什么？要得多，痛得也多。我还要经历多少次像跪在您床头那种撕心裂肺的哭，撕心裂肺的痛。现在，有时和他们高高兴兴的在一起，转过头我也会抹去几滴泪。

哥哥说我抑郁了，着急的给我找精神科的医生。我对哥哥说:没事儿，我怕死，就不会死。

不过，我现在还是想跟您说，爸爸，您放心，我现在真的很好。爱笑的人，总会有好运。我像您一样。

爸爸，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