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曾经听到过一句禅语说:“活着就是受苦。”我一凡夫俗子,尘缘未尽,愚顿未化,想去追问禅语之奥妙,又怕我世俗的声语惊扰了佛心,于是我想在已逝岁月的片断中去剪辑一个答案。</h3><h3> 我的祖籍是陕西人,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生活过得很是艰难,年轻的爷爷毅然带着他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四爷离开了故土(爷爷排行老三),一路跋涉来到了宁夏固原的一个穷乡僻壤,爷爷本来就是一个文化人,又活泛能干,最后在三营镇的畜牧站里找了一份工作,从此生活有了着落,生命才得以延续。</h3><h3> 奶奶是当地人,勤俭持家,一生操劳,最终是积劳成疾,得了肺痨过早地离我们而去,奶奶病重的那一年很痛苦,经常是呼吸短促上不来气,那时各家的日子都难过,没有多余的钱来治病,奶奶也只是硬撑着。清楚地记得那是一天凌晨,天还没有发亮,父亲赶回家叫醒了我们兄弟三人,父亲背着还在睡梦中的我,带着大哥和二哥又赶往奶奶的家里。在靠院子东南的一间小屋里,透过一个小煤油灯的光亮,我才看见父亲的眼睛通红,父亲在炕头搂着奶奶抽泣着,奶奶无力靠在父亲的肩上满含热泪,深情地看着我们兄弟三人,一会儿拉着这个小手,一会儿又拉着那个小手,嘴里好像地说些什么,那一年我好像还不太懂得这一切,这时的大哥和二哥已经在炕头的地上嚎啕大哭,而我自己当时反倒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难为情,这段记忆我本不想提及主要是觉得自己当时表现出来的愚钝,没有像大哥和二哥一样像那么回事的哭出声来,奶奶去世的那一年我根本不懂人世间有悲欢离合。</h3><h3> 爷爷本来是病在奶奶前面的,早早的就病休在家,爷爷得的病用现在的医学解释是帕金森病,就是全身不停地抖动,基本的生活都难以自理,奶奶死后的几年里爷爷的脾气变得很怪,应该有好几年吧!我们兄弟三人一直与爷爷住在一起,也领教了爷爷呆坐在椅子上沉默一整天,也见过爷爷生气时浑身发抖的情形。但爷爷的象棋下得很好,尽管爷爷连棋子都拿不稳,但人们从不厌烦,因为爷爷很孤独,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独坐在院子里望着门外。</h3><h3> 曾经我看到过这样一幅油画,画面用了远镜头显得很空远,近处的荒原上就只有一棵老树,远处的山脉层次感很清晰,再远处是一轮将落的红日,夕阳红透了半边天,油画的色彩简单而明快,当看到画面中那棵守望和孤寂的老树时,立时就让我想起了那老去的爷爷。</h3><h3> 父亲排行老大,生性平和,做事谨小慎微,循规蹈矩,只因弟妹都小家庭劳力少,读完了小学就回家帮奶奶干农活,一生几乎没有离开过那赖以生存的土地。在生活最艰难的时候,他干过瓦工,学过木匠,做过小生意,在记忆的深处父亲的那双手就像老树皮一样龟裂着,弯屈而不能伸展,父亲也曾得过很重的胃病,甚至咯过血,父亲也曾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穿,甚至于拿了母亲的一件嫁衣染了色再去穿,尽管如此,却从没有放弃对我们兄妹四人的教育,以至我们兄妹都学业有成,这是父亲最骄傲,也是他认为一生做得最为成功的一件事。</h3><h3> 曾经我问过父亲一个诸如人生理想之类的话,父亲思索之后说:“唉!还不是为了你们。”简单的话语中深含着对子女的厚爱,恍然中我懂得了生命的原本和生活的真谛。生命其实就是一种背负、延续和责任,活的再苦,也决不能停止前行的脚步和对梦想的追寻。看着窗外那棵高大的白杨树,根茎向下汲取营养,枝叶向上追寻太阳,春夏秋冬,轮回往复,有如父辈们在土地上辛勤的劳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张扬的性格,只有默默地耕耘,即使小小的收获也让他们感到非常满足。父辈们用他们一生的勤劳和无言诠释了那句禅语的内涵和人生的一个主题:活着就是受苦,就是要有吃苦耐劳和始终如一的品质,才能苦尽甘来。</h3><h3> 初三毕业,我站在家乡的清水河畔,望着不息的河水,编织着一个个河水源头灿烂的故事,渴求有一天也能够像苍鹰一般挥动自己强健的双翅独翔一方高空,随心所欲傲视一些。也就在那多阳多梦的季节里,在村外那两棵沧桑的榆树下,父亲望着我削瘦的身体,一脸凝重地为我装满切切的叮咛,并为我拉响了征途的旋律。拥抱了儿时的伙伴,泪别了慈爱的乡里,躬身向那养育我的贫瘠乐土,带着对前景朦胧的感性认识,背着简单的行装到县中学就读高中。</h3><h3> 宿舍安排在操场的一角,是一排土木结构的平房,白墙早已被涂沫的面目全非,墙角的老鼠洞已是洞洞可数。破旧的顶棚,一些絮状物密密地盘织在木梁上,地面总是湿湿的,经长年的踩踏,已经积起一层黑色的厚硬的泥层。十二个人拥有这样一间宿舍,狭小的空间沉闷的空气,让人感到窒息。当时学校的基础设施很薄弱,连一间像样的教室都没有,但学校的那种严谨的教学与良好的学风却是久负盛名的,学校发扬“三苦精神”,学校领导苦抓,教师苦教,学生苦学。老师和同学们一个个起早贪黑,比教学比成绩,竞争也就可想而知了。很早就有人陆续醒来到操场上去读书,直到上早操。晚自习后,学校规定停止供电,留校生就会点亮自备的油灯,摇曳的灯光里映出一张张年少求知的脸,直到深夜。</h3><h3> 学业上的艰苦自不必说,伙食也很差,在那种条件下不谈营养只谈温饱,因为住宿生都是来自边远的农村,家境都不太富裕,学校的伙食费因此收得也很低(粮票当时还在使用),经常性的洋竽、萝卜和白菜等一些最便宜的蔬菜,外带一个不白不黑的大馒头,每份菜的价格也就是一角或两角,尽管如此还有的学生吃不起,两个人合打一份菜。</h3><h3> 清楚地记得高一寒假过后刚开学的一个晚上,也正好是一场大雪过后不久,宿舍寒气逼人,大家钻在被窝里吃炒面(当地把干面粉蒸熟后再加一些佐料干炒后便于储存的一种食品),这时门被轻轻地推开了,是校长晚上巡校来到了我们宿舍,看到宿舍这种情景,他眼眶微红,沉默了许久,最后用那浓厚的嗓音很动情地说:“咱们的条件很艰苦,但你们一定要好好地学习呀!”其情其景感人至深,他那难过、伤感和期待的眼神至今还让我难忘。</h3><h3> 岁月有痕,岁月如书,生命其实就是一种背负,活的再苦,也决不能停止前行的脚步和对梦想的追寻,当听到电话那头父亲鼓励的话语时,又让我想起了儿时的梦想和年青的誓言,一股浓浓的乡愁涌上心头,思念再一次地回归在了记忆的路上。</h3><h3>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