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清明烟雨濛

陈卫红

爸，日子过得好快啊，转眼又到了清明，提笔想给您写些什么，思绪万千，竟无从下笔，翻看去年这篇东西，重忆过去……

　　爸，2019年3月29日我们给您立碑了。您走了快六年，可我觉得您从未离开。

从山上回来，我就病倒了，发烧、浑身上下疼，爸，是您回来看我了吗？躺在床上，想起小时候，想起您……

　　从小我就是最让您和妈省心的孩子，虽说我是在部队医院出生的，可您和我妈工作都很忙，根本就管不了我们仨，外婆就从乡下出来了。后来哥哥姐姐在海口上军区幼儿园，我跟着外婆，乡下部队两头跑，

小时候的假期大都是在外婆家过的，我有许多农村的小伙伴。有一次您出差顺路去看我和外婆，还带给我一个苹果，这是开会时发的，您没舍得吃。我是第一次吃苹果，撰在手里闻了又闻，小伙伴们都眼馋地跟着我，实在忍不住才开始削果皮，小伙伴用手接着，我们先把果皮分着吃，完后再分果肉，那是我和小伙伴们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苹果。

有个暑假我有幸和哥哥姐姐在海口跟您一起住，每天您出去上班的时候哥哥姐姐都让我吵着跟您去，如果您不答应就给两毛钱买零食，结果是屡屡得手。两毛钱换来瓜子甘蔗等一堆我吃不了的零食，可我心里美滋滋的，钱是爸给我的，哥哥姐姐都讨不来，爸最疼我！

小时候觉得穿军装的您最帅，牵着您的手走出去都觉得很神气。每天下班回到家，您会抱起我，哥哥姐姐搂着您脖子，转个圈我们才会罢休。

　　记得我也是上过几天幼儿园的，是部队自己的幼儿园，离咱们家很近，有个挺凶的麻脸阿姨，几乎每天让午休的时候都粗声大气吓到我哭，然后就罚我在走廊站着，哥哥姐姐偷偷跑去看我的时候出了个主意，第二天趁麻脸阿姨罚我的时候，我偷拿了我的小被单裹了两件衣服直奔等在大门外的哥哥姐姐，从此无论我妈用什么招都没能让我回幼儿园去。

后来幼儿园的那个地方变成了东方红小学，您是校长，哥哥姐姐是您的学生，记得有一天刮大风下大雨，我哥去关学校的门窗，还被夹断了一根小指头，真疼啊！

爸，每次妈让我们上篮球场喊您回家吃饭，结果都变成摇旗呐喊的小观众，臭美地喊着:这是我爸投的！压根就忘了来的任务。

最喜欢的还是看您带着宣传队排练，《洗衣歌》、《草原女民兵》《阿爸逛新城》，这些经典我都学会了。后来儿子陪我看电影《芳华》时，熟悉的旋律一响起，我已泪流满面！

　　您当年的毕业证书。

　　爸，您三个儿女都继承了您的纯良聪慧，学习成绩都不错，随时搬家转学的随军生活，更是让我们有着不同于普通孩子的经历和收获。

您调到南坤驻军部队的时候，没有部队医院，我妈只好到公社卫生院工作，哥哥姐姐跟着妈在公社读中学，而我随着您，在部队周边的农村小学读书，记得那时候老师上课用海南话，我听不懂，为了我，校长带头用普通话教学（他那浓重口音的文昌普通话我记忆犹新），同学们用结结巴巴的普通话与我交流，我觉得老师和同学们真好，很快就消除了新转学的陌生感，还开始学讲海南话。

部队离公社有三里多路，到了周末，我会跟着您去看妈妈和哥哥姐姐，那时都得靠两条腿走着去的，走的都是橡胶林里的小道，一路上您怕我累，给我讲故事，一起唱军歌，到了妈那，妈给我们做好吃的。

南坤驻军只有三家随军家属，我们家孩子是最大的，只有一个比我小一岁的还是个男孩，所以我几乎没什么玩伴。

那时候我偷偷看了好多书，因为您是教导员，可以藏有很多需要“带着批判的眼光去看”的书，《三国演义》《红楼梦》《林海雪原》等等，虽然我看不太懂，但多少都有潜移默化的影响吧，所以我文科好一些（为数理化不及格找借口，哈）。

孤单中我学会了吹口琴，把部队仅有的那几件乐器都玩遍了，一个人静得有点害怕的时候，我就吹口琴拉二胡大声唱歌。您在家的时候就会和我一起合奏，记得您最喜欢的是《我是一个兵》《打靶归来》《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还有广东音乐《雨打芭蕉》。我这点功夫差点就成了我的吃饭家伙，记得初三的时候州歌舞团缺个柳琴手，你答应人家，初中毕业我就去上班，所幸临近毕业四人帮被打倒了，您看到了希望，让我继续读书考大学。（好险！）

您出差、集训有时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甚至几个月，留下八九岁的我一切自理，早上一锅稀饭吃到晚上，上学早出晚归都是无人的小路，我妈也是忙得除了我生病了才会回来看看我，现在想想爹妈的心也太大了吧😄。

后来我有了好去处，住同学家去，那时觉得稀饭就着小咸菜煮粉丝真是最美味的，同学妈妈天天给我做，那时我真不懂事，部队给养员每天给我送鱼送肉都被我拒绝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农村的孩子缺少油水啊，我以为她们跟我一样也不喜欢吃肉，等我懂事了懊悔都没用了。

那个年代还没有手机，找人还真是靠“找”。每次您出差回家没见到我就让当兵的到附近的村里找，晚饭后村头就会听到有人喊：小红～，你爸让你回家喽！我就乖乖的拿着衣服跟着他们回家了，像抓回来的俘虏，哈😊

　　三叔常与我念叨你们的兄弟情份，很小您哥俩就失去了母亲，小妈有仨儿子俩闺女，从不待见您哥俩，动辄打骂，不给饭吃，甚至赶出家门。族里叔伯们看您生性纯良聪明过人又是长子，就凑钱送您上了私塾，您薯藤地瓜裹肚读书也是名列榜首；而三叔只能替人家放牛扛农活解决你俩的温饱，有时实在饿了哥俩会跑到隔壁村我舅公家里勉强吃顿饱饭。

1951年您弃学从戎，志怀保国，也为了能让受苦的弟弟吃饱饭读上书。我三叔虽说从小放牛，但也天资聪颖，一有机会就会在学堂边偷听先生讲课，学生们读书他也跟着偷偷背，上学时直接上的小学三年级，后又跳到六年级，还考到广州一家中专学校读书。

您为了能让三叔读书，每个月牙膏都不舍得买，发的鞋子大衣都不舍得穿，给他留着，供三叔读完书后还操心他结婚育子，那时咱们家也不宽裕，您黜衣缩食，稿费一笔一笔攒着，我就经常帮你领稿费和给三叔家寄钱。到三叔的孩子们都长大读完书工作后您才放心。

您转业到了自治州工作，乡亲们的事情您都特别上心，孩子们读书、找工作、老人看病你都倾尽所能去帮助，我那时不懂事，还埋怨为什么我们家又小又穷，还来一堆找麻烦的人。后来我懂了，您是兄弟情深，更是涌泉相报滴水之恩啊！

　　您一直重视我们的学习，哥哥姐姐属于被耽误了的一代，所以你把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高考前复习，家里房子小，就一张办公桌，你每天吃完晚饭就出去，十点半后回来，对我说：“睡吧，明天早起呢。”爸，告诉你个小秘密，其实九点到十点之间我都在睡觉，在你到家前赶紧醒来的😓，对不起，老爸！

在广东财校读书，第二学期选择专业的时候我报了体面的财政专业，正好您出差广州，来学校看我的时候知道了这事，要求我改选税务专业，您说，税收很重要，没有税收收入财政靠啥支出，收税不丢人。

转眼毕业了，我再次面临选择，我想去深圳，可您说，回来吧，我们少数民族地区更需要专业人才，我又听了您的话，回到了黎族苗族自治州，成了你的同事。

从小您教给我们善良和爱，教给我们勤奋和努力，总在提醒我认真做人踏实做事，我都听您的，三十多年的勤奋和努力，领导和同事甚至纳税人都看在眼里，给予肯定。

爸，您说我穿制服的时候最漂亮，我也觉得是呢！😄

　　仨孩子中我长得最像您。

　　海南建省撤销自治州，您被调到省局，我们一家留在了通什，您五十多岁才开始学着买菜做饭照顾自己，经常吃不好，期间还患眼疾动了手术，从此您的眼神一年比一年差，退休后渐渐的不能单独出行。您曾看过医生，医生说没有治愈的可能了。

您平日喜欢写写文章看看棋谱，过年时在老家多住些日子，陪陪三叔三婶，找老同学唠唠嗑下个棋，每年临近春节就催着我们准备好回老家，有一年你居然说不回去了，也不说明原因，后来我发现您在摸索着找东西，才知道您的眼睛已经几乎看不见了。

我不甘心，在陪你做体检的时候自费让您做了个眼部检查，医生说，右眼已经没有希望了，左眼手术后也许会有些许恢复的可能。只是可能，可我们看到了一丝希望，与其坐等失明，还不如搏一搏呢，当我带着您住进医院的时候，我跟您一样心里很没底。拆开纱布的时候，我一直在祈祷，菩萨保佑！您终于见到光明了，尽管视力仅有0.2，可您是重见了光明，一出院您就高兴地跟患眼疾的老伙伴们说，快住院手术去，我都能看见了！还让我带你的老战友去检查眼睛。😄

患眼疾后您渐渐不写文章了，但象棋还依然是您的最爱，我觉得下棋应该能练脑吧，您八十多了思维还是那么清晰敏捷，记忆力比我还好😊。

　　每天下班回家，总见您坐在楼下的长椅上跟老伙伴们聊着天等我回来，有新来的还会跟他们介绍：“这是我小女儿，也是干税务的”，听得出来有点小自豪哦！😄

每次陪您出门我都会牵着您的手，暖暖的，就像小时候您牵着我一样。

陪您去秀英村理发要爬一个长长的坡，您会问我累不累，我说有点，你总是笑着说：“我都不累呢，你就累了”，然后就使劲拉着我往前走。理完发，你会带我去村里一个旧寺庙，告诉我以前您常在那下棋，午饭买个面包就对付了。每次我们会在小市场买很多你喜欢吃的菜，一路上您总要跟我抢着拿东西，我只好挑最轻的递给你，然后我拎着菜牵着您一块回家。

您这辈子最喜爱的就是下象棋了，棋艺还真不是盖的，当年自治州工会组织的比赛，您一个疏忽，错失第一名，您懊悔了好久呢。同单位许多小青年不服气轮番来战，都不是您的对手。

　　让我永生难忘的2013年9月21日下午，那天是中秋假的最后一天，大家都在楼下老干部活动中心玩，突然有人嚷嚷：阿红，你爸摔了！我疾步奔过去，正在下棋的您紧闭双眼坐在椅子上，身体在慢慢往下滑，我急忙抱着您，可任我如何喊如何叫，您都没再睁开眼睛看我一眼！爸，您就在我怀里慢慢的没了呼吸……

老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带走了我挚爱的父亲啊！！！😭😭😭

爸，快六年了，您三岁的小重孙子都自称大哥哥了，他的聪睿帅气，得了老陈家的真传呐！您还有个帅帅的小重外孙，聪明可爱，不过淘起来个个想扁他，如果您在，肯定说，他还小，不能打，要跟他讲道理，不知道还不能扁的小朋友讲道理他能懂吗？😜

爸，年轻时您是我们英武的父亲，年老了您是我们慈祥温暖的老爸，爱着我们爱着这个家，尽最大的努力让家里每个人都过得好好的。您走了，妈病了，我也在努力照顾好妈照顾好家，尽管我很多时候会无助也会害怕，也许我不能像你一样做得那么好，但是我一直在尽力，因为我也像您一样爱着家人！

爸，每次路过那条长椅，我依然觉得您坐在这等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