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

星晴

<h3>我的爷爷</h3><h3>在我的印象中,爷爷是个极高极瘦极好说话的老人,虽离开多年,但我却从不曾忘记他。</h3><h3><br></h3><h3></h3> <h3>从我有记忆以来,只要我想要的,只要是他力所能及的,他都会想方设法满足我。平时沉默寡言的他,只有我缠着他讲故事时,才会口若悬河滔滔不绝。</h3><h3></h3> <h3>记得小时候每到夏天,一到傍晚,家家户户把水浇在门前的水泥场上,把竹床摆在外面,端着饭碗来到场上,聊着天,一碗饭要吃半天。等到吃完饭,我们小孩先到处疯玩一圈,回家就在外面场上的竹床上乘凉。奶奶拿着蒲扇给我扇风扇蚊子,我躺在爷爷怀里听故事。什么牛郎织女啊许仙白娘子啊,我最早就是从爷爷口中知道的。</h3><h3></h3> <h3>小时候的我最喜欢听他讲打仗的故事,那些战场上的故事他总是讲得绘声绘色,我现在只依稀记得他总以一句打仗最苦的是当兵的来结尾。那时我对打日本鬼子感兴趣,因为每个小孩都知道日本人可恨,所以隔天我便迫不及待地讲给小伙伴们听,小伙伴们围在我身边,我神气十足,他们羡慕的目光给了我极大的满足感。每次我都是一边望着天上闪烁的星星,一边心里想着怎样把爷爷的故事记下来,奶奶的蒲扇送来阵阵微风,虫鸣声如同催眠曲,我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醒来常常在屋里的床上。那时没有电扇,夏天极热,我常常热醒,一吵闹奶奶便摇起那把大蒲扇,一直到我五岁,堂妹才出生,之前爷爷奶奶身边只有我一个孩子,他们最疼爱的就是我哪怕我上小学离开他们,他们每天念叨的还是我,我也极亲他们,一到寒暑假便去长住,归心似箭。爷爷每天早出晚归,他的工作是雕刻花岗石。他的手艺精湛,字出奇地好,可能从小上过私塾练过字的原因吧,因此,他的收入比别人略高。他生平有两大爱好,一是喝酒抽烟,二是听评书。哪怕是早上,他都要喝上一盅白酒,没有下酒菜,一碟霉豆腐都喝得有滋有味。爷爷总是抽旱烟,我也常常帮他把烟丝塞进去,然后他点着,抽上几口,我就抢着把剩下的敲掉。此时,那个小小的收音机便一直放着隋唐演义之类,他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我便趁机搜刮他兜里的硬币。小时候我兜里总有好多零花钱,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特别是在乡村,我是小伙伴们羡慕的对象,小卖铺里的那些零食,比如瓜子葵花籽、糖果、酸梅粉等我都吃了个遍,我很小就会把瓜子剥得完整无缺,如今我根本没有兴趣剥瓜子之类,很难想象那时候怎么会对所有的零食爱如珍宝,爷爷总是叫我小馋猫。麦乳精橘子罐头之类别人送给两位老人的也总是进了我的小肚子,每次进城,爷爷都会给我买来一些乡下没有的稀奇零食。可能小时候吃腻了,现在的我什么零食都不喜欢,到超市看到满满的商品毫无食欲,是缺少了宠溺的味道吧!也许是小时候吃过的那些美味在我心里过于根深蒂固,因此无可替代。爷爷很好说话,在家里奶奶总是对他唠唠叨叨的,他陪着笑,一言不发,我常常为他打抱不平,其实我自己也欺负他,他总是笑着,没发过一次脾气。有时候别人在我面前说我爷爷是糯米粑,我便问他什么意思,他说,你喜欢吃不?我说喜欢,他笑着说那就是说我好呗。那时候的乡下根本没有肉卖,要买得去几里外的峰德镇,一般也只有来了客人才会买肉,可是我爱吃,于是爷爷隔三岔五去镇里买肉,买来了做肉片汤,我总要吃一大碗,还要就着汤吃一碗饭,如今的我也没吃过那样多。那时候爷爷奶奶就笑着看我吃,小时候那样的贪吃,依然瘦瘦的,爷爷总说像他。爷爷年轻时长得很出众,一直很瘦,鼻子高高的,身板笔挺的,我爸爸也是如此,年轻时去照相馆拍照照片都会挂在外面,郭富城当红时都说我爸像他,后来他留了胡子就都说像林子祥,如今依然比同龄人精神许多。而到了我这一代就泯然于众人了,只遗传了他的高鼻梁和瘦。以前我常觉得奇怪,为什么别人爷爷都很年轻,而我爷爷从我记事起就蛮老。后来才知道爷爷回乡已经年近四十,直到四十一岁才生我爸爸。爷爷以前跟着他堂姐夫在外当兵,他堂姐夫在南京国民党某军区当师长,他也做上了连长,他从来不说他带兵的事,我也无从想象平时总是笑嘻嘻的乡村老头在战场上是怎样的英姿勃发。然而,世事无常,随着国共两党的局势恶化,主张和平的堂姐夫投诚共产党。如果可以预知未来,我不知道他会不会为这个决定后悔。当解放后爷爷的堂姐夫被枪毙,爷爷带着他堂姐一无所有地回到蔡家湾老家时,已是物是人非。爷爷奶奶当年是一见钟情,奶奶那时早已结婚生子,却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一穷二白的爷爷。也许正因为这样,所以爷爷特别让着奶奶。回乡的三十多年,生活平淡而宁静,和乡下老人唯一不同的是特别好说话,总是笑眯眯的。奶奶看起来强势,特别泼辣,却是刀子嘴豆腐心,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总是先给我吃再给爷爷吃,自己却总是说吃过了,她嘴里总是唠叨爷爷和我,却总用行动表示对我们的爱。大概是经历了太多变迁,爷爷对世事特别淡然,大事小事从不计较。我爸爸和我叔叔都不曾生儿子,奶奶也曾经说过只言片语,可是爷爷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不要紧,不要太看重,对儿媳如同亲生女儿,对我们三个孙女更是疼到心肝里,特别是我,从小在他身边长大,更是宠爱。在他眼里,我是他的骄傲,当年我考上师范,他比我还高兴,说娟儿此生有了铁饭碗,安稳了。没想到刚去学校,就传来爷爷病重的消息。</h3><h3></h3> <h3>  我从九江匆匆赶到,竟未见到他的最后一面。每每思及,都会忍不住心如刀割。爷爷的墓在一片山坡上,别致的亭子,合墓很气派,周围绿树成荫,鲜花盛开。一捧黄土,叶落归根。前半生跌宕起伏,后半生则归于平淡,他从不曾抱怨命运的安排,随遇而安,一生平和。</h3><h3>偶尔他会入我梦来,在梦中,我仍像以前那样依偎在他身边,一如那个最幸福的孙女。</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