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袁本立 6837583

　母亲有一个针线书包和一个做工很精致的鞋篮子。很厚的油纸上画着不同服饰的彩色人物，页与页之间夹着服饰与鞋帮的模型纸样，大小的缝针和不同花色的线索，大到老人的便衣，小到刚出生婴儿的胎衣母亲都会缝制。我们兄弟姐妹的衣服都是母亲量身而作，弟兄们穿着一个个英俊潇洒，姐妹们穿着阿娜多姿，母亲真正让她的儿女们做到了衣食周正。邻里的阿姨见了也常常会拿着布料请母亲裁剪后按母亲告诉的方法去缝，赢得了不少的感激。

我们兄弟姐妹不仅穿着得体，而且清爽清洁。这些都是因为母亲为我们勤洗勤换。母亲洗衣服务求不留一点污渍，清洗的时候都会走在别人前面，以免埠头周围的水不洁。被单，夹衣裤清洗后还要浆洗：当日的米汤用薄纱布过滤后用适当的比例兑水，用大盆盛好后浆洗，然后将浆洗的衣物用清水清一遍，凉干后用熨斗熨，穿时就整洁如新了。弟兄姐妹们走出去总会引来羡慕的目光和啧啧的称赞声。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能读上初中、高中是很幸运的事，我们五兄妹就有四个读了初、高中（唯姐没有读多少书，但姐同样知书达理，表达能力比我们都要强）。我们家祖辈贫民，家底薄，父母勤劳加精明的头脑终于使我们这个家跻入中上家庭。我们家的竹园有八、九分地，每年冬天母亲都会带领我们给竹园填土，由于精心栽培，竹子越走越大。有一年居然从一根根茎上走出了似篮竹大小的双笋，这一年大哥只当了七个月的排长便提升为副指导员，又喜得子，真的是双喜临门。竹园可是活银行，一根可值两元多，要钱用时砍上两根背到竹行去卖立马见钱。

我们家房前屋后的树也特肯长，有一根参天的大杨树大队顶三百九十元买去制了五十把一把可供六人坐的大条椅。我们家门前菜园两根柑子树，一到秋天就接出硕大的柑子，累累果实将树压弯了腰，母亲就找来几根木棍支撑，待完全熟了我们就可以解谗了。哪家的媳妇受孕了，母亲定会摘上一小袋，亲自送上门。

特别是住房后面的一棵老槐树，长成了龙形，她根深叶茂，足有三丈来高，两人才能合抱，树干表面的皮常年呈青色，纹理很是细密，到了夏天，翡翠般美丽而茂密的树叶遮挡着烈日，带来阵阵凉意，我们常常在她的周围游戏，还爬上树杈抱着树干，静静的歇息，享受着老槐树散发的清香，她似乎有了灵气，蚊虫蚂蚁无从近身，成了我们的保护神，预示着我们家的兴旺发达，母亲经常在槐树下很自豪地给我们说此事。

母亲中午和晚上收工回家头上总要顶着一大袋六七十斤重的猪菜，这是母亲在劳作间歇时寻来的——因为家里养了十几头崽猪和肥猪，出栏时值七、八百元。早晚还要料理蔬菜园，一年四季时令蔬菜从未缺吃过。新熟的蔬菜母亲还要我们给左邻右舍送（现在超市买的蔬菜永远也没有那时的好吃了）。

母亲见我没有毛衣，就相邀隔壁的两位阿姨连用了六个晚上冒着深秋的寒风到十里开外的长江边去搬鱼，所得资金买回上等毛线、针，交姐姐给我织。姐姐织得针子平整，穿着也很合身，这是我平生最难忘的一件毛衣。我们家领养了生产队里的两头牛，一年秋天，母牛下了牛崽，可就是没有母乳，母亲就丢下所有的事一天无数次的给牛崽喂米汤糖水，后又喂稀粥，经过母亲像婴儿一样对待的小牛终于一天天长大。大队除了大会表扬，还给母亲奖励了五十个工分。一年下来，除去我们的学费，一家人的吃穿用，我们家的财政还有盈余，在我读初中时，我们家就住上了村里少有人家才能住上的机瓦房。

我们兄弟姐妹偶感风寒母亲自有土办法理疗。身上发热，母亲会摘来七个脱脱物尖（韭菜滚鸡蛋亦可），洗净后放少许清油加热，揉成团后先在你的额角上轻轻的赶，然后重点赶胸口和肚子——按顺时针方向，特别是手的轻重要适度，赶时舒服极了，三分钟后立马见效，症状越来越轻，睡上一觉再加清淡的饮食调理，身体很快就恢复过来了。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打摆子（疟疾）是常有的事，症状是六月天隔天下午发高烧，高烧过后又开始奇冷，盖几床被子都无济于事，照样冷得浑身直打哆嗦，调理不好时可拖上几个月。我们打摆子时，母亲除了精心护理，还要拿一个鸡蛋用毛笔在上面写上几十个“鬼”字，用青叶子包好后放灶膛里烧熟后吃，这样连续三天病情也就逐渐好转了。受了惊吓，母亲会在更深人静时拿着你的鞋子在屋外面向东南方喊着你的名字叫你回来，父亲就会帮你答，回来了，回来了，叫上数十声，母亲就来到你的床前放下你的鞋子后，轻轻的在被子上拍你的胸口，直到你熟睡，第二天醒来时你就神清气爽了。肚子痛时，母亲就会用口吸你的挣食窝，每吸一口都会吐出一些血丝，吸第三口时疼痛就消失了。大哥小时候喜欢肚子痛，当兵在外，母亲经常说我昨天又梦见你大哥肚子痛，我在给他吸挣食窝。深夜我经常会被母亲无限思念大哥的轻轻的抽泣声惊醒，也勾起了我对大哥的思念。

我们五个兄弟姐妹中大哥、姐姐、我都被毒蛇咬伤过（姐姐被咬伤过两次），母亲着急时就用口一口一口吸伤口，我被毒蛇咬伤，母亲情急之下，一连吸了十几口伤口之后，我问母亲，要不要紧，她说，有点头昏，下巴不能动，之前我听说吸蛇毒是很危险的。那时我读高中，星期天不能回家，腿子一走一跛，三个多月后才好，期间母亲便派二哥给我送米送钱，可见我被蛇毒伤害之大。因为母亲的无惧和精心护理，我们三个儿女都化险为夷，抵御毒害的能力更强了。以后在徒步走路时，我会格外小心，或拿根棍子打草惊蛇，或将脚步故意放重将蛇赶走。

母亲白天是没有一刻闲过，到了夏天的晚上母亲就会叫我们望着天空指着天河给我们讲牛郎织女美丽的神话传说——天上的仙女织女（天上的彩云就是她织的）下凡配勤劳善良的牛郎，夫妻恩爱，相敬如宾，生下一男一女两个可爱的宝宝。后被玉皇大帝察觉逼上天空，牛郎用箩筐担着他们的两个孩子上天追赶织女，眼看会追上，王母娘娘就用金簪划出天河将他们隔开。织女见牛郎追赶不上，抛金梭给牛郎做留恋，牛郎也抛打浆木给织女做留恋。他们的真情感动了玉帝，许他们在每年的七月七日会面，那一天天下的喜鹊都会汇集在天河搭起一座鹊桥，好让他们夫妻相会，那天晚上，凡未满十二岁的儿童到韭菜田里便会听到牛郎织女的窃窃私语。

还有孙悟空大闹天宫，偷吃王母蟠桃，过火焰山借铁扇宫主芭蕉扇。又指着南天银河边两颗闪烁的星星说：那是两姑嫂在踏水车——嫂嫂的金耳环掉到银河里了，她们是要将银河的水踏干捞起耳环。我说，那时，牛郎织女就可以天天见面了。母亲又指着南天的道人星说，道人扑，人享福；道人跪，人受罪——夏天道人是跪着的——气温高，还有蚊子咬；秋季道人是扑着的——天气凉快，又是收获的季节。又指着天北边的北极星说，北极星始终是位于正北边的，认识了北极星就不怕迷失方向了；又指着简单的几个星座要我们辨认，她说我们每一个人都有一个相应的星座。

冬天的晚上我们围着火炉听母亲讲故事：孔融让梨，孔融只有四岁的时候，就知道把大些的犁让给父母和哥哥，自己吃最小的。甘露十二为丞相。三国时，张王两个好朋友在一起锄禾时，王朋友锄出来一根金条只当没看见，可张朋友却弯腰去拣，被王朋友看不起。

朱洪武（朱元璋）福大命大，伙同放牛娃杀东家的牛吃，将牛尾巴一头埋在地里，还留一节在外，叫人告诉东家说你的牛钻地了，快来救，等东家来看时，牛尾巴渐渐没入地里后无影无踪。朱洪武和伙伴做游戏，说，你们坐在高处，我来拜你们，等到他拜伙伴时，一个个人仰马翻。见如此，伙伴们说，我们来拜你吧，只见那朱洪武端坐高处，任凭他们怎么拜，可他就是安然无恙，因为他是真命天子。

-薛仁贵，岳飞，真假李逵的故事：

薛仁贵食量是斗米三餐，力大无比，气贯长虹，在伙头军中屡建奇功，可功劳却被奸臣张仕贵冒领，更可恶的是张仕贵还处处加害于他，故此民间就有薛张家的之说；

那岳飞精忠报国，军中有撼山易，撼岳家军难之说，他留下千古名言：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激励了多少仁人志士，“要寻岳爷的人，螺丝壳里寻”——岳飞这样的盖世英雄终究被奸臣秦桧所害——岳飞领军正要大获全胜直捣黄龙捉拿金兀术时，秦桧却在皇上面前进谗言，皇上用十二道金牌将之从前方军中召回随即被害，可叹之极。

那黑旋风李逵生性刚烈直率，见不得半点坏人坏事，假李逵冒充他干尽坏事，气的嗷嗷叫，被他寻到后将之用板斧剁成了肉浆。李逵是个大孝子，上梁山后回家接他的母亲上山享福，半路上母亲口渴，李逵去寻水，回来时母亲却被一只母老虎吃了，李逵悲痛万分，将那只母老虎连同四个崽虎一口气杀了。李逵是个英雄，又孝顺，讲义气，可就是鲁莽。

正月的晚上，母亲我们就要我们猜谜语：事物谜：两弟兄，并排坐，要分家，等明天；红老鸦黑老鸦，放出去了不回家。黑鸡母，当路蹲，日里夜里不回来；白鸡母，钻篱笆，钻不过来扯尾巴；人体谜：揭箱子，盖箱子，里面装的活郎子；十弟兄，好玩耍，个个头上顶片瓦；一个葫芦七个眼，叽的叽，喊的喊；一个房子窄又窄，刚刚装下五个客；一对白狗，睡在巷口，五个差来，拉着就走；动物谜：穿钉鞋，上瓦屋，猜着了做你的姐夫哥；字谜：大口包小口；山字起叠；一出头就长角；一点一撇，柳柳业业，一个筛子筐四个鳖鳖；一点一横长，一撇撂过墙，十字对十字，日头对月亮；一对鸳鸯并排飞，一只瘦来一只肥，一月还有三回转，一年只有一回来；一点一横长，一撇飞过墙，两边丝搅搅，中间马牛羊，左也长，右也长，心字底，月字旁，秤机钩挂衣裳，拣块砖头板月亮；

以上谜语我们有的猜得着，猜不着的母亲就一一给我们说出谜底并不为难我们。

母亲也常常给我们讲怎样为人处世：首先是要礼貌待人，比她年长的就要我们叫伯伯，伯妈，年小的叫叔叔阿姨，和她同姓的叫姨妈，同年的叫同年妈，和我们同辈的就叫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我们在叫时都是很真诚，没有一点不自然，别人也就很接受我们，就真的把我们当晚辈和弟妹待，我们也就视他们为亲人，无论何时何地，我们都处在很和谐的环境中，心里没有半点压抑。今天回想起来这全都是母亲给我们营造的。母亲常常告诫我们，一定要学会一至两门赖以生存的本领，才会利国利家；母亲讲待人以诚，此乃立身之本；要乐于助人，能帮上别人的忙的时候就尽量的去帮，不要怕好事别人；母亲叫我们要谦虚，行为不要过激，要以柔克刚：母亲说，牙齿和舌头谁硬，当然是牙齿，可人到老了的时候，牙齿掉光了，可舌头却还完好无缺，活动自如。母亲一生没有说过半句重话，她常说，好话说得千千万，恶话一句恼人心。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打骂，即使你做错了什么，母亲语气从来都是和风细雨，句句得体，让你心服口服，如沐春风。她的教导，养心抚心，使沙漠变绿洲，化干戈为玉帛。母亲对我们说：勤有功，戏无益，门口就是汉口——意思大概就是要我们勤劳，要脚踏实地，不要好高骛远。

　　母亲在对待她的五个儿女上倾注了毕生的精力，无论是儿是女都是平等对待，她为我们操碎了心，但她没有半点怨言，在她看来，有的只是自豪和舒心。她的每一个孩子直至孙子都是厚厚的一本书，都是一个个生动的故事。大哥17岁时就远离父母家乡，远到北大荒当义务兵，为国出力，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苦尽甘来，在部队时是团政委上校军衔，转业后又当上处长，还是省作家协会会员，出了三本小说。大哥一儿一女两个孩子，长孙也上了小学，很是幸福。前年回家探亲，市委书记亲自接风。他是我们弟兄姐妹的旗帜和楷模。但他哪里亲历过母亲思念他的痛苦。母亲经常给我讲，我想你大哥时胸口就起一个大大的坨，一股郁气直往上涌，一时间很难消除，以至成疾。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母亲思念大哥的泪水可以用吨来计算。大哥曾接母亲到大连市的他家里去住，但仅仅住了半年就因为想念南方的儿女们又匆匆回老家了。

姐姐出嫁很早，一身勤扒苦做，忠厚善良，完全继承了母亲的衣钵。母亲念叨姐姐没有在娘身边享过什么福，母亲就为她和她的一家祈祷，如今姐姐一家很是幸福。她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极富教养，也很抬举我这个舅舅，特别是外侄女有本事，能力非凡。

二哥11岁时就学医，可以说他是自立最早的，母亲常常夸他聪明活泼，会交往，会打扮自己，特讲面子。但他的温柔大过了雄性，也不善理财，因为爱面子而不切实际，把担子由一人承担，尽管如此，母亲也极力在我们面前维护他，替他开脱。二哥的两个子女也早就过上了小康生活。前不久侄儿携侄媳妇，侄孙子来看望我们，从未谋面的侄孙子竟然和我们相当投缘。

妹妹最小，从小冰雪聪明，是我们家的小公主，但体质较差，母亲临终前最是放心不下，要我们特别的关心她，帮助她，，我们齐声答应后，母亲总算放下了心。但是，我这个三哥做的很不够，说起来总是觉得有违母命。还好，小妹表现得是惊人的坚强，克服了人生路上的一个个难关，她的两个儿子都已成人，给她带莫大的安慰。

我是享受母爱最多的人，从小到大喜欢依偎在母亲身边，帮助母亲做婆婆妈妈的事，随时随地都在接受母爱和受潜移默化的教诲。我一生平平安安，没有吃过太大的苦，也没有格外的努力想去争取什么，但是一切是那么的瓜熟蒂落，水到渠成，真可谓是有福不用忙。工作上得心应手，无任何压力，历届领导也比较信任；在家庭里，老婆是里外一把手，母亲在世的时候婆媳很是投缘，母亲晚年也就爱住在我们家——因为彼此融洽，没有一点压力，从而安享晚年，母亲生病时她这个做儿媳妇的比我们做儿子的还要跑的急，母亲病情加重时，哭着诉着着急。请医生，护理几乎都是她的。在孝敬母亲的事情上任何人都没有比她还有发言权。我的老婆把家里料理的井井有条，她把整个心身都投入到了家里，我除了上班别无他事。

我的两个孩子天生懂事，并且很尊重他们的爸爸的意见。儿子酷爱读书，上大学后就给了我们不少的孝敬，当前正在准备博士毕业答辩论文（工学博士，现为海军某基地正团工程师，海军专业技术上校军衔）。母亲对这个孙子也是极尽呵护，孙子对祖母也十分爱戴，祖母逝世时，他正远在县城读书，还没来得及通知他，儿子却出人意料回家了，正赶上给他的祖母磕头。事后问他，儿子说，这两天坐卧不安，总是想念祖母。人说母子有心灵感应，可祖孙一点也不逊色。我的女儿从小听话懂事，母亲对孙女极尽关爱，女儿至今记得祖母对她的厚爱，还在感恩戴德。我们一家和和美美，过着幸福的生活，这一切的一切，完全是母亲积来的厚德而荫及她的子孙。母亲，我们一定要弘扬您老人家的美德，并使之发扬光大，使您的美德作为传家宝，世世代代传下去！

此文于2008年4月收入《伟大的母爱》一书，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



来自作品集我的家

作者：小弟袁本松，1959年生，东方中学高级教师，图为小弟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