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前的素描以及和这些素描相关的一些段子

面条

　　

大学毕业之后，曾陆陆续续在一些美术班代点儿课。去的较多的有郑州少年宫、铁六中和偃师美术学校。1991年＂二段＂画展后，上课就少了，大部分的精力和时间，都用在了油画创作上。但武老师这儿只要叫了，我就还是得来。  

武老师是我的恩师，一生用在了美术教育事业上。＂文革＂时期，把偃师农民画搞的红红火火，全国知名；恢复高考后，又开始往各大美术院校输送学生（我便属于头一拨考上大学的学生之一）。退休之后，武老师创办了偃师美术学校，以往的学生，美术院校学完了重又回来带新的学生，新的学生在老生的帮带下，又一茬茬的走向了全国各地的美术院校。一个小小的县城，毎年都要送走几十上百个学习美术的学生⋯武老师如此敬业，我哪还敢有推辞的道理？于是，就有了八丶九十年代的这些素描。

玉蓉

　　

以前在偃师画画，画完，拍拍手就走了，画儿多是不收走的。沒想过画有多珍贵，好像只为画，只为练手，只为消磨时间⋯⋯幸亏武老师心细，通常会把每幅刚画完的画收起来。但武老师那儿学生多，加上堆积挤压保存不当，有很大一部分便遗失或损坏了，但好赖总还有不少保留了下来。1995年出素描集子时，在武老师这儿翻拍过一些，拍过后，大部分又返还了美术学校。如今二十年过去，武老师己九十高龄，曾经红红火火的偃师美术学校也已不复存在，没想到，今天在武文普那儿，竟然又扒出十来张素描来！

振涛 1991/印象中，臧振涛是个壮实的小伙子，不大爱说话，总是默默的做事。文普说臧振涛是他同学，来学了一年不画了。

臧振涛

槐庙老人

李战备／1990（约）／当时学生中发展的"地下牌友"之一，后来失去联系。文普说，战备现在好像在哪儿开出租车呢。

战备

马虹／1990／晚上画完马虹，武老师过来看了，特别高兴。拿起画，对围观的学生说：恁看段老师这张马虹画的多好！把马虹那麻re儿（瓤）劲儿画出来了…马虹听了就不高兴了，撇撇嘴，说，武老师，俺咋麻rer了？武老师说，你看你看你看……这还不麻rer了？

马虹

1989／开始在美术班带课，完全是为了挣点外快贴䃼家用。待的久了，闲着没事，又不爱言语，于是便和学生一起画了起来。一晚上两三个小时，画上一幅是最少的。到了铁六中那阵儿，还经常和学生画通宵：傍晚去学校，清晨回家，回家时，一车扶着车把，另一只手里，总会握着五六七八张卷起来的素描。

这幅无意间的速写，后来成了油画作品＂婆姨＂（1991）的主要人物。

91？92？93？／那天晚上上了楼，学生们己围绕模特画开了，一层一层的。试了几次，也没法把模特儿看完全。虽然孩子们都争着让出自己的位置，但他们考学要紧的，就说着不画不画躲开了。转了一圈，终是无事，忍不住，还是从武老师那儿取了张纸，对着最外面的一位画画的学生画了一幅。

1990／除了大家轮流当模特，学生们有时也会从街头请些人来。由于相互不熟悉，便无法读出他们身上潜藏的那些故事。1995年的素描集中，把此幅命名为＂兴隆街的老马＂，其实完全是一时兴起的无中生有。＂兴隆街＂是槐庙于会见家门口的那条街，＂马＂则是张王李赵中的那个马。

贺银矿／1986／贺银矿是佛光来的。可能当时佛光是偃师比较穷的山区，佛光出来学画的人不多。早年有卿哥，之后有西坤，再后来只有银矿和韩蛟了。

银矿有山里人特有的厚道和质朴，话不多，也用功，但天资稍逊。银矿健壮，结实，一看就是出过大力的人，面部也棱角分明，于是便老被大家选中做模特儿。记得画银矿的素描得有七八张，遗憾一律的不见了。
去年三月从西北返回，到偃师拐去了佛光，没料到在马跑泉边，竟然遇到阔别三十年的银矿。银矿变化不大，还是那个劲儿，只稍显苍茫了一些；银矿现在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这些年一直开大车跑长途。＂去年听说你来过，不巧那时我正好在外地＂。银矿说。
另外，记得银矿有个弟弟，名字叫＂铁矿＂。

银矿

王政强／1989／王政强，篮球打的好，尤其投篮准。我给建伟说了，建伟说：那木法。

政强

暴活／1988／画到半夜12时，一般都开始精力不济，强打精神硬撑。有天凌晨两三点，大家开始东倒西歪时，密县郑保军说，让我来。于是便做出各种大幅度的动态来：托腮，打底光，侧臥，甚至倒立。倒立估计是难度大了些，又改马步举凳。我说保军画头像呢，没必要举个凳子吧，又不画胳膊。保军骑马蹲裆，目不斜视，说：甭管，画！

保军

保军

老李／1989／那几年，一过了春节，就到了老李说的"冲刺"阶段。老李负责日常，我主管夜里突击画画。每天下午六点多骑车来到铁六，老李便从他六楼的家里抛下几包"希尔顿"（香烟）。班里同学轮流做模特儿，一个接一个，直画到早上六点多再骑车回家。

老李

文普／1992／文普说：⋯⋯我和段老师住在楼梯间，晚上下课后打牌，早上瞌睡的要命。有天早上，二爷（武老师）把我被子一掀，往我脸上就是一巴掌⋯⋯要是打错人，打住段老师可咋弄[冷汗]

文普

沈奇／1988／沈奇，大学毕业后认识的第一批学生，很用功，也很厚道，又因为长的帅，便成了班里几大"名模"之一。前几年编书，沈奇发给我几张老照片，大都是刚毕业时在乡下写生时与学生的合影，就觉的稀罕的很。感叹了几遍"人生如梦"之后，却发现几张照片里没有沈奇。我问，你呢？沈奇说，我在拍照片嘛……这才想起，那年月有相机的人确实不多的。

沈奇

沈奇

王军／1988／老李严肃时吹须瞪眼，高兴时，又和学生乱作一团没大沒小。嘴也损，见谁开谁玩笑。每次轮到军儿做模特儿，老李就兴奋，说，军儿长得daijin，光这嘴，足够炒盘好菜了⋯

王军

王军

1989／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记得，有天晩上班里同学轮流做模特儿，轮到她时己经后半夜。大家说该你了，她却头一扭，果断地说：gaibai（根本）不行！

卜可，1989／卜可，健壮，人也过瘾，但卜可的名字让我印象深刻，更多的却是因为我爱打牌（扑克）。

卜可

李老伍／1988／李志伟是郑铁六中的美术老师，据说，80年代初去云南写生时，曾用自制的钢笔手枪往缅甸跑，结果被弄进号里蹲过几天。我一直想象不出自制的钢笔手枪长啥样。 李志伟住六楼。有天中午正在吃饭，听楼下大声吆喝：李老伍！李老伍！声音很大，却没有人应。李老伍！李老伍！仍没人应。叫了一阵儿，李志伟嫌聒噪，从窗户探头出来，望楼下说，你邪乎啥嘛，大晌午的！楼下有个绿色自行车，旁边站着一个穿绿色衣服的邮递员，邮递员说：李老伍电报，认识不？李志伟想想，楼上好像就他一个姓李的，就说：你等等，我下来看看。李志伟下到楼下，从邮递员手里接过电报，说，这明明是我的嘛，李志伟。邮递员伏上一看，头上汗就冒出来了。 原来，那几年国家推行简化字，＂伟＂字变成一个＂亻＂加个＂卫＂，稍不注意，很容易看作＂伍＂；而＂志＂一了草，连笔就有些像＂老＂，于是，＂李志伟＂就被邮递员认成了＂李老伍＂。

李老伍

1986／86年暑假，和小枫，会见在后庄学校办美术班，学生空前的多，除了偃师，安阳、三门峡、灵宝、郑州⋯都有学生来学习。 有天傍晚，校门口聚了不少人，有五六个痞子孩儿，揪了班里一个外地来学生作势要打，连学校的老师也劝说不下。听到学生报告，我和小枫会见急忙跑了出来。 会见是槐庙人，还在北京上大学，头蓄长发，身着英文T恤，正兴的时候。会见拨开人群，对几个孩子说：＂恁哪儿的？＂＂槐庙的，咋啦？！＂几个孩子很蛮横。会见说：＂咋啦？手给我放开！槐庙的你老求恶？知道麻四不？认识张三？⋯小鸭子孩儿还找事儿，你不打听打听这是谁弄的？滚几把蛋！＂话一落，几个刚还张牙舞爪的赖孩儿，竟真的放了手，灰溜溜的走了。 事后听人说，外地来的学生上厕所时，无意间往隔壁女厕所看了一眼。这事儿不知怎么就传了出去；于是，槐庙的痞孩儿，便来仗义行侠了。

会见

1991／班里开会，有几个女生在下面说话。武老师说：有些妇女，老不主贵，上面老师说着事儿，她在下面吱吱喳喳……散了会，孙慧丽几个不愿意，找武老师说理。慧丽说：老师，俺是中学生，俺不是妇女。武老师说：咋不是?女的都是妇女……＂三八妇女节＂嘛。

潘涛：晚上画头像的大窑洞，我，宝会，高凌燕，高艳红，王元松睡在一张1.2米左右的床上，半夜床塌了……

王银廷：谁让你们待遇恁高？我们直接抱玉米杆铺在地上睡，＂床＂咋着也塌不了。

晚饭后，安排好学生画画，拉着文普躲一边打双升。正打着，门一推，武老师进来了，几个人就有些尴尬。文普搓搓手，说：哎呀，老冷呀……武老师嘟噜着脸，说：冷啥，牌里有火！

　　 

和武老师带学生去佛光写生，去没几天，赶上下雪。 晚上下了课，学生们结伴到马跑泉洗潄，有个女娃脚一滑，横身掉进了泉池里，浑身上下就湿透了。 天很黒，地上湿漉漉的。乡政府门口的路灯，萎缩着发出蛋黄似的光亮。几个学生刚把女娃护送到住处，又听到外面一阵骚乱，有人慌慌张张的喊到：有女生被人掳走了！ 手电一晃，见光亮处有个身影，拦腰挟个女娃，只一闪，涌身跳下路沿下一米多深的田地。同学们奋不顾身，一拥而上，女娃被追了回来，眼看要抓到坏人时，却因不熟悉地形，一群人纷纷掉进河沟里，鞋子、裤子全是水，而那人却飞一样沿着河沟跑掉了。 二十多年过去，那个漆黑的夜晚因一名恶人的出现而被牢记。第二天，伙房的大火炉周围摆满了破鞋，一双双倒扣着，把脏呼呼的鞋底朝外。

　　 

在美术班带课那些年，每天至少画一到两幅素描，偶尔画个七八甚至十幅也是有的。几乎从没放空过。

这么不停的画，主要是因为闲着无聊。老去班里上课，说真的未免有些烦，画了好打发时间。下课了拉学生玩会儿牌，上课总不能偷偷摸摸也打牌吧？武老师又是那么认真的人。于是就埋头画。画画过的快，画几张，也就下课了。
这么算下来，前后千把幅作品应该是只多不少。而眼下还存留手边的却不过百幅。想起来有些惋惜。惋惜倒不单为作品的散失，更因为再难寻回年轻的冲动和执着的激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