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思念

姗姗来迟

　　2019年的第一场暴风雪整整延续了一夜一天，从蒙特利尔起飞的航班因天气的原因取消。1月21日下午五时，二哥发来信息，他已经到了安华老年公寓父母身边，当晚告知我父亲情况很不好。22号凌晨3：08 ，我给二哥发送了一条信息，请求医生给爸爸进行无创伤性的救治，希望他能坚持到我们回来。可是凌晨3：45时，二哥告知父亲在5分钟前已停止呼吸，让我在手机里隔着千山万水与父亲做了最后一次告别。

　　

　

　　去年六月下旬，我们夫妻刚到加拿大，父亲就几次入院。到了7月下旬，医院几次下达病危通知。我们临时改签机票，提前了半个月在7月底赶回长沙。之后，父亲的病情反反复复。二哥骑行到桂东被紧急召回，父亲又转危为安；大哥从加拿大被召回，父亲又奇迹般生还。可这一次次情感煎熬，我们仨兄妹都体验了个透彻。

陪伴父亲的那些日日夜夜，我亲眼目睹了医生通宵达旦抢救父亲的紧张场面；经历了一场场椎心泣血的生离死别。但父亲以顽强的毅力一次次战胜了死亡。虽然从那会儿起父亲再也站不起来了，但就在这病房里，他顽强地度过了93岁寿辰，迎来了2019年元旦。

　

　　去年的11月下旬，赶在小外孙出生前一周又来到加拿大。走之前，父亲的生命体征平稳。我叮嘱他听医生的话，等我回来。他表现得很平静，点头答应。后来我从陪护小文那听到了令我伤心的描述：“你从病房离开的那天，爷爷哭了……”

父亲临走之前没有像以前那样抽搐尿血，只是昏睡了三天。之后，他突然醒来了。在视频里，看到陪护小文喂他吃早餐，我还心存侥幸，认为父女能再次相见。可是……

　　也许是身处加拿大，父亲去世的悲哀情绪被阻挡在万里之外 ；也许是小外孙出生带来的忙碌，失父的伤感被淹没在忙乱的生活节奏中。我惊诧自己怎么没有眼泪！

父亲去世后，当我出现在满头白发的母亲跟前时，她依偎在我怀里痛哭。环抱着母亲颤抖的身体，我只会默默地流泪并重复着：“妈妈，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可妈妈一个劲地摇头否认。

当天下午，我们夫妻和二哥赶到殡仪馆确认碑文内容。来到父亲的墓前，面对着冰冷冷的墓穴，才知道原来真正的伤心，是流不出一滴眼泪的！

又忙了两天，26号和二哥又回到母亲身边，母子仨在一起都尽量说一些轻松的话题。次日下午，当二哥含泪离开母亲后（他女儿大手术后需要去深圳照顾半年），母亲躺在床上任凭泪水倾泻……

　　接下来，我开始着手清理父亲的遗物、整理房间。因为想尽快收拾好一切带着母亲离开这里一段。我分分秒秒都在干活，让自己没有时间去伤感。抽空去安华医院感谢父亲的主治医生。走在这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路上，再也找不回曾经的欢乐。我情不自禁地再一次推开了父亲身前住了六个月的病房，面对着空荡荡的病床，悲哀像洪水一样袭来。原以为这些年经历了一些朋友之间的生离死别，自己已坚强起来，可此时，拥抱着想象中的父亲却“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我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是，明明知道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可为了迎接新生命，我还是选择了离开；明明知道父亲对我的依恋，我却残忍地将孤独留下。就因为知道父亲对儿女的包容和宠爱，我就任性的造成了一个永远也弥补不了的愧疚和遗憾！在这人走楼空的病房里，我的心，碎了一地……

　　一旦没有了距离，没有了忙碌，就腾出了悲伤！好些个夜晚，流着泪入睡，又在梦中哭醒。但怕母亲伤感，我只能将自己深埋在被子里哭泣。这首古诗淋漓尽致的表达了那些日子我心里蕴含着的伤痛——

一夜思亲泪，天明又复收。

恐伤慈母意，暗向枕边流。

　　几天前二嫂从深圳回到长沙，4月2日大哥也从加拿大回国。次日一早我们来到金盆岭墓园悼念父亲。新竖起的墓碑已无情的挡在了我们与父亲之间，而我们在外头，父亲却在里头……我不禁悲由心生——生命啊，只有无常，却无来日方长！

　　我们这个大家庭现在因父亲的离去而不完整了，正如村上春树说的：“所谓人生，无非是一个不断丧失的过程。很宝贵的东西，会一个接一个，像梳子豁了齿一样，从你手中滑落。你所爱的人，一人接着一人，从你身旁悄然消逝。”是啊，一辈子太短，活着的人要珍惜当下的每一次相聚，每一次重逢。因为下辈子，我们不会再见了。

在这个阴雨绵绵的清晨，我们悲伤地跪在父亲墓前，倾诉着我们对他的无限思念……

　　一直不想触碰上面这些文字，因为敲出多少字心里就有多少痛！可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还是想用这些泪水组成的文字向在天堂里的父亲倾诉自己无尽的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