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丁季和故居

何世平

　　寻到丁季和故居，抬头看简介，先生卒于1999年4月4日。噫吁！今日正是先生仙逝20周年祭日，心里泛起一阵激动。

无香无花，何以献祭？唯有正心正襟，一念生香，一念生花。

　　丁鹤（1927－1999），字季和，号野庵、野厂、槃散、定涅居士。四川成都人，生于中医之家。祖父是四川总督丁宝桢，杀过慈禧太后的领班太监，发明了“宫保鸡丁”。

先生少年时代做诗敏捷，曾获谢无量赏识并赠字，又获张大千赠扇面画。往来皆俞振飞、于非闇、钱穆等名流。1953年毕业于成都光华大学，分配至原西康省人民政府商业厅工作。1955年被定为“中统特务”“反革命份子”，愤而跳楼，造成腰椎骨折，左髋关节骨折，幸免一死。1958年被单位除名，曾操缝补、剥云母等业为生。后因替亲戚偿还债务，家产当尽，极贫之时甚至卖血。流离失所之际，幸赖恩师易均室，收留于9平方米居所栖身。1982年平反，经徐无闻力荐，参与《汉语大字典》编撰工作。撰写词条500余条，学识渊博，不查资料，一挥而就。只取稿酬，未获署名。徐无闻再荐，任《龙门阵》杂志编辑，因体制习惯冲撞，不久拂袖而去。

常常，先生处于无米下锅、几近乞丐的窘态。

张剑居士曾经告诉我，老师和朋友知其饥饿，又知其孤傲，时常以雅集、以文会友之名，邀请这位老学生一起吃顿饭。先生心知肚明，署“一碗山房”这个仿佛潇洒实际心酸的斋号。

　 晚年，以诗酒自娱，寄情翰墨。先依静耦轩，后居青城山。1990年后，隐居于郫县团结镇，筑室西畴居。

团结镇，古太和场，乃先生之福地。一个让流浪者感到天地清安、静气不失的地方，总有它的魅力和神秘所在。1949年前，张大千亦曾在此寓居四年。先生在这里隐居近十年，不卖文，不卖字，隐而不显，述而不作。得朋友学生之襄赞，所居所食所衣所卧，平静而安祥。

　 丁季和，徐无闻，并称为20世纪四川的两大隐士。

自撰自书对联：

此地无崇山峻岭；

其人乃孤陋寡闻。

亦自谦，亦自负。

李野航《祭丁季和太老师文》曰：

过清过浊之地，非宜人之爽垲；

大隐小隐之间，起小筑于郫筒。

　画家陈滯冬至今回忆：先生将西畴居收拾得雅致而极富文气，不管是当官的来，大老板来，还是名士、学问家来，都会自感寒碜。陈滯冬对话张剑：丁先生精通术数之学，你我想仿效先生晚年之洒脱和闲逸，是绝对办不到的。

　　先生《自述》：

“ 终生未娶，只影自乐。”

“久经患难，颇稔世情，则颇旷达。”

“平生不遇，而以不遇为大幸。”

“接物待人，宽厚直致。所绝交数辈，皆不得已也。所见未弘，顾不谬以奖人，谬以自卑。就其所是是之，所非非之……”

　　先生的书法，行笔天真，不加雕饰，古拙自然。

徐无闻先生评曰：现代书法的祖师爷。

北京故宫博物馆李心田惊叹：“二百年来未曾见”。

先生的学生，有谢季筠、魏学峰等名家……

先生生前幽默地对侄儿说：记住，三舅死后，字是要卖钱的。

　　陪同我拜访的镇政府的黄女士说，小时候，经常到丁爷爷家学书法，他从不收费。我说丁爷爷是隐士，脾气有点古怪吧？黄女士说，不不不，非常非常和蔼…

　 1999年4月4日，先生辞世。遵其遗嘱，不葬不碑，骨灰撒入都江堰。

大自在，大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