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最后的母亲

浪淘沙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作者/艾汀| 编辑/浪淘沙|图/网络</span></p> <h3>  半夜里,天还没亮,就听见母亲窸窸窣窣地穿衣服起床了。她怕惊醒我,声音很小,动作很轻,连灯也没有开,就这样加倍小心还是把我吵醒了。<br></h3><h3>“妈,你起这么早干啥?”我迷迷瞪瞪问母亲,心里有点埋怨,心想:“你起这么早,让我还睡不睡觉了?”</h3><h3>母亲说:“你今天要走,我起来给你熬稀饭。”</h3><h3>“几点了……”我摸出压在枕头下面的带夜光手表,看了一下。“现在是凌晨4点过10分,你继续睡你的觉,我8点50分的火车,6点钟你起来熬稀饭也不迟。”</h3><h3>“我睡不着,你要走,我就引心着时间不早了。”母亲在黑暗里回答。</h3><h3>无奈,我又迷迷糊糊睡着了,隐约听见母亲生炉子,洗手,淘米,给脚地上洒水。我知道炉子生着了,窑里就变暖和了,地上洒上水就不起灰尘了。母亲住的窑洞是砖头铺的地,不洒水就尘土飞扬。</h3><h3>大约又睡了一个多小时,母亲的开门声把我惊醒了。</h3><h3>“妈,你把灯开开,我也要起床了。”</h3><h3>母亲把灯开开了,我看见她手里拎个小塑料袋,里面装两个包子。</h3><h3>“今天不知咋回事,”母亲说,“卖油条的还没有来,卖包子的倒来了,我已经跑了两趟了。”</h3><h3>“大冬天的,外面那么冷,你跑出去作甚?”我说,“我给你买的蛋糕、饼干都有哩,我随便吃一点就行了。”“我知道你爱吃油条,等一会我再出去看看。”</h3><h3> 母亲放下包子,揭开锅盖照看稀饭。锅子里的小米稀饭,翻滚着,颜色金黄,表面有一层油似的皮,泛着亮光,看上去很诱人。家乡的小米稀饭是一日三餐的主要食品,就像广东人天天煲汤一样,陕北人天天熬稀饭。</h3><h3> 稀饭熬好了,我也洗了脸,母亲给我舀了一碗,放在餐桌上,然后又开门跑出去了,过了很长时间才回来。她终于买到几根黄灿灿的油条。“你把这两个包子全吃了,再吃上两个油条,保管路上不饿。”母亲把油条放在我面前说。</h3><h3>“妈,你也吃吧,”我说,“我吃一个包子就够了,那个你吃了吧!”“我不饿,你先吃,吃了,你要走,你走了,我慢慢吃也不迟。”母亲不听我的,默默坐下来,整理给我拿的东西。</h3><h3> 在我的记忆力,母亲一直很年轻,很能干。那时,我们兄妹几个都很小,家里生活拮据,母亲没有工作,但她从不闲着,她到工地上扛水泥、提灰包、搬沙子、和泥、拉架子车运 送石子……想办法挣钱,添补家用。现在母亲已经老了,刚过60岁,头发就白了。她那健步如飞的两条腿,现在也步履蹒跚了。她的两腮原来很饱满,现在瘦得凹下去了,在灯下有个黑色阴影。母亲说:“你回去买个戴帽子的棉袄穿上,冬天天冷哩,不要让后脑把子受凉了,你天天上班骑自行车也受罪,不如坐公共车,不要再骑自行车了……”</h3><h3> 临走,母亲还说了许多,我都没有注意听,因为从小听惯了她的唠叨,对于她的话,耳朵早已不灵光了。</h3><h3> 我拎着包已经走到大街上了,母亲又追了出来,硬把剩下的一个包子和一个油条给我,让我带上,在火车上泡热方便面吃了。母亲那一代人是从艰苦年代过来的,她不会像现在做父母的说:“不要舍不得花钱,想吃什么尽管买的吃去。”</h3><h3> 就这样,母亲送我离开家,离开街道,走到拐弯处。我回头看了一下母亲,她还站在街道旁,站在一杆孤零零的电杆下面,站在寒冬腊月的晨幕里,目送我越走越远,消失得谁也看不见谁了。</h3><h3> 没有想到,这是我和母亲最后一别。当我再见到母亲时,她因为大脑血管堵塞,几乎成了植物人。只见她眼睛睁着,转来转去,但是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懂了。她不会说话,不会起床,不会熬稀饭,也认不得她的任何儿女了。她在病床上静静地躺了三个月后,就去世了。</h3><h3> 要知道那是我和母亲最后一别的话,我就不会走得那么早了,因为到了火车站,我在候车室里无聊地等了好长时间。要知道那是我和母亲最后一别,我会早早起来,多陪她说说话,再听听她的唠叨,再多看看她……我以为母亲离开我们的年头还早,我以为我还能再见母亲,再喝到她熬的小米稀饭,我以为……我以为什么也不起作用了,因为母亲已经永远长眠在地下了。</h3><h3><br></h3><h3> 2018年12月2日记</h3><h3><br></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