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掼蛋的扯淡

老笨

　　几个人一闲，掼个蛋吧，已是约定俗成。饭前不掼蛋，等于没吃饭。虽是揶揄，却一语道尽了掼蛋之风的普天同庆。

何为“掼蛋”？无人伶牙俐齿说得明白。名不正言不顺，说不清楚的掼蛋怎会如此风靡？

着实想了许久，还网搜了些，找不到令人信服的诠释和佐证。虽然无法探究它的生辰八字，但就今生而言，似乎折射了当下生活的草木气息。犹如当年的争上游、八十分一样，充溢其间的是满满的市井表情。1994年春晚小品《打扑克》，辛辣风刺了现实中的腐败现象，引发一片共鸣，神话般地传递了“小小一把牌，社会大舞台”的扑克魔力。

　　一次偶遇位淮安长者，无意间问及“掼蛋”由来，不料长者娓娓娓道来，着实让人茅塞顿开。

掼蛋扑克游戏源自淮安，脱胎于争上游和八十分，秉承了脱牌为尊，过A为赢的法则，同时揉合了现代玩家及生活交往中的一些时尚元素。“掼”是淮安方言，为“打”的意思。比如：“掼一架”、“掼东西”等等。“蛋”是“弹”的谐音，即炸弹。所以，掼蛋是否可以这样去理解和表达：打一牌吧，没有炸弹可赢不了啊！不信，看看千钧一发时，一枚炸弹，高高扬起，嗖嗖落桌，怦然一声春雷，顿时峰回路转。方言不是普通话，有规范的语义通用，方言是仅限于一域的独有语义，外域人一般都不甚理解。像盐城方言，“关目山没底”，是要求很多的意思。“触寿”，是戏弄的意思。非盐城人是不明其义的。

　　掼蛋先看牌感。同样一个人，为什么掼蛋优于麻将，或者麻将优于掼蛋呢？这就是牌感与雀感的差异。为什么高学历掼蛋不如近乎文盲的农民伯伯呢？这就是一个牌感的问题。一把牌抓到手里，瞬间了然自己的综合实力，胜算几何？两圈牌一出，准确窥探彼此双方的強劣所在，牌型走势。玄乎点说，牌感是先天的，是不太好言语的。犹如一个人的长相，天生这个样，美容和锻炼，外力无法改变其身体骨架。犹如一个人的禀赋，两个孩子学习书法，一样的刻苦和勤奋，终会学有悬殊。其实，初学时在书法老师的慧眼里早有瞭望。

　　当然，掼蛋之时的牌气并不亚于牌感。牌气，即特定时空里的打牌的运气。此时牌气兴旺，想什么来什么，缺什么贡什么还贡什么，电脑摸牌补牌一般。彼时则牌气萧瑟，既无狠牌，也无顺牌，攻无利器守无力量，只得听天由命，得过且过。殊不知，还有一种奇异现象，本来是把旺牌，却因自己出牌不慎，乱了方寸，白白地葬送了获胜的良机，此后牌气急转直下，再也不见先前的气象，辜负了好牌，得罪了牌神，牌气则扬长而去了。其中的奥秘无法破译，但在掼蛋游戏中时常被印证，几乎每位牌手都体验过这样的瞬间迥异。麻将有个制度设计，打一将，四人座位调整一次，大概是对倚重雀气的规避和防范，以求雀气均沾，公平合理。奇怪的是，在这个座位上雀气平平，甚至很差，换了个位置，突然变得雀气荡漾，甚至雀气冲天。看来，牌气真的是牌场产生的一种神秘现象，尤其是辜负了旺牌带来的诡异更是神秘莫测，每位牌手都得臣服于这个无法言说而又千真万确。

　　无论牌感还是牌气，都要倚靠牌技，才能实至名归。否则，牌感就是空中楼阁，牌气也是昙花一现。

牌技是学无止境的，唯有通过实战才能慢慢领悟和提高。愚以为，掼蛋无现成的套路，关键看因势、因时、因牌确定路径，然后动态应变，认准彼岸步步为营，即使走不到彼岸，败在途中，也力求走出相对稳健而少遗憾的脚步来。

从自己手中的牌型，推及同伴和对手的牌势，应当是充满玄妙的。有的牌手见长试探性出牌，出则不收，拱手相让出牌权，静观其变。有的牌手控牌欲强，出则必收，能走多远走多远。双方就是在这样的交战中侦探火力，摸清底牌，谋势而动。

摸清底牌，唯有记牌。记牌应是每位牌手的基本功。牌过大半，所剩无多，记牌滋生的神奇便凸现至上，或一剑封喉，或一落千丈。

记牌是要训练的，但训练是有限的，就像前几年电视上有个节目《最强大脑》，选手的记忆和运算令电脑逊色，难以想象，叹为观止，这是天赋的功力。

一般人通过训练，记牌能力会逐步提高，遇到激战，还是力不从心。尤其是交战了一段时辰之后，会让记牌变得沉重起来。掼蛋高手往往始终如一记牌清晰，先让子弹飞一会，终究囊中探物，百无一疏。

记住哪些牌？记住多少牌？倘若能记住大牌，即四张大小王，八张级牌特别是两张红心级牌；记住花牌，即分别八张J、Q、K、A，当属不易了。掼蛋高手还会记得关键牌，比如5和10，这关系到顺子组成，除非由红心级牌配上。还会记得已经出过的牌，每个人的首引牌型，什么套路，炸弹使用，熟练记忆，成竹在胸。

　　现实中，如此超凡不俗的记牌高人多吗？不得而知。我幸遇过一位。几乎料牌如神，百发百中。询问奥妙，他直言不讳曰：特异功能也。还夸下海口，最后几张牌，知其大小，还辩其花色。测试着玩了几牌，果不其然，姓甚名谁，一网打尽。观其末了出牌的表情和速度，似乎少了些轻松，锁眉凝重，慎思慎行，自然也是绞尽了脑汁。

不过，捕捉到一个与众不同的思路，他极少走顺子，三带二也少用，几乎是靠单牌来运筹全局的。单牌是难以驾驭的牌型，却又生生不息，牌牌不绝。看来，拿捏好单牌的起承转合，无疑是掼蛋高手们的独门秘诀。

　　掼蛋是“双人赛”，两两对抗。同伴之间的沟通和配合，有时候比牌气更重要。好的搭档，彼此间流淌着一种心有灵犀的特殊语言。一方出牌，其用意搭档心知肚明。一方攻守，其图谋搭档心领神会。有时与对手虚以委蛇，有时与对手一争高下。目的是为搭档排除障碍，助威发力。掼蛋之要，无非攻防。搭档之间当有主次之分，主攻手、副攻手，或者主防手、副防手。毎一次双方交战时，分工不会写在脸上，是在当初的几圈传牌中靠默契来完成的。这种分工的感觉降临的愈早愈现晋级的曙光。攻击时，主动出击，扼制对方，不让对方喘息，消耗其有生力量。防守时，跟着对方套路，突然中止掉头，迫其跌入我方泥潭，以牺牲炸弹为自救。攻防是随时转换的，哪个节点转换攻防，主动权全靠自己对牌型牌势的审时度势。无论进攻还是防守，都离不开牵制对方，消耗对方，诱骗对方，都离不开放牌、封牌，逼炸、诱炸。这些战术的交替运用，当以不变应万变，这个不变就是一以贯之地控制对手，晋级胜利的终极目标。

　 一项竞技游戏，为世人力行且推崇普及，且风头正劲，风光无限，自有其人文意义和社会印记。

掼蛋在争上游和八十分等扑克游戏基础上兼收并蓄，推陈出新，设计了一个进贡与还贡的环节，使游戏烙上了鲜明的时代特征。

早年，争上游和八十分大行其道时，物质匮乏，人们温饱尚未解决，人情交往多半停留在口惠而实不至的寒暄上。如今物质丰富，生活富庶，人与人送往迎往中凸现了送礼与回礼的氛围。象小孩生日满月，被邀者自然呈上一份贺礼，喜宴过后，被邀者还会带回一份东道主的回礼。类似于这样的送礼与回礼，体现在掼蛋上，就是进贡与还贡。虽是竞争对手，针锋相对，还是念念不忘唯赢是图里的一番人情，暂时失利，贡上大牌，情理之中。礼尚往来，返张小牌，礼仪亦然。然而，看似风平浪静的这一贡一还，却骤然孕育着一场新的实力重组。贡家大牌是A，三个A贡哪个A呢？还贡张什么牌呢？或许进贡与还贡之牌于对方无甚意义，反而添堵，却也有可能让对方绝处逢生，锦上添花，瞬间发生戏剧性的易应，颠覆了原先的格局。这个环节，寓游戏于人情之中，寓人情于变幻之中，又寓变幻于游戏之中，真是一石三鸟，妙不可言。

　　掼蛋双方较量的不是强攻，不是逞能，而是谋势，而是隐忍。如同我们的人生态度，“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面对纷繁复杂，不随波逐流，不心浮气躁，学会接受，懂得隐忍，力求化复杂为简单，从小处着眼，厚积薄发，追逐自己的梦想。

初学掼蛋者，大多热衷于先发制人，对门前过牌往往不会轻易放过剿杀的机会，哪怕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以为放过了这次剿杀，晋级就擦肩而过了。其实，战局远远不止就是这么你杀我拼的，关键在谋势，知己知彼，谋全局之势。只要在掌控之中，即使放对方几手，也无大碍，或许还有佯败之效，择机反击，倒会收获事半功倍的战绩。

获胜晋级的，大凡都是后发制人。除非实力悬殊，获胜一方几乎不费气力。势均力敌，旗鼓相当，谁轻举妄动，不懂得该让则让，该隐则隐，必遭致重创，“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有一次观牌，双方厮杀阵阵，各自损兵折将，没了元气，行将末了，一牌手精准锁定牌型，绝地反击，夺得发牌权，以三个3制控全局，尾牌脱手，出奇制胜，满堂喝采。

　　其实，为掼蛋喝采的，还有它的创新。近年来，在原有规则基础上，增添了保2升级的环节，牌在脱手前，若无人应战，则以保2累升晋级，相反，若被人击败，则以同数累降，赋予了更多的扑朔迷离。当下社会，人们不再满足于按步就班地生活，尤其是青年一代迷恋于一朝成名，一夜暴畗，企求事业猛进，人生突变，面对踌躇满志，不惜倾其所有，奢望运气，实现弯道超车。当然，弯道超车失败，自然人车俱伤，这是不言而喻的两重性。身边不乏此类逆袭成功人士，同样不乏一蹶不振的悲剧。保2升级，点燃了多少人的觊觎之欲，一旦有点实力，谁不想跃跃欲试，垂涎于鲤鱼跳龙门的晋级跳？同升同降，又似镇定剂，给企求者送去暖心的忠告。诚然，保2升级充满了莫大的诱惑，然而，怀揣着梦想，在巅峰对决之际，突然放弃暴晋，回归本份，也是常态。健康的人生难道不该这样吗？追逐梦想，从头努力，把握机遇，向着梦想步步挺进。但梦想不是幻想，容不得半点花拳绣腿，否则，到头来残酷的现实，会把梦想砸得粉碎。保2很丰满，现实太骨感。

说不定，明天的掼蛋又会引进什么新的规则呢？因为，人文之树常青，社会之变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