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

山东布衣

花草树木，大凡能入的画的实物也是很美的。画家常拿柳入画，诗人也为她吟哦不尽。

娉婷小苑中，婀娜曲池东。

朝佩皆垂地，仙衣尽带风。”

这是唐人李商隐的诗句，他把个池柳写的宛如少女一般美。

我的家乡在我小的时候是看不到垂柳的。有的都是树冠大大的，枝条弯弯，短短的，树身粗粗的家柳，样子并不好看，可是我们都喜欢它！

北方的二月是看不到花的，草也未发芽，只有柳树透出春天要来的讯息。柳条变黄了，金黄金黄的，软软的。这时候我们就会折个嫩条，用小刀在柳条上划一圈，用手慢慢一拧，柳条的外皮就和柳枝分来了，小心抽出来，在头上用指甲剋出嫩黄的里皮，就做成了柳笛，呜哩哇啦的乱吹！

等冒出柳叶，也冒出柳花，嫩嫩的，就可以捋来，用水煮了，凉水泡几回，盛盆里，放点盐酱油蒜泥可以当菜吃。也可以掺了玉米面蒸窝头，包荠馏。都挺好吃！现在饭店也有调来卖的，总没有小时候的味道！

我小的时候很淘气！整个胡同的大人几乎没人喜欢我。柳条刚冒叶，地里除了小麦，还没种其它庄稼，冬天翻耕过田野，都是白茬。农村的孩子野，不到吃饭，大人是找不到孩子的。那时的电影都在露天放，不是《地道战》就是《地雷战》，里面常有儿童，用柳条编了帽子，扛了红缨枪，站岗放哨打鬼子。我们也学他们拿柳条编帽子，分成两伙，在空地里打坷垃仗。

小时候都是自己做玩具的，冬天常抽丢丢。丢丢就是用柳木挎的，杨木太轻，发飘，你不抽它就停下来。槐木枣木太硬，刀子不好削动它，得有铣床铣，要玩得花钱买。柳木正合适，用刀砍一段木头，把一头削尖，比比长短，截断，在截的一头，刻两圈花纹，在尖的一头挖个小眼，按上个滚珠就成了。用布条和个小棍做成个鞭子，一冬天都有玩的了。

柳树到了夏天，枝繁叶茂。是乘凉的好地方，田头路边都是栽了柳树。这时有了知了，更是添了无穷热趣。傍晚，在树下寻蝉。过一会儿，天黑了在树身摸蝉。白天，拿个竹杆，把小麦嚼嚼，粘在杆头粘知了。戳知了皮，穿起长串，拿到收购站买钱。捉不到知了，实在馋了，到晚上，在树下点一堆火，使劲地踹树，知了就吱吱地叫着，以头抢地耳。我们只管拾了，放在瓶子里，拿回家用油炸炸吃。最省事的就是扔火里烧，等火灭了，用树枝拨着捡着吃。

柳树给了我一个快乐的童年！

柳树慢慢长大了，我也慢慢长大了。柳树长大了被伐去盖了新房，我则出去读书工作下岗打工。

我去的地方叫城市，路边栽的柳树，叶子和我家乡的一样，两头尖，中间漫长漫长的。可是枝条颀长，树冠婆娑，腰身细细，的确好看。不少诗人看了这柳树都写了诗，大都是有关离别相思的。

这种柳树最早是长在四川，又称蜀柳。《南史》中说刘浚之为益州，献蜀柳数株，枝条甚长，状若丝缕。帝植于太昌灵和殿前，常常赏玩咨嗟，叹此柳风流可爱。大概从那以后垂柳就身价倍增，成了楼台歌榭的缀景植物，遍植大江南北了。

人到中年，离愁别绪多。多亏我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尽管一年到头，四处奔波，也没有写出“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杨树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之类的诗句来。

柳树我还是注意过的。

在诸城潍河两岸都栽了垂柳。春天来了，一树春风千万枝，嫩于金色软于丝。远远望去，一带春山如烟。

可是，到了夏季，北方干旱，水落鱼梁浅。岸边为了固堤，砌了石头，垂柳的树根扎的不深，得不到灌溉，树尖大半枯死，几条黑色的枝桠立在半空，不死的枝条也是无精打彩的披散着，甚是难看。怪不得人们常说残花败柳，谁见了都心起怜意！

宠柳娇花。

这个柳树栽培一定要选对地方。雨水充足，人们不时修剪，自然格外好看。缺水的地方，就不适宜栽柳了。

裛雨拖风不自持，全身无力向人垂。

玉纤折得遥相赠，便似观音手里时。

垂柳要似托在观音手里才好！

诗人也有借柳树自喻的。

李商隐就是其中一位，当时他在四川柳仲郢幕府，很怀念曾在京城章台的时光。写了几首诗，希盼能有得力人牵引回京高就，一展才华。

巴江可惜柳，柳色绿侵江。

好向金銮殿，移阴入绮窗。

巴江柳，即是蜀柳。前面说过刘浚之为益州，献蜀柳数株，枝条甚长，状若丝缕，帝植于太昌灵和殿前。

他希望能像蜀柳一样移植到灵和殿前。未有得力人引见，终究还是路柳。写诗抱怨：

为有桥边拂面香，何曾自敢占流光？

后庭玉树承恩泽，不信年华有断肠。

他希望能像后庭玉树一样承恩泽，不愿做桥头柳蒙受风尘，空怀满腔热情，为他人伸纸吮笔，代写表章。

无奈巴南柳，千条傍吹台。

更将黄映白，拟作杏花媒。

一生郁郁不得志，潦倒而死。

我无其才，亦无其志。

我的家乡在北方，干旱缺水。

家乡的人们，喜欢垂柳之色，多不栽家柳，很难看到一片柳林了。

多么希望老了，能再找到童年的乐趣！

唉！

贪看杨柳色，屈杀栋梁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