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眼神

子晓

父亲的眼神

子晓

在我的眼里，父亲的美可以说无与伦比的。一米七多的个头，白里透红的国字脸，两道乌黑剑眉透着威严，高高的鼻梁通天显得非常灵动，大小适中的嘴纹线清晰可见，耳轮曲度优美，整张脸要说最抓人的，最迷人的，最动人的还是那双黝黑明亮大大的眼睛。

无论我的父亲在与不在，我都感觉到他那炯炯有神的眼睛都不曾离开我，时时把我张望，那眼神里透着坚毅，慈祥，威严和期望。

也许是艰难生活境遇，凝练了父亲那双坚毅的目光。父亲在十五六岁时，因家境困难与叔叔随我的爷爷逃荒到东北鹤岗，没几有年爷爷因积劳成疾，体质差得了伤寒病就去世了。那时人命贱，死了席皮一卷草草一埋就了事，要是伤寒病必须隔绝扔进万人坑。但是，我的父亲和叔叔（也就十六七岁）克服种种困难，硬是躲过关关卡卡把爷爷尸体运回老家山东莒县，立坟土葬。

鹤岗光复后，为支援东北解放战争打高产，叔叔在卸煤时被砸死，父亲赶到现场不愿承认现实，背着高父亲一头的叔叔躯体到处求医，经多人证实劝解，才放弃治疗，自此父亲一病不起，落下一到夜深就梦魇的病根，在以后日子里多次魇着叫喊，我觉轻常被惊醒，就起身把父亲摇醒再入睡。后来，听人说是父亲在睡梦中被魇着了。

父亲工作起来不要命，加之那时营养不良，天气寒冷导致父亲得了风湿性心脏病，到外地就医回到鹤岗市时，人已抽成一团拄个双拐出站台，母亲到车站接人时竟没有认出父亲，还是我父亲用微弱声音喊母亲名字，母亲确认半天才得知是父亲。

文革前，父亲是市档案馆领导。文化大革命期间父亲被造反派按上把头结所把头，国民党特务，走资派黑线上人物，没少了被红卫兵揪斗。后期，被下放农村劳动改造，抗麻袋时，造反派使坏把200斤重麻袋往肩上扔，他硬是挺起身扛起就走，但从此腰部也受损。再一次挖防空洞升井时绳子断了，他顺着台阶摔了下来，导致腰部受伤，以至后期腰间盘突出，折磨大半生。

种种坎坷磨难和病痛没有摧残父亲意志，工作上至始至终认真负责，任劳任怨；学习上孜孜不倦，不断提高自身素质。正是在父亲坚毅目光激励下，身体力行影响下，我们姐弟七人遗传父辈坚毅基因，遇到困难挫折不气馁，不妥协，不堕落，而是矢志不渝，坚韧不拔，勇往直前。在人生发展上时时都有新进步，成为社会有价值作用的人。

认识父亲的人都说他的漂亮眼神，透着慈祥的目光。是那么和蔼可亲，许多叔叔愿意与他结交，把他做为老大哥来敬重，有事愿和他说，有难愿求他办，有苦愿与他诉说。我父亲也好交，经常有穷哥们来我家里找父亲说事，末了还得炒俩小菜喝一顿，一来二去到家里来的叔叔就多了，来得也勤了。我们是九口人之家，就父亲一个人工作，每月要拿出工资的五分之一往山东老家邮钱，导致家生活拮据，母亲对此很为难，但碍着父亲面还得陪笑脸相迎客。

父亲愿帮助人，有一个山东小老乡年轻好斗，酗酒成性，这位叔叔在一次喝酒时醉的不省人事，死了过去。与其喝酒的哥们吓得一哄而散，父亲得知赶到现场二话没说背起就走，寻医解救，大夫说这个人酒精中毒太深了，要治的话风险太大，得在太阳穴和人中处放血，弄不好要死人，你们谁担保，问半天随之去的人没人应声，我父亲应声说，我来签字负责。那位叔叔病治好了后，在其母亲逼迫下与父亲拜了把子。后来，在父亲影响下我的这个叔叔事业干的比父亲还要好。

还有个叔叔，整天挑着货架子走街窜巷卖小货品，我父亲看到就说，你这么年轻啥时候是个头，我给你找个正经工作干，于是我父亲就到处陪笑脸给他联系工作，后来哪我位叔叔发展快，成长为地质勘探局领导。父亲在市局机关人缘好，人人说他为人和善。

我年幼时体弱多病，父亲对我格外关心呵护，有好吃都要背着其他哥哥姐姐给我吃，处处护着我。我工作后，没黑没晚打夜桌，每次我回家里父亲都要为我按摩颈椎，推拿肩周，耐着心性听我说单位事，帮我分析，指点工作，消除我心中许多烦忧。说句心里话，在众兄弟中，我们这份父子情是独有的，那情景时时打动着我。

父亲的严厉目光，只有在家中我们才能看得到。那两道剑眉一立，威慑力十足。我父亲有一身武术功夫，据他讲是在山东老家养病时在寺庙学的，有病时他仍坚持习武，才保全他的身体。文革时期造反派知道他会武，不敢直接抓他，便让一个一米八高大威猛造反派，乘他不注意时从他身后拦腰抱，住想制服父亲，那知我父亲本能地腰一蹲一起，手指往造反派肋部一戳，猛地一转身，把那大汉甩出很远，至此造反派们突袭失败，从此人人躲着他，怕他，但是，他为此也没少吃苦头。

我们家有九口人，姐弟七个，其中有五个男孩，打仗斗殴事是时有发生，经常被人家告状。每天，晚上父亲回来大眼睛一厉，哥几个没有不怕的。谁要是犯事了，看见他那双眼睛就酥骨跪在地上等责罚。一人犯事哥几个都得陪傍，一跪一排全部跟着受责罚。我父亲有个逻辑，“不打不成器，棍棒之下出孝子”。为了防止我们在外惹祸，每天打一脸盆水，让我们用竹子条蘸水往水泥地写字，写不完不准出屋到外面去玩，“纪委书记”当然是我们老妈，老妈绝不会和我们同流合污，不仅不开面，还时常威胁说，“你们不听话，等你爸回来非教训你们不可！”

父亲要求我们做到，早习文晚习武。早晨四点钟把我们喊起来到公园跑步、压腿，扎马步和溜腿，默诵诗词和文选。晚间举重，练武术套路。文革期间父亲看我们很严，就是我父亲被关进牛棚那些年，我们家哥们没有一人参与社会武斗，学坏的。

要说父亲眼神，最不能让我忘记是那充满希冀的目光。我家哥五个，每个名字中间字连起来就是“学良民会武”

这几个字寓意就是要求我们人人学做仁善良民，而且要强身会武。为什么要强身会武，他说我们国家积弱积贫，被列强打压百年，所以要强身会武保卫国家。以致哥五个有三人参军，在部队立功入党。

父亲他常教导我们，人要大气，有胸怀，有格局。我们姐弟遵循父亲教诲，不追求官有多大，在于能为民做多少事；不追求钱有多少，在于为社会能做多大贡献；不追求有多少利益，在于人生有多少乐趣，是否充实。两个姐姐一个做医生一个做教师，都是做为大多人服务的工作的。几位哥哥都做过工，从过政，但都能在关键节口急流勇退，跨界从事文学艺术，大哥不在人世了，两位哥哥一位是中国书法家会员，一位是中国摄影家会员，弟弟喜爱武术，工作后也没放弃习武，现在是市武术家副会长、秘书长。我也赋闲在家拿起画笔，操弄相机，练练声乐，写写诗歌散文，一天过得很充实。

小时候我喜欢鼓捣一些小制作。有一次我想制作吊车，需要一些小部件，什么齿轮，传动轴等等，于是我就把家里仅有一个不大的座钟给拆了，母亲回家看到这一切，很生气大骂了我一顿 说：“看你爸回来不知怎么收拾你的”。这顿臭骂让我紧张了一下午，父亲很晚才回家，听妈妈带气的嘀咕后，父亲过来了解一下情况，什么也没说，而是目光和蔼，笑呵呵同我鼓捣起来，母亲进屋无奈地说，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记得我结婚后他送我一套瓷杯。杯子上分别写着“诚、和、忍、静”。寓意我做人要诚信，和善，忍隐和静默。其实，这几个字真符合我意，我时常用这几个字检视我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前行。

虽然父亲走了多年，但我感到父亲他老人家那双坚毅、慈祥和希冀、威严黝黑的双眼在时时关注我们，让我们位卑不敢忘忧国，时时充实自己，时时检讨自己，时时做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