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人媳妇的熊赀

孙宏

　　说的是楚文王熊赀，但故事中最有特点的人物应该是楚王的臣子鬻拳，我觉得这个人是“兵谏”的祖师爷。因为他劝说君王不听，于是拿出刀来逼迫君王听劝。后来楚王带兵打了败仗回来不给开城门，让楚王再去打一仗，结果楚王死在外头了。但是，这家伙却是个绝对的忠臣。

　　南方的楚国到文王的时候就已经很强大了，藐视大周自己称了两代王，灭了邓国，征服了权国和随国，打败了郧国，逼着绞国结了盟，汉水东部的小国，没有敢不纳贡的。只有蔡国仗着跟北方霸主齐国的婚姻关系，并且是北方联盟的成员国，没有倒向楚国。楚文王有斗祈、屈重、斗伯比、薳（音weǐ 伟，春秋时的姓）章、斗廉、鬻拳等这帮能臣良将辅佐，虎视眈眈的盯着汉阳，逐渐有了向中原扩张的意图。

蔡国的国君蔡哀侯名叫献舞（这个名字听起来很现代吧），跟息国的国君息侯是连襟，也叫“担儿挑”吧。俩人都娶的是陈国国君的女儿妫氏（息侯的媳妇称息妫，春秋时的四大美女之一）。蔡侯娶的是姐姐，息侯娶的是妹妹。息侯的这个媳妇那是有绝世美貌。有一次回娘家路过蔡国。蔡献舞觉得小姨子路过，怎么也得安排一下呀！于是就摆了一道酒局，估计是比说黄段子还不正经，息妫特不高兴，没吃完饭就离席了，返回息国的时候绕着走都不路过蔡国了。

息妫到家后跟息侯说那个老蔡什么玩艺儿啊！老想占人便宜，这特么不是耍流氓么！息侯听了当然挺生气，心说老蔡你还真觉得有你半个屁股啦？你等着，看我怎么整你！于是想了个损招儿，到最后把自己也给坑了。

息侯派心腹手下带着重礼到楚国，跟楚文王说：“蔡国仗着跟中原强国结盟，在你家门口还不把你放在眼里，想打丫一顿不？”楚王说：“当然想啦，你有什么好主意吗？”“可以这样”，来人接着说：“你楚国假装打我们息国，我们去请蔡国出兵支援，蔡献舞有勇无谋，就是个二杆子，他肯定会亲自带兵来。然后我们配合楚军打下蔡国，灭了他完事。”楚王一听这计划不错，于是亲率部队进入息国。蔡哀侯接到息国的救援请求果然亲率大部队赶到息城，还没来得及列阵就被楚军事先埋伏好的部队冲的稀哩哗啦，蔡侯赶紧带着残部向息城靠拢，息侯就是不开城门。蔡献舞这才知道让妹夫给算计了，心想“你丫挺的是不是太损了点，你他妈的也不得好死！”。

没办法，跑吧！楚国部队尾随追击，到莘野这个地方蔡军就彻底垮了，蔡哀侯被俘。息侯出城大力犒赏楚国三军，并且又亲自送楚文王离境。

楚王回国后打算把蔡哀侯煮了拿到太庙祭祀。鬻拳劝阻道：“大王你这是跟中原各国建立良好外交关系的机会，要是杀了蔡献舞，那诸侯肯定都吓傻了谁还跟你玩儿呀。不如放他回去，声称跟蔡国成为友好国家。”再三再四苦苦劝阻，楚王就是不听。鬻拳气懵了，一手抓住楚王的衣袖，一手拔出佩刀说：“不听劝是吧？那特么咱们就一块死！”楚王觉得脖子发凉，连声说：“听你的，我听你的还不行吗！”于是放了蔡侯。

鬻拳说：“大王听了我的劝告，是楚国之福。但是我做臣子的以武力劫持君王，是犯了死罪，你叫执法官拿着斧子来吧！”楚王说：“我不治你的罪，你放心。你对本王的忠心我知道，那是年深日久，苍天可以作证的。”鬻拳说：“大王虽然赦免了臣下的死罪，但我自己不能赦免自己。”随即抽出佩刀砍断了自己的一只脚，并大声喊：“做臣下的冒犯君王，看见了没有？就该这样！”楚王先是吓一跳，接下来那是非常感动，于是，命令属下把鬻拳的那只脚收藏到内务府的宝库，并叫医生过来给鬻拳疗伤。后来，虽然治好了，但走不了路了，楚王于是任命他为国门上校（大阍），掌管城门，并尊称他为太伯。

　　蔡侯被释放回国前，楚王安排了饭局给他饯行。还叫来不少美女陪酒作乐。楚王指着一个美女跟蔡侯说：“看见那个弹琴的了么？琴弹得好长得还好，让她过来敬一杯？”那个美女过来用大杯敬蔡侯，老蔡一饮而尽。楚王笑着问：“蔡兄你见过什么样的绝色美女？”蔡侯这时想起了妹夫设计陷害的这个仇，就说：“天下美女哪有超过息妫的，那才是真美，就是个天仙啊！”楚王问：“美到什么份儿上？”蔡侯说：“目如秋水脸似桃花……”蔡侯把所有形容女人长得漂亮的词都用了一遍。楚王说：“这息妫在哪儿？”蔡侯说：“就是息侯媳妇啊！以你老兄的威名，弄个齐侯宋侯家的美女那都不算事儿，何况你家门口的一妇人？”楚王听了这话高兴，酒喝得也十分尽兴。

蔡侯这么夸息妫，楚王就真惦记上了，于是决定出访息国。息侯出门迎接，极其恭敬，亲自安排，就在朝堂设宴招待。息侯给楚王敬酒，楚王接过杯，微笑着说：“当初我出兵说到底就是因为你媳妇让人给欺负了，所以说我对你媳妇也算有劳了，今儿我到你这儿了，让你媳妇出来敬杯酒呗？”息侯哪敢拒绝啊，连声说没问题，随即传话让夫人出来敬酒。

没多一会儿，息妫盛装出现，先在地毯上施礼拜谢楚王，楚王也赶紧回礼。妫氏拿着一只白玉杯斟满了酒敬给楚王，楚王看见那双手就已经吃了一大惊，果然天仙姿色，人间罕见。正要伸手接杯，妫氏却特有范儿地把酒杯递给服务员，再由服务员转递给楚王。然后妫氏又拜谢一次就回宫了。

散席后回到国宾馆，楚王怎么都睡不着，觉得这息侯媳妇不但貌似天仙，还特么这么有派，一定得抢过来，贡着都行啊！

第二天，楚王在国宾馆设宴答谢，事先埋伏下带甲士兵。息侯赴席，酒喝到一半，楚王假装醉了，跟息侯说：“我是有大功于君夫人的，如今我三军都在，君夫人能不能犒劳一下？”息侯推辞道：“我们是小地方，可能没法让大王满意，你让我想想别的办法。”楚王拍案而起：“你他妈的忘恩负义，还敢托辞拒绝！来人给我拿下！”息侯还想解释，埋伏的士兵已经冲了出来，薳章、斗丹二将在席间就把息侯捆了。楚王亲自带兵进入息宫来找息妫。息妫早就听到了动静，知道不好了，叹气道：“引虎入室啊，都是我自找的！”于是逃到后园，打算跳井死了算了，斗丹手快，抢先一步抓住衣服说：“夫人不想让息侯活下去了么？何必两口子都死呢？”息妫沉默下来。斗丹带着她来见楚王，楚王好言安慰，许诺不杀息侯，也不杀息家后人。遂后把息妫带回军营，就地宣布息妫为楚王夫人。因为息妫的脸长得像桃花，又称桃花夫人。据说现在汉阳府城外有桃花洞，上边有桃花夫人庙，就是纪念息妫的。

　　楚王把息侯安置在汝水，封了个十家之邑，也就是个小地主吧，后来还是忿郁而死。

楚王自从抢了息妫并立为夫人后，一直无比宠爱，三年之内，生下两个儿二子，老大叫熊囏（音jiān，跟艰同音同义），老二叫熊恽。息妫虽然跟楚王过了三年，但从不跟楚王说话。楚王一直感到非常奇怪，有一天问：你到底为了什么一直不跟我说话。息妫光流泪还是不答话。楚王说你非回答我不可！息妫才说：“我一妇二夫，没骨气为守节而死，还有什么脸跟人说话？”说完更是眼泪滂沱。

楚王说：“闹了半天都是蔡献舞这老东西作的孽，你也别心烦，等我去给你出了这口恶气。”于是对蔡国采取军事行动。部队进入郛地，蔡侯献舞袒着背出来认罪，把国家府库里的所有宝藏都拿出来给了楚王，楚王觉得这种认罪态度还行，就撤军了。

正当这个时候，郑国的复辟国君子突派特使向楚国通报已经恢复君位，楚王说：“子突你这个王八蛋都复位两年了才来告诉我，也太特么瞧不起我了！”于是又决定对郑国采取军事行动。郑国赶紧派人来谢罪讲和，楚王接受了郑国的和平请求。

郑国因为害怕楚国，不敢再去朝拜齐国了，齐桓公这边不干了，派特使去了解情况，郑伯就派总理叔詹出访齐国进行解释，跟桓公说：“我们郑国是个小国，楚国的军事威胁整天让我们提心吊胆，日夜加强城防，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所以才没来朝拜岁贡什么的。你们要是有能力对楚国进行军事威慑，我们怎敢不随叫随到？”桓公特讨厌这个解释，于是把叔詹扣压下来，叔詹又逮了机会逃回了郑国，自此，郑国背叛了齐国，跟楚国建立起准盟友关系。

以后的几年里，楚王除了跟息妫腻歪就是调兵打仗。楚国曾跟巴国组成联军攻打申国，在协同作战过程中得罪了巴国部队，巴国君主很生气，于是袭击了楚国的城池，守将阎敖游泳逃了回去，结果让楚王给杀了，阎氏宗族从此对楚王就充满了仇恨。阎家跟巴国说，你们攻打楚国，我们阎家愿意作内应。于是巴国对楚国发动攻击，楚王亲自领兵迎敌，在津这个地方与巴军对决，但是没提防阎氏家族已有数百人假作楚军混进阵中，竟直找到楚王的指挥部，楚军的阵势一下就乱了，巴军乘此时刻大败楚军，楚王脸上还挨了一箭。楚军在混乱中撤退，巴军也不追击，整理部队回国了。阎氏家族也跟着去了，从此成为巴国人。

　　楚王带着败军回到方城，半夜敲城门，鬻拳在门里问：“大王你打了胜仗吗？”楚王说：“没有，打败了。”鬻拳说：“从先王到现在，我们楚军战无不胜，巴国这么小一破国家，你国王亲自领兵还失败而归，不怕人耻笑吗？现在黄国也不尿咱们了，你先带部队去打黄国吧，打胜了回来就可以抵销这个耻辱了。”于是说什么都不开门。楚王气得没办法，跟部队说：“听见了吧？跟我去打黄国，再打不赢我就不回来了！”于是带着部队去攻打黄国，楚王亲自擂鼓，战士们拼死作战，终于在踖陵这个地方打败了黄国军队。

当天夜里，楚王睡在大营中，梦见息侯怒气冲冲过来说“我特么怎么得罪你了？吞并了我的疆土，还抢了我的媳妇，我已经请求上帝了……”说着就抽了楚王一个大嘴巴，楚王惨叫一声，醒了，还没愈合的箭伤迸裂开了，血流不止。于是紧急传令撤军，还没回到国都，到湫这个地方就死了。

鬻拳来迎丧归葬，说：“我冒犯大王两次，就算大王不治我的罪，我还有必要活下去吗？算了，还是追随大王到地下去吧！”嘱咐家人说：“我死了以后，必须葬在大王的墓道口，让子孙知道我一直都给国王守大门。”于是用刀自己抹了脖子。即位的熊囏觉得可叹可惜又怜，于是决定让他的子孙世代为大阍（守门校尉）。

左氏春秋称鬻拳为爱君，后来有史官作诗驳斥：

谏主如何敢用兵，闭门不纳亦堪惊。

若将此事称忠爱，乱贼纷纷尽借名！

　　左传中是这样记载的：

十九年春，楚子御之，大败于津。还，鬻拳弗纳。送伐黄，败黄师于踖陵。还，及湫，有疾。夏六月庚申卒，鬻拳葬诸夕室，亦自杀也，而葬于绖。

初，鬻拳强谏楚子，楚子弗从，临之以兵，惧而从之。鬻拳曰：“吾惧君以皇。兵，罪莫大焉。”遂自刖也。楚人以为大阍，谓之大伯，使其后掌之。

君子曰：“鬻拳可谓爱君矣，谏以自纳于刑，刑犹不忘纳君于善。”

——《左传·庄公十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