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振瑛【张库大道九十年祭（4）上】

踏遍青山

四、妖为鬼蜮必成灾

民国十三年（1924年）6月，外蒙古又一次宣布独立，建立蒙古人民共和国，大圐圙定为首都，改名为乌兰巴托。

蒙古新政府追随苏联，实行亲俄政策，在国内实行红色恐怖，甚至调动俄、蒙军队、“克格勃”铲除异己。在经济贸易方面实行国营垄断的“一边倒”政策，商品贸易完全依赖于苏联俄商供应。而对内地华商加以特别限制，并施以“种种压制，捐税繁重，不易得利”因此，华商赴外蒙古贸易者日渐减少。

民国十三年（1924年），乔巴山政府取缔私营贸易，成立蒙古中央人民合作社，垄断全国各地的销售。在执行取缔私营贸易政策过程中，一些蒙古人驱逐、杀戮中国商人，抢掠中国商号，致使驻大圐圙商家遭受了巨大的损失。这次内地在外蒙古的400多家商号损失约1亿两白银，人员死难不计其数，张库大道被迫中断。大圐圙事变也波及到了恰克图及乌里雅苏台、科布多三处。在恰克图除邮政局、电报局外，凡是清朝政府派出的大圐圙办事大臣以下官员、恰克图的加古庆以下官员、乌里雅苏台和科布多的将军以下官员，一律被驱逐出境。被逐官员，多半绕道西伯利亚回国。

朋友郑桂鸿给笔者讲过一个故事：她祖籍蔚县北水泉，祖上也参与了张库大道的经营，在张北县大青沟开了一家老倌车店。这是家生意很不错的老店，到她爷爷这辈时，已传承了几代人。

民国十八年（1929年）一天半夜，老倌车店外人呼马叫，老倌车店的人见车队来了，忙起来张罗着接待。待牲口都喂上了草料，车队的人们也都吃过了饭，人们就去睡了。天快亮时一声鸡叫，车店里的车队突然就都不见了。车店的人们惊慌失措，里里外外找了个遍，也不见车队的踪影。最后，人们都说这天夜里是过鬼商队了。从此后，车店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不久就传出了大圐圙事变的噩耗。张库大道断了，车店的生意没有了，郑氏一家只好变卖资产回到了老家蔚县北水泉。我们不得不承认，目前的科学研究还没有真正解析那些我们称之为封建迷信的虚幻现象。所以，我们只能发出难道真的是有天意的疑问。

外蒙古独立是张库大道衰落的主要原因，当然，后来西伯利亚铁路的建成，沿海口岸的开通，对这条古商道贸易的影响也是很大的。也就是从这时开始，大境门外外馆市场萎缩，外国洋行纷纷撤离，一些实力雄厚的商家转而通过海上通道继续贸易，而那些没有能力的小商户，只能就近在漠南蒙古地域从事一些零星买卖，有的商号干脆关门歇业，繁荣了几百年的张库大道开始衰落。外蒙古独立是张库大道衰落的主要原因，当然，后来西伯利亚铁路的建成，沿海口岸的开通，对这条古商道贸易的影响也是很大的。也就是从这时开始，大境门外外馆市场萎缩，外国洋行纷纷撤离，一些实力雄厚的商家转而通过海上通道继续贸易，而那些没有能力的小商户，只能就近在漠南蒙古地域从事一些零星买卖，有的商号干脆关门歇业，繁荣了几百年的张库大道开始衰落。

梳理张家口的历史时我们发现，民国十三年（1924年）注定是东口这座城市的一个死结。这一年5月31日，蒙古国宣布成立共和国，并开始没收内地商人资产，抢掠内地商人店铺，屠杀内地商人，张库大道被拦腰斩断。 大圐圙的政局动荡对张家口也曾产生过相当大的影响，首先是各商号发去大圐圙的商队到达乌德时被告知，不许往前走了。有的商队只好拉着货物转向漠南草原销售，有的干脆就返回张家口。而张家口的各商号也因为与大圐圙分号的信息不通，不敢组织新的货源。当时，张家口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在大圐圙的亲戚朋友，待大圐圙事变的消息传到张家口后，社会顿时出现了混乱。人们找政府，找商会，找驻军，试图挽救亲人，挽救财产，挽救市场，可是一切都是爱莫能助。张库通商时，在内蒙古和张家口一带市场上沙俄卢布也是流通货币。事变发生，先是卢布抛售、贬值，后来干脆成了废纸。

大圐圙政局动荡带来的社会动乱尚未平息，张家口又生事端。农历六月初，张家口地域连日阴雨七八天。六月初十开始，市区北部山区雷雨频繁，导致正沟、西沟山洪暴发，洪水汇集清水河。六月十三凌晨3时，洪水中的几十根树木淤塞通桥北侧，形成一道大坝。洪水被迫横溢，漫过东西堤岸滔滔而下。紧接着桥东大街附近的河堤被冲毁，汹涌的洪水咆哮着向街区扑去，桥东区南半部顿成泽国。事后，据政府相关部门统计，此次水灾，市区内商民房屋、货物被彻底冲没者有百余户，死亡及不知下落者约计二三千人，房屋坍塌11000余间，片瓦只木无存房屋1700余间，商界受损甚剧。火车站所淤泥沙与站台平齐，桥东各街道之泥沙高至五尺到一丈。此次水灾，史称水刮桥东。

张家口人民在惊恐慌乱中进入寒冷的冬季。正当人们准备告别伤痛迎接吉祥如意的金牛的时候，灾难再一次降临。12月15日晚，驻张家口军阀张锡元所属第四旅三营发生哗变。晚8时左右，突然对市区商号进行抢劫。上下两堡和武城街、怡安街繁华地带的商铺无一幸免。据当时的商会统计，全市有大小商铺5000余家，被抢者4000多家，损失百万银元，烧毁店铺80余家。

张家口老人说，闰月年不太平。而1924年，恰恰就是一个甲子闰月年。大圐圙的政局动荡，张家口的水灾、兵变……乱事纷纷，变故频频，市场混乱，人心惶惶。

张库大道中断以后，一些财产损失殆尽的内地商人不得已辗转回国，但更多的已在大圐圙娶妻生子，扎根生活了几代的人则留在了当地。岂不知，一场更大的灾难在几年后又降临在这些汉族人头上。

从民国十八年（1929年）开始，外蒙古提出了剥夺一切封建领主的特权，“向封建主义经济阵地进攻”的整肃运动。“1929年登记的729户以前的封建主中，有669户的财产被没收。”凡是反抗人民革命党左派冒进政策的人，行政当局或通过法院或用行政方式，都给予了残酷镇压，此举使蒙古政府财政收入大大增加。

民国十八年（1929年），中国与苏联政府因中东铁路事件宣布断绝外交关系。张作霖下令封锁中苏边境地区，中苏满洲里、绥芬河等地边境贸易停市；苏联宣布冻结没收中国内地商号在苏联各地的全部财产和货物。

让人没想到的是，整肃运动中蒙古政府在对封建主开刀的同时，不但借着中苏关系断绝的机会，宣布断绝与中国政府的关系，冻结没收中国内地旅蒙商号在外蒙古各地的全部财产和货物，而且还对汉族商人进行了一场精心策划的灭绝行动。

那么，蒙古人民革命党左派在苏联授意下到底干了一些什么呢？汇总这次大圐圙事变幸存者后人的零星记忆，我们大致清楚了当时的情况。

民国十八年（1929年）中苏宣布绝交的时候，乔巴山政府也把魔爪伸向了中国商人。具体事件发生在这年秋冬季节的一天。凌晨，蒙古军队突然开始在大圐圙大肆搜捕汉人，并且包围了汉人集中居住的东营子。天亮后，几万汉人被集中在河边的大市场中。蒙古官员宣布：蒙古政府没收汉族商人包括住房在内的全部财产，将汉族商人遣返回中国，娶了蒙古媳妇的汉人如果愿意留下就回家去，如果不愿意留下也遣返回中国。而且，所有集中在市场中的汉族商人都不许回家，遣返立即实施。中午时分，军队驱赶着抗议和哭喊的汉族商人们一拨一拨地踏上了回国的路。让人没想到的是，越过土拉河走了七八里进入一个山湾后，蒙古军队预先埋伏好的几十个机枪射击点突然向人群开枪，一次惨绝人寰的集体大屠杀发生了。这一次杀戮是灭绝性的，几万汉人几乎无一幸免。军队向人群开枪后，就封锁了现场。第二天，军人们搜刮完尸体身上的财物后扬长而去。

这次事变组织严密，手段残忍，住在大圐圙的汉族商人除临时外出和娶了蒙古媳妇不忍心离去的一些汉族人外，几乎没有留下几个活口。而侥幸留下的，也被严厉警告封口，以至于这段历史成为了一个永远的谜。

住在大圐圙以外如科布多、乌里雅苏台等地的内地商人和在大圐圙侥幸躲过劫难的汉人，闻讯后紧急避难。幸好，多年来在外蒙古生活的许多内地人已与外蒙古的蒙族人结成了兄弟，在蒙族兄弟的帮助下，这些内地人大都幸免于难。有家总是要回的，可是回家的路断了，人们只好偷偷摸摸往北走，经俄罗斯的恰克图、赤塔，转道满州里进入东北，再辗转从山海关入关，路上要走好几个月才能回到张家口。张家口万兴永鞍子铺掌柜王万魁，亲身经历了外蒙事变。据王万魁说，事变后，俄国兵召集华人宣称：谁愿回家去集合在一边，谁愿留下可以留下。然后把愿回来的人们往回送，走到库伦南边俄人突然向人们开火，当时被屠杀的约有千百人。他的堂伯父在事变中被屠杀，丧生于外蒙。他侥幸逃脱，辗转回到张家口。王万魁是这场大屠杀的见证人，他见到的仅仅是这场大屠杀中的一个镜头。

据相关资料估算，这次惨案中，“几万汉人罹难，几百家商号被没收、抢劫，财产损失巨大。”“这一年（1929年），雄踞塞北二百余年的大盛魁商号宣告倒闭。大盛魁商号倒闭的原因很多，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设在苏联、大圐圙、科布多、乌里雅苏台等地的分号被没收、抢劫造成的。”据民国十九年（1930年），《绥远蒙文半月刊》的一篇报道载：民国十八年，“归化城有400名在大圐圙的华人旅蒙商因遭迫害，抛弃财产货物潜行返回。”文章中的“潜行”一词，饱含着无尽的辛酸。

“清代归化城作为一个重要的贸易基地，与大圐圙、科布多、乌里雅苏台等地多有联系，仅仅一个大盛魁商号在漠北就有几千人。”所以，散布在漠北草原的归化城人绝不仅仅是400人。那么，其余的人哪去了呢？没有答案。

（接4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