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我的脑海里没有爷爷的印象,他去世的时候我只有两岁,正是文化大革命的高潮时期。听我爸爸说,我爷爷最疼爱我的大哥,因为我的大哥是我们家的长子长孙。我的大哥出生以后就由我爷爷带,听说他生病住院的时候常叫的不是妈妈,而是爷爷。</h3><h3> 爷爷是上吊自尽的,原因是解放前他曾给国民党保安团教过武术,有人说他藏有“瘸炮儿”。村里的革命造反派闻风而动,要抄家斗人。当时批斗会打人打的厉害,我村就有几个能下去重手的家伙,宁死不愿受辱的爷爷便寻机走了……</h3><h3> 听我妈说爷爷走之前两眼通红,心中的煎熬可想而知。后来我爸常说,不知道爷爷要走这条路,要是那时候有人能宽宽他的心,也不至于让他决绝的离开他那么热爰的子孙们。</h3><h3> 那个年代是国人走疯的年代,有多少人因为历史问题而横遭劫难。我常常想,在解放前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生活在底层的蝼蚁百姓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生计,不会有多少人把它和政治联系在一起。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过了二十多年以后,这竟然能成他们的原罪。还有农村更多的地主富农,他们的原罪,仅仅是他们拥有的财富,在那个年代, 他们和反革命、坏分子、右派一道,成了社会生活中的贱民。</h3><h3> 爷爷和奶奶生养了五男二女,爷爷走的时候大姑姑已经出门,只有我爸、三叔成家,还有四个子女要成家立业,当时农村很穷,生活很不容易。为了让我的几个叔叔讨上媳妇,奶奶不知跑了多少路,不知说了多少好话,不知陪了多少笑脸,背地里也不知道流了多少泪,总算是儿子成了家,小姑出了门。小叔有了儿子以后,奶奶便一心一意带她这个小孙子。叔叔们都各自分家另过,奶奶跟着小叔住在一起。</h3><h3> 一九八五年,奶奶七十三岁,夏天的一个中午,老人家在给小儿子做饭的时候,心脏病发作,终没能迈过人常说的七十三这个坎儿……</h3><h3> 多少年来,每逢节日,都要去给爷爷奶奶上坟,常在一起谈论爷爷奶奶这一代的人生。他们这一代一出生便逢动乱、战争,解放后又遭遇了历次运动,孩子又多,生活拮据、贫困,把孩子的事情都办完了,自己也老了,一点儿福都没有享。爷爷名字叫孙居友,奶奶名叫李文华。</h3> <h3> 生活对于每一个人来说,父母在,尚有来处。父母走了,人生便只有归途。在父亲的几个姊妹之中,最先走的是我的大叔,大叔属大龙,1940年生人。父亲和大叔这一辈人,生于抗日战争年代,小时候生活在饥饿的生死线上。大叔生性倔强,干事认真,看家里生活困难,便不愿读书,坚持在家干农活。有个教他的老师叫翟鸿儒,人家动员他上学,他不去,还给人家起个外号叫栽红薯。</h3><h3> 大叔生性聪明,爱下象棋,周遭几无对手。他的许多人生道理都来自由三国、水浒、杨家将改编而成的戏曲。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在公社的企业干活,泥瓦匠、钢筋工的活儿全不在话下,公社要筹建第二座水泥厂,派大叔去领工负责,后来成了这个厂的厂长。80年代这个厂效益不断的增加,大叔也成了县乡表彰的农民企业家。1992年,多年劳累的大叔被查出得了癌症,手术前的头一天晚上,我陪他在大街上散步,他对我说,其实这辈子的遗憾就是没有去读书,自己要是读点书,认点字儿,有点儿文化,可以少走好多好多弯路。</h3><h3> 之后几年,大叔饱受病魔摧残。六年之后,大叔去找我奶奶了。大叔叫孙中法,要是还活着的话,今年七十九。</h3><h3> </h3><h3><br></h3> <h3> 我的三叔叫孙中勤,在家排行老三,小我大叔五岁。自从我爷爷走后,大叔和三叔便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大叔在公社办的厂里上班,三叔就在村儿里干活儿,三叔说话幽默风趣,善于和人打交道。村里办企业,他驻外联系业务,保证煤炭供应。好多村子办企业的结果,是穷了公家,富了个人,我三叔不这样,他把村里的铁锅厂办的红红火火,自己干板直正,一个籽儿也不会往家拿。</h3><h3> 三叔很爱我们弟兄几个,从没有吵过我们。小时候我没少偷拿三叔的香烟,到现在还记得那香烟是安阳牌的,带过滤嘴儿,三叔从外面回来,还给我们带过蓝色背心。</h3><h3> 晚年的三叔很热衷家族事务,我们的祖上是明清之际的大儒孙奇逢,三叔很是为有这样的祖上而骄傲,为了保护祖上留下的讲学地兼山堂,他东奔西走,文物部门有许多人成了他的朋友,省内省外前来探访孙奇逢的文化人儿,三叔热情相迎,家也成了他们的接待站。我回家去看他,在一起聊的最多的是祖上的文化思想,畅想如何让祖上的思想发扬光大,把破败的兼山堂,祖上的坟茔修葺一新。</h3><h3> 三叔最后几年因为中风,生活几乎不能自理,最后一次中风,我们把他送到医院,三叔再也没有醒来。</h3><h3> 好在我的兄弟敬州接过了他父亲的衣钵,把治生之余的绝大部分精力放在了弘扬夏峰文化上,几年间,中国社会科学院出版社出版了研究孙夏峰思想的专集,兼山堂落架大修,东西厢房也修葺一新,三叔如果泉下有知,这也算对他的告慰吧!</h3><h3> </h3><h3> </h3><h3> </h3> <h3> 梨花落后清明,在纷纷洒洒的思绪中,一个个逝去了的亲人面庞在我的脑海里慢慢变得清晰,想起了临死前还给儿子蒸馍的大姑,想起了有病不去治、生生把自己耽误了的四叔,想起了我那宅心仁厚、一辈子承受生活重压的岳父,想起了我那早去了的敏州兄弟,想起了生活对他们的磨难,想起了他们对命运的抗争,生活不易,命运多舛,逝去的他们留在了我的记忆深处,不知何时何地,偶尔一瞬我会把他们想起。</h3><h3> 生老病死,像我们身边的长江大河,逝者如斯,不舍昼夜,但是能把亲人们紧紧连在一起的是我们之间骨肉亲情,情在,思念不断。往不可追,珍惜现在,且行且珍惜。</h3><h3> 清明是我们思念亲人的日子……</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