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我思念故乡的小河</h3><div>还有河边吱吱唱歌的水磨</div><div>我思念故乡的炊烟</div><div>还有小路上赶集的牛车</div><div>我思念故乡的明月</div><div>还有青山映在水中的倒影</div><div>噢妈妈</div><div>如果你听到远方飘来的山歌</div><div>那就是我</div><div>那就是我。。。。。。</div><h3> 坐在驶向故乡的车上,我脑海里一直盘旋着这首久远的老歌,清新悠扬、如念如诉,阐述着对故乡山川土地、一草一木的感怀和思念。道路两边成排的树木、起伏的山峦、碧绿的庄稼变幻着,快速地从车窗外掠过,思绪也随着这歌声的旋律,似水流淌,亦真亦幻。从凌源县城到厂区,还是那条熟悉的路,与三十多年前离开家时几乎没有什么变化。</h3><h3> 我们要去的地方曾经是个“三线军工厂”, 是特殊年代的特殊存在,现在已被人们遗忘在历史的角落。上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在政府提出“三线建设”政策后,我的父母和他的同事们,响应国家号召钻进了这偏僻的崇山峻岭中,建设了这个工厂 ——北方机械厂,有着一个类似军队番号的数字编号5521,是国家保密单位。整个厂区就是一条纵深进去的山沟,按路段顺序,人为划分为四个区段,一区到四区。每个区段都各有生产车间或职能部门,三区是厂部所在地,也是整个厂的核心区域, 子弟校、托儿所、文化宫、商店、饭店等都在这里,基本上就像一个功能齐全的小社会,有一条青龙河水贯穿于整个厂区。</h3><h3> 这个厂是70年始建的,据说创造了当年建厂当年就投入生产的佳绩。工厂生产高射机枪子弹,前十年很红火,发展建设很快,军品生产任务很重,经常需要加班加点生产。那时工厂所在地也算是附近十里八乡的经济和文化中心了,附近的农民经常把蔬菜、水果、粮食、山货等用小独轮车推着或马车拉到厂区里卖,这些东西既新鲜又便宜。他们也经常会到厂里的商店购买日常用品、来厂区看电影,附近的当地人都很向往能到这个工厂里工作。</h3><h3> 进入八十年代以后,军品逐渐落后淘汰,开始企业转型,生产民用商品,原有的车间或分厂自谋生路,生产的产品从汽水、面包、钉子,到折叠椅、电熨斗,洗衣机等等。也有一些人下岗待业,出去自谋生路,工厂由原来当地管不了的三线企业几乎成了没人要的“弃儿”。工厂转民品时,一些军工的机器设备没有用了,就让工人把它们砸了,好装车当废铁卖。工人们都不舍得啊,有很多老工人都掉下了眼泪。86年开始往朝阳市搬迁,再后来就是改制重组,88年整个企业划归了首钢。</h3><h3> 我是79年离开这个山沟,去县城上高中的,两年住校苦读,不问窗外世事。81年考上大学,就只有寒暑假回家了。毕业后在外地工作、成家,后来的事情都是从家里人那儿听说的。</h3> <h3> 这次是由在这个山沟工厂里一起长大的两位发小,雪峰和韩波及韩波夫人陪着一起回来的,是当年仅有的留在凌源县城的两位发小了,现在都工作安逸,享受着天伦之乐。 </h3><h3> 雪峰,厂里的人都喊他老疙瘩。东北这里把家里排行最小的孩子叫老疙瘩,按说厂里真正的老旮瘩不计其数,雪峰其实还有个妹妹,可是这个厂里的人提到老疙瘩这个称呼,只要没有特指是哪家的,一定是指雪峰无疑。现在的老疙瘩,脸上挂着一种与世无争的安逸和淡然,没有了年少时的懵懂和迷茫。</h3><h3> 车从县城开了四十分钟左右就进入了工厂的一区,韩波家当年就住在这里。还是那几排平房,连红砖墙的颜色都几无变化。我们下了车,一股熟悉的、淡淡蒿草的清香唤醒了我童年的记忆,路边杂草丛生,有很多蒿草。这时有一位中年农妇走过来问我们要去哪儿,我们告诉她,曾经就是住在这片房子里的。我们走近韩波家当年的那一排红砖房,门前种着几种蔬菜,生活气息很浓。房门开着,屋里好像还有人在,一切都似如当年,只是已经物是人非了。</h3> <h3> 上了车,继续往厂区深处行驶,远远看到了二区的几幢家属楼,人去楼空已经太久了,早已没有了窗户,一眼望去,窗框里都是黑洞洞的。前面就是当年厂医院的那排房子,有两、三个人正在在往卡车上装货,这里现在似乎已经改做了仓库。当年这里没有几个专业科班出身的医生,厂里挑选了一些在职员工送出去培训一段时间,回来就在这里做医护人员了。药品不全,记得有时连土霉素片这种常用药都会短缺。
医院门前的那座小桥没有丁点儿坏损,感觉与当年并无二样。只是桥下的青龙河已不是从前的潺潺流水了,河床里长满了茂密的杂草,草下面似乎还有些许的溪水静静地流淌着,比当年少了许多生气。好一番“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
过了桥就是工厂当年那个标志性的山洞了,山洞是在一座隔着二区和三区的山脚下,由部队施工开凿的,青龙河水从洞中流过,两边是很宽的水泥台阶供行人行走,山洞500米左右,洞壁上有连续的电灯照明。之前从二区到山区要翻过或绕过这座山,有了这个山洞,也就是十分钟左右的事情了。夏天,有的孩子还会去山洞里避暑玩耍。现在的山洞已经没有了电灯照明,估计也少有人走过了!<br></h3> <h3> 再往前走,就是二区的冷库,原模原样地立在那处山脚下,比起当年职工家属排队领福利的热闹场景,此时显得格外冷清。当年厂里有专门的福利科,常年负责职工福利。每年按户发一张印着号码的福利券,到了过年过节或者平时不定期地通知到这里领福利,鱼肉蔬菜等等。那时不管花钱不花钱的都叫分福利,分鱼了,全厂家家户户都吃鱼,分肉了,家家户户都吃肉。<br></h3><h3> 厂区也是有个商店的,面积不算小,有二层楼,一楼外面还有个卖菜的菜棚,里面是油盐酱醋、文具等日常用品等。买布的柜台上就那几种布料,女孩儿过年的新衣服,撞衫撞到泛滥,那时候居然也觉得是很正常的事情。</h3><div> 流行和时髦的服饰都是要去外地买的,那时候厂里谁去大城市出差,都会有同事或邻居让你捎这捎那的,所以厂里赶时髦的人也都能跟上流行趋势。</div><div> 唯一的一个小饭馆,主食卖馒头和米饭,经常还要排队呢,因为可以不用细粮供应指标;五毛钱一份清炒肉片,可以不凭肉票就能买到。</div><h3> 厂里的人也会到当地的集市去赶集,集市上可以买到当地的各种山货和特产,红蘑、小米、蔬菜、水果等等,价格都很便宜。当地农民家家房前屋后,都种有枣树,那时我们看到谁家树上的枣子结的好,就到人家去买,都是用棍子现打下来,我们捡最好的要。最喜欢吃这里的枣子了,甜中带酸,很有滋味。</h3><h3> 我们一行四人一边儿看着、回忆着,一边儿聊着。老疙瘩感慨地说:“那时候,物资匮乏,一个鸡蛋、一把花生、一支小木枪也能让人高兴上几天。课余时间还要上山采野菜喂鸡,帮家长分担家务。”厂里的大人和孩子们还经常去河里钓鱼,一斤多的大鲇鱼,鲫鱼也有,还有人用自制的鱼网到河里捞小鱼和小河虾,弄回家晾干了用油一炒,真是美味!而现在,当年的河水基本上已经干涸了。</h3><h3> 现在厂里人提到当年的情况,有时会用到无奈和心伤来形容,也许是因为许许多多类似无法言状的事情累积的情绪吧。</h3> <p class="ql-block"> 离开二区冷库,一路的断壁残桓,杂草丛生,厂房建筑都荒废了,没有了昔日的行人和车马,只有空空的水泥马路一如当年,在山沟里延伸着。路边的野草随风摇曳着,依旧是当年的电线杆,陪伴似地孤独地点缀在水泥马路上。车驶过当年的锅炉房、车间厂房、水泵房,就到了三区,这一路行驶多时,未见人影,荒凉伴着那些残破的建筑,时时都在唤醒着当年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爸爸是1970年做为工厂筹建者之一来到这里的,72年我们举家搬迁到了这个山沟,就住三区,三区所在的村子叫侯杖子,村中有厂,厂中有村。初来到时,还能看到村上有老人后脑勺上扎着满清式的小辫子呢,小孩子夏天就这样毫无遮拦地光着屁股。这个村子很穷,年年靠吃政府的救济粮过日子,有的人家男孩子长大了娶不上媳妇。随着工厂职工家属陆陆续续搬迁过来,当地农民开始种菜,卖给我们工厂的居民,蔬菜供不应求,工厂还要去外地运菜过来供应给职工。当地农民富了,附近村子人家都希望把闺女嫁到这里,小伙子娶的媳妇各个都很漂亮。贫困的年代,人们的观念很简单,能吃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p><p class="ql-block"> 当年的职工子弟学校是一座三层的楼房,窗户和门估计是厂搬迁时就被人取走了,校园大门已经部分倒塌残败。学校正大门右边是操场,就对着厂部,左手隔着一条马路就是鹰嘴山脚下。记得刚到山沟时,我们是在用木板搭的简易棚子里上课的,那时我上一年级,学生还不算多,教室是不同年级分上、下午班轮换着上课的,这幢教学楼建好后就搬进来了。学校设置了从小学到初中的全部年级,小学老师基本上都是从厂职工里挑选出来的,大多是招工到这个厂里的下乡知青,也有工厂职工子弟。初中老师有师范学校毕业的,也有招工进来的高中老三届等,就是这样的师资水平,但毕竟孩子们都有学上了。我们走进去,教室里被人堆放着陈年的秸秆,墙上当年的黑版依旧,窗外是记忆深处再熟悉不过的那个山坡的夏天景色,这么多年了,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此刻当年教室朗朗的读书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还有下课时操场上的热闹和喧嚣。79年,我就是从这里初中毕业,去县里的重点中学读高中的。</p><p class="ql-block"> 鹰嘴山,对于我们这些在这个山沟里生活过的人,与其说是这里一座最高的山,不如说它是代表着一种情结,它陪伴和见证了我们生命中的一段时光,虽然也有人认为那段年华是无奈、心伤甚至是略带灰色的。</p><p class="ql-block"> 我们四人开车来到了山脚下,开始爬山。山的海拔高度有800米左右,韩波开路,老疙瘩断后,一路披荆斩棘,爬到了山顶上。那条曾经用脚踏出来的山路,是我们年少时的深深记忆,半山之上已经人迹罕至,几乎被两边茂密的荆条满津覆盖,山谷中飘散和渗透着熟悉的荒野气息,这气息是清新和幽香的。当年靠全厂职工蚂蚁搬家一般背上去砖头水泥建造的电视塔,依旧伫立在山顶,默默地俯视着山下大片的厂区,见证着这个军工厂后时代的兴衰、挣扎与变迁。站在山上,高高瞭望,满目都是深刻心底的情景,这一切曾经伴随过我的孩童和年少时光,是我生活和成长过的地方。 </p><p class="ql-block"> 还记得那个六一儿童节,学校组织比赛爬鹰嘴山。我们戴着红领巾,带着饭和水,爬到山顶后做寻宝的游戏,老师事先把写着奖品的纸条藏在指定范围的树杈上、石头下面,谁找到纸条,就得到了上面写着的奖品,每当有一张纸条被人发现,就会惹来一片欢声笑语!</p> <h3> 鹰嘴山脚下的一排房子是工厂当年的材料库,现在好像被人做了马棚,有几匹瘦马在吃马槽里的草,下去往里走,是一片小树林,树林中间有一片开阔地,一切都没有变化。我上学时参加的武术队,就在这里做过训练场地。据说这里当年还是男孩子们‘’约架‘’的隐蔽场所呢,那个年代也讲不学习,男孩子们精力过剩又没有其它文化娱乐,不打架做什么呢!
说到文化娱乐,看电影算是工厂唯一的文化娱乐了,刚到这里的头几年,工厂都是放露天电影,自己搬着板凳去看,每当有线广播通知播报了电影消息,下午开始,就会陆陆续续有小孩子搬着板凳去放电影的露天广场占位置了。即使是冰天雪地的寒冬,照样有人搬着板凳去看。77年,厂里有了工人文化宫,就不需要在露天看电影了,有时还会有剧团到工厂来演出,据说该文化宫的建造标准比凌源县城的电影院还要好呢。
工厂还给每个职工家庭都安装了有线广播,是个长方形的小匣子,厂里人都叫它广播匣子。早上5:30以东方红音乐开场播报,工厂上班时间停播,中午11点下班时间开始播报到下午1点上班结束,晚上6点下班时间开播到21点结束。除了本厂新闻,基本上都是转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节目。国家大事,厂里的大事小情,各种有关生产和生活方面的通知,都是从这个广播匣子里了解的。记忆最深的,是中午12点半开始的半个小时小说连续广播节目了, 每天午饭后,稍微休息一下,先在家里听一段,然后在去学校的路上边走边听, 厂区的路上有高音喇叭播着与有线广播同样的内容,走到学校刚好听完,此时上课铃声也响了.<br></h3> <p class="ql-block"> 当年的托儿所就建在青龙河边上,这处河面上有一个简易的预制板小桥,小桥下面一溪微波荡漾着的河水,伴着潺潺的水声涓涓流过,过了小桥就到托儿所了。那小桥附近有好些个细小的泉眼,即使是盛夏时节,冒出来的水也是清澈澈、冰冰凉的。小时候我经常来这里玩儿,晚饭后,都是要经过这个预制板的小桥,沿厂区水泥马路行走,最后经过厂部和子弟校绕回家的。真想再看看那些泉眼,可现在连河水都已经干枯,那些细小的泉眼也已经无踪可觅了,心里好一阵子怅然和失落。而当年的托儿所,现在已经成了当地的村部,房子院子的格局都没改变,只是外墙和窗户被涂成了白色。</p><p class="ql-block"> 308栋,终于来到了我当年住过的家,外墙的楼号还清晰可见,只是早已人去楼空。脑海中骤然浮现出了许多许多当年在此生活时的情形,房顶烟囱里冒出来的袅袅炊烟、妈妈烧菜的香味儿、还有晚饭后姐妹三人围坐在方桌前学习的灯光,万千感慨!少年懵懂,总想看看山沟外面世界是怎样的。于是,以梦为马,在他乡求学、流浪,在喧嚣的城市追寻、彷徨。而今,走过半世沧桑,早已放下了功利和浮躁,还宁静于自我。三十多年后我满载乡愁而归,故乡的青山依旧,故乡的淳朴依旧。“旧游无处不堪寻。无寻处,惟有少年心。”而我,心亦当年,情亦当年。</p><p class="ql-block"> 总觉得在父母身边的时光没有过够,当年背起行囊匆匆离去,总以为有一天还会回到这里,回到他们身边,做他们最小的女儿,可是这一天永远都不会有了,而这个山沟便成了我永远的乡愁,‘此情无计可消除!’</p> <h3> 我们的车开始往四区行驶,窗外两边依旧是满目青山,还有那些散落着的、打心底里熟悉的厂房、宏伟桥、棉花地家属区等建筑,只是没有了炊烟、没有了喧哗,安静的出奇;依旧是行驶了多时没有见到人影,很多地方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而这种不变,让人有了穿越的感觉,分不清此情此刻是从前还是眼前。然而只要稍做体味,就会感觉到了时光的痕迹。</h3><h3> 当年工厂生产子弹,四区有一个专门用来试验产品的靶场,现在已经种上了玉米,和田边的杂草一起随风起伏荡漾着。此时的我,耳边仿佛又听到了靶场试射子弹时传来的“啪”、“啪”、“啪啪啪”声音,这声音时断时续,那是当年这个山沟的背景声音,如刮风下雨一样习以为常。</h3><h3> 四区还有个水泥厂,是工厂搬迁时,为安置当地农民建造的,全体村民集体持股所有。据说我们军工厂搬走后,集体水泥厂经营不善,现在已经卖给私人经营了。奇怪的是,这里的河水没有干枯,水量一如当年。后来我了解到,青龙河是滦河的支流,是县里的改道工程将河水输送到了县城,主要目的是解决钢厂用水问题,废水处理过后被排到大凌河,所以部分河段出现了干枯。</h3> <h3> 就这样,我们一行四人走完了整个厂区,开始回程了。是的,我们可以说每一位公民都应该顺应时代为国分忧,但请不要忘记有这样一群军工人及其家属们,曾经在国家需要时,义无反顾地放弃了本来已经习惯了的城市生活环境,举家搬迁到这个偏僻落后的山沟,为中国国防事业做出的贡献和付出的牺牲。</h3><h3> 车子驶出了厂区,渐行渐远。回过头去,远望当归,一缕清风、几朵浮云都在呼唤着遥远的记忆。尽管世界很大、时光很快,在我心灵的一角,始终都有着一个不变的故乡梦。穿越生命旅程那些动人的绮丽和辉煌,最初的美丽,还是在这里。</h3><h3> 再见了故乡,我成长过的地方,无论我走到哪里,无论我走了有多久,在我的心里和梦里,永远都有一溪清澈、美丽的青龙河水在缓缓流淌。</h3><h3><br></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