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故乡的春天似乎是与一茬一茬的野菜连贯起来的。正月一过,上年的萝卜开始空心生络,大小菜蕻在采摘几次后逐一没去。而茄子辣椒似乎还很遥远。这时段便是老家所说的“青黄不接”。于是,各类野菜便粉墨登场了。</h3> <h3> 最先出现的好像是胡葱。这种看去恰似韭菜分葱的植物在湘北的郊野随处可见。去郊外放风筝,扯几把胡葱只是顺带的事。煸炒,煎蛋都行。但这东西不能多吃(听说会雾眼睛)。为不枉费孩子们的一番劳作,大人也就象征性的弄个三两回。但在湘北的山区便又是一幅景象。待等胡葱的根部长出拇指大小的白果,便将它扯来綰成髻,一把把荫晾在街檐的廊篙上,直至叶焉果黄,再用刀切成细末拌薄盐入坛。夏天用它做汤是一门极开胃口的菜。</h3> <h3> 黎蒿炒腊肉几乎是人人皆知的佳肴。其实,黎蒿不用肉,放点干椒煸炒也是一道不错的下饭菜。这种会散发出奇异芳香的草本植物仅在长江中部省份的湖泊滩涂上生长。汪曾祺在他的文章里反复述说它,皆因是他苏北高邮老家也有一个像湖泊一样的大淖罢了。同属菊科的艾蒿与黎蒿极为相似。艾蒿是不能吃的。城里人难以辩识,只得去市面上买。农人将黎蒿扎成一束束疏密有致象篦子般的把子,看去极有卖相。黎蒿分青茎和红茎两种。青茎嫩脆,红茎味长,买主各投其好。有人掐茎时特留一截象茶芽般的嫩稍。这嫩稍吃着苦,闻着香,仅属个人嗜好了。邑人久居南方,又忒馋这一口。干脆连根带土将黎蒿刨去。头年还有点黎蒿味,第二年就淡了,且茎细如丝。看来,这东西还真不是到处长的。</h3> <h3> 地捡皮状如木耳,属藻类。湘北又叫它地木耳。这东西要打雷以后才有(为什么呢?不清楚)。雷雨后在郊外的凹地,草滩,蔓坡都能找到。往往是黑乎乎一片,象堆小蝌蚪。因薄如蝉翼,极易粘糊草渣木屑,采撷时需十分小心。早前,有钱人家用它来汆肉丸,撒上胡椒和葱花,是门很上档次的菜。如今就不太稀罕了。民间有说这东西是牛屎变的,虽无考证,但凡有木耳的地方,邻近还真能找出一摊牛屎来。</h3> <h3> 荠菜,又叫地米菜。这怕是南北都有的。至于拿来做菜,名目就繁多了:凉拌,清炒,做羹,做馅,几乎无所不能。并衍生出一些地方名吃。如,翡翠蛋羹,听着就美。湘北一带则没把它看得那么娇宠。只是在农历的三月三这天用它。荠菜煮鸡蛋,吃了不发昏的民谚,小孩当儿歌来唱。将地米菜洗净挽成一束塞进容器,另放几个鸡蛋同煮,待有七成熟时拿出剥壳,尔后放入其内再煮个几分钟。这时,水会变得青翠可鉴,鸡蛋卧在其中,泛一层浅绿,宛若蚕蛹。熬过水是要喝掉的,其效是舒肝明目,尤以治头昏闻名。头昏是妇人产后的通病。故每年这天的清晨,去郊外采摘地米菜的人中就有很多是妇女。这生意农人是做不了的(因怕别人说是隔夜扯的)。三月三,早一天晚一天真那么重要?对此,我是一直存疑的。</h3> <h3> 枸杞是生长在沟渠和堤干上的小灌木。所谓北果南叶,指的是枸杞在北方和南方不同的用途。食用枸杞叶只是近些年的事。主要是枸杞叶有点涩口,一般仅用来下肉丸汤。这在买肉凭票的年代难以做到。再者其叶需摘得嫩,稍老一点,不说塞牙,连汤都是黑的,闻去有股中药味。此时万物蓬生,草木葳蕤,故不是非想吃上那么一口是不会去市场买的。</h3> <h3> 香椿,湘北叫它春天。这有点雅趣:熟人碰面问“买菜啦?“”嗯”“买什么菜呀?”“就两把春天”。吃饭时,有人上门,问“吃啥呢?这么香。”“没啥,就多了个春天。”香椿可煎蛋,也可焯水后晾干做炖菜。民间有种做法极为简单:将香椿去蒂焯水,在盘中摆放整齐,上面撒盐,大蒜碎及干椒末。然后将锅烧热,倒入菜籽油,待冒浓烟疾速将油泼在辣椒上。即听一阵滋滋声,空气里顿弥漫一股奇异浓香。这时,赶紧用筷将盘中物搅拌,一箸入口,满口生津。吃了香椿是扯不了谎的。香椿含有一种特殊的芳香烃,三步之遥就能闻得,有些刺鼻。故有人食后会放一小撮茶叶噙在嘴里。</h3> <h3> 香椿最迟能吃到谷雨,谷雨一过,茄子和辣椒就该开花了。</h3> <h3> 二o一九年正月 晨曦</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