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科的那些事儿

陌上芊红

  昨天发的朋友圈，看着朋友们的点赞和涌跃的评论，揭开了陈封已久的记忆，浓浓的，挥散不去。

  1993年，我从内地一个中医院，考进了南医，在急诊科上班，和我搭班的是玲玲，一个有能力有魄力、专业知识和技术的专子，年轻貌美洋气。

  那时的急诊科，在A座一楼，现输液室的位置，正对北门，显眼明了。急诊病人总能直接冲进来，抬进来，或者车载进来，不需东找西问，争取到了许多抢救时间。

  某夜，走廊两头响着杂乱急促的脚步声，叫骂声。一个浑身上下都是血的小年青向着我们跑进来，另一头有五六个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提着西瓜刀，刀上还粘着血，也冲了进来。

  “干嘛干嘛？你们要干嘛？都坐好！”玲指着走廊那一排椅子对着他们喝斥着。

  满脸戾气提刀的那几个人果真如幼儿园学生般坐在那。

  冲洗，消毒，注射利多卡因，才发现浑身是血的那位，上上下下大概有几十刀，背后有十几刀，手臂，腿脚，更多，左侧头部还有一刀，胸腹部却一刀都没有，保护得好好。好一个会打架的人！

  叫来外科卢君强医生，然后我俩也默默地各自打开一个缝合包，三个人埋头无声地缝合着。

  平时钉一钮扣都不会、都要向人撒娇的我，抬眼喵了一下认真细致快速的他俩，赶紧也手指绕花般地快速穿刺拉线打结剪断。

    门内有的是缝合针刺入皮肉的声音，门外喧嚣闹骂声不断。一门之隔，两番景象。心里想，刚缝好的伤口，会不会出了这道门，又被他们砍断呢？

   “跑了。快！快！⋯”走廊响起嘈杂的声音复又恢复了寂静。

  卢医生让那人从后门走出去。真是机警！

  收拾整理好器械和工作台，挺挺发酸的腰，走出治疗室。见玲拿着速消净，撒向一个一个血迹。长长的走廊，布满着血迹，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

  “你撒它做什么？”疑惑的我问着。

  “消毒。工人搞卫生时容易清洗干净。”

  全面细致的人才！

  凌晨一点，救护车拉回一病人，正确来说是没有生命体征的人。刚接班的我俩，冲进抢救室，接上氧管，心电监护，行心肺复苏术，静推肾上腺素，电击，100，150，200，等等，一系列的抢救措施，终是回天乏术，一个在家已逝世的人，我们真的是无能为力，已经尽力了。

  “怎么是你？怎么是你？怎么会是你啊？”逝者的儿子趴在地上，捶着水泥地板，号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我听得撕心裂肺！那年母亲走时，我也呐喊着：怎么是你？怎么会是你？女儿还没给你尽孝啊！⋯⋯

  殁了亲人的伤心欲绝了无生趣是一样一样的！

  扫了他一眼，黯然地走进抢救室，翻开白布，撒了心电监护，取下气管插管，拔出针头，一股血随着针头往外涌出来，慌乱地用棉签按压着，想想不对，死了不用按了吧？放开，可是死者为大，还是按住吧！战战兢兢惶惶惕惕地按了五分钟，一个人，头都不敢抬，不敢直视。随后用棉花塞住七窍，整理衣服，盖上白布。

  打电话通知太平间，叫上保安，一起给太平间送去。

   昏黄的路灯闪闪烁烁，甚是吓人。

   这是一个难过的晚上。

  “我带月饼。”

  “我带喝的。”

  “我带水果。”

   我带⋯⋯下了下夜的我们商量着，晚上，上上夜时如何赏月庆中秋。想着节日应该急诊病人会少些。

  搬椅子坐在门口既能赏月，又能看到病人进来。两不误，貌似不错哈。

  二十二点多刚准备时，一辆小车急促的冲进来，刺耳的刹车声响澈着整个一楼。

  “医生，医生，快！快！救命。”

  从车上抱出一男人，颈动脉断了，血柱如高压水龙头般喷奔出来，直射天花板。

   玲一下子两手分别抓住血管的断端，喊着：快，推进抢救室。芳，止血钳。

   止血，建立静脉通道，气管插管，心电监护⋯好不容易止住血了，血压又一个劲地往下掉，三个人快而不乱，有条不紊地既分工又合作地抢救着。生命体征稳定下来后送了ICU。

   和神一样的同事搭班，真心不错！省心舒爽。

   以为稍能喘息一会，却又来了几个食物中毒的。轻的提一桶水给他，让他自行喝完，叮嘱一定要整桶水喝完。重的洗胃，输液。

    随后外伤，外伤，醉酒，醉酒。

    吵吵嚷嚷，热闹非凡，疑似要把节日的余兴带到医院，带给我们。一直到凌晨一点下班了，都没忙完。

   抬头看看月亮，十六的月亮更明亮。赏十六的月亮亦甚好。不是吗？

   由此，便有了因抢救病人成功而有的“笑眯眯的交班”了。

   由此，也有了因整夜整夜抢救病人而困乏地睁不开眼睛的“色咪咪的交班”了。

   1994年南医评三甲，每周考操作，每月考理论，满分奖励100元。年轻的我们，热情高涨，体力充沛。三基书基本可以倒背如流，各项操作更是熟练精致。这年的我们，每个月都能多拿好几百块钱，真正体会到了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颜如玉嘛⋯不需要！我们就是啰。

   那年我们只有八个人，年轻靓丽，朝气蓬勃，果断干脆，意气风发，才干八斗。在家是娇娇女，在男朋友面前是小女人，在科室是女能人，几十斤的氧气筒一个人就能搬上氧气架子上装好，多重的病人都有办法过床抢救。

   就是这样一群的女孩子，从死神手中抢回了许许多多的生命。

   现在，她们都是人中翘楚，医院的中坚力量，（当然，我不是。惭愧！）分布在各个科室，继续发光发热，为病人服务。

   砥砺奋进，铿锵前行。

   致敬我们的青春！

   致敬我们的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