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一朝满腔热血的知青,奔赴北大荒,在白雪皑皑的黑土地上留下了青春,如今,该回的都回来了。然而,有许许多多个年轻的生命,留在了黑土地上,长眠于大草甸。</p> <h3>五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h3><h3><br></h3><h3>三月九日,纪念下乡五十周年,她一个人坐一边,任热泪流淌,她想到了杭大附中一起读书的同学,一起长大的闺蜜,一个茅草屋的炕友,却已成为遗留在北大荒的孤魂。</h3><h3><br></h3><h3>这些年,我们都在回忆和纪念五十年前的事。五十年沧桑,” 知青 ” 已成为历史,却让我们一代知青难以忘怀,因为经历了很多很多的事,而那时,我们太年青,是幼稚,是迷惘。也许没有多少人知道,我们去那里干嘛?我们还能回来吗?而值得庆幸的是,我们都回来了!</h3> <h3>杭州知青去黑龙江富锦插队的专列,首节车厢坐着的全是杭大附中的同学,我们铁中同学就在第二节车厢。</h3><h3><br></h3><h3>她好多次从前面的车厢出来,从我们身边走过,让我们惊讶,是她轻挑婀娜的个子,真的不敢相信,我们都在估约,她当时有一米八的个子。白净秀泽的脸上,架一幅眼镜,脖子上扎一个毛线围圈,两条粗粗的辫子压在肩背。每次,她出现在我们眼前:因车厢的晃动,她的身姿随之飘悠,像似轻松的舞步;她嘴里也不时的在轻轻的哼着歌曲。那一刻,我们都会不约而同用目光来回护送着她。</h3><h3><br></h3><h3>我们的知青专列在驶离哈尔滨不久,车厢里发生了激烈的战斗。这一边,有很多的人手持铁棍往首节车厢冲去,杭大附中的同学死死封住了两节车厢通道的铁门。</h3><h3><br></h3><h3>这以后,血腥笼罩了整个专列。那一位高高个子的姑娘就再也没有出现。列车上的短暂期遇,让我记住了这位姑娘。</h3> <h3>下乡后的四月初,生产队组织我们知青去草甸子深处的水林子打柴火。第一次坐马车,大家都有新鲜感。马老板焦大叔,手上握一杆长长的大鞭,不时在空中画个圈,然后发出清脆的”啪啪”响声。马车由一匹枣红马驾驭,前面两匹亮黑色的马一左一右拉套。</h3><h3><br></h3><h3>这草甸子的路不好走,焦大叔神情显得有些紧张,嘴里老是唠叨:你们给我坐好了,留着点神,拽着点。我们倒是不以为然,不就是嘴里不时叫几声:喔喔,吁吁,嘚儿驾。所以,我们几位男生多次要求焦大叔把那挂长长的大鞭子,也让我们过一下瘾。</h3><h3><br></h3><h3>焦大叔显得有些生气的说:你们不怕死,我还怕惹事找罪呢。他告诉我们,前几天赶马车去富锦县城,在马车店过夜,马老板都在说,二龙山出大事了,好好的一个杭州丫头,来俺这里,才半拉多月,就被车轱辘碾了。</h3><h3><br></h3><h3>听到这个消息,我们几个知青都不吱声了。才来几天呀!一个好好的杭州同伴就死了 ,大家的心里都不好过。焦大叔还补充一句:听说那丫头刚没气儿,她家里人信儿送来了 ,真可怜,连爸妈的信也没有看到。</h3><h3><br></h3><h3>这一来,我们都沉默无语了。虽然,我们都不知道不幸罹难的杭州同胞是谁?但是,我们的几位女生听了都伤心的哭了。</h3> <h3>去年,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和她相识。她也是富锦二龙山的知青,叫鲁新。我们在一起聊聊插队那一会的旧事。她突然说:生与死,是一瞬间的事。五十年前,她和同队的知青徐明早上一同去打柴火,下午,两人竟然阴阳两隔。这一天是:1969年3月31日,星期一。</h3><h3><br></h3><h3>那天早晨7点多,徐明、鲁新和另三位女生坐村里的马车上山砍柴。回来的路上,套辕的马突然发毛,拖着马车往一边的树林冲去,东弯西倒的车身,一下子把徐明、鲁新从高高的柴火上掀下车,马车压过徐明的胸部,又压过鲁新的右胳膊。</h3><h3><br></h3><h3>一直从10点折腾到晌午11点,生产队才用拖拉机爬犁把徐明、鲁新送进二龙山公社卫生院,医院里却锁着门,不见一个医生和护士的影子。同学们终于花了好多周折才找到医生,那医生却跑进另一个房间里,迟迟不肯前往检查,还说,等我把东西收拾好,慢慢来的。同学们看着身负重伤的两位姐妹在呻吟,也没有好的主意和办法,急的跺脚和哭泣。初来乍到的知青,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荒野农村,加上初出校门不久,都是十多岁的孩子,从来也未经历过这样的事。这时,有人想到了毛主席语录的精神力量,于是大家齐声朗读 “ 救死扶伤,实行革命人道主义 “ 和 “ 为人民服务 “ 的毛主席语录。那医生有点不好意思了,才来到伤员的床前。</h3><h3><br></h3><h3>徐明不停地叫痛,在场同学要求医生给她打止痛针,医生们爱理不理地说,要等会诊好再说,打了这种针就不能检查了。医生开始检查,用听筒听听,按按胸部等,看了半个多钟头。徐明不住地叫,别压我,别压我,痛、痛、痛。诊断后,医生给徐明注射一支强心针。医生说:其他的药无法用,因为管药库的人回去休息了,没钥匙 。12点,管药库的人来了,这才给徐明和鲁新打了止痛针。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姐妹,大家只能忍着气,在精神上不断鼓励伤员忍受痛苦,等待县医院的救护车,还反复诵读毛主席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h3><h3><br></h3><h3>徐明在大家的鼓励下,咬紧牙关不再喊痛,她半睁着眼睛,望着身边的同学们,徐明也许不清楚自己会怎样,她和围护在床边的知青姐妹说:我心里闷!我难受!</h3><h3><br></h3><h3>时间在流逝,姐妹们感觉徐明嘴角在蠕动,慢慢的,没有了声音。姐妹们不敢放声大哭,大家背过身,相拥在一起哭泣,是轻轻的呜咽,默默祈祷:徐明,你不会有事的,我们才来几天呀!……</h3><h3>13.45时,徐明好像是累了,她闭上了眼睛,如熟睡一般。凋谢了,十八岁的花季!</h3><h3>一位男生,匆匆跑来,他手里拿着一封信,是徐明爸爸寄来的信。</h3> <h3>鲁新是幸运的,被马踩着的右胳膊骨头断了,富锦医院没有能力治疗,她被转送到佳木斯治疗,后又被妈妈接回杭州治疗。一年后,忠厚质朴的她,又重返生产队,在北大荒的黑土地上继续耕耘自己的人生。鲁新告诉我:每年三月的这一天,她的心里都会不由发怵,眼中会突然出现奔跑着的东倒西歪的马车,会想到血迹斑斑的徐明,还有那个杂乱的病房和肮脏的病床,在恶梦中惊醒,她只能用泪水洗脸。</h3><h3><br></h3><h3>今年三月九日,我们下乡插队富锦五十周年,知青们欢聚在一起,用各种形式纪念这个特殊的日子。那一天,我问鲁新,记得你们杭大附中有一位个子特别高的姑娘,现在好吗?鲁新突然不作声,好久,她才给我发回信息,说:高高个子的姑娘叫徐明,就是我曾经和你讲述过的故事中的主人,她还给我发来一张徐明生前的照片。我立刻就认出:她就是我记忆中的,多次出现在我们车厢的杭大附中的高个子姑娘。</h3><h3><br></h3><h3>看了鲁新发来的信息,我也久久陷入了沉思。火车上那个走路如踮着轻姿舞步,嘴里唱着优雅小曲的,高高个子的姑娘,一次又一次重现在我的眼前。我的耳边还不停的回响马老板焦大叔说的话:你们杭州的一个丫头被马车轱辘碾了,还没来得及打开爸爸寄来的信,就没气了。</h3><h3><br></h3><h3>徐明过早的离开了我们,是谁之错。当时,赶马车的社员为一己私利多打一捆柴火,随手扔在了马车的最上面,徐明和鲁新正因为坐在这捆没有绑扎的柴火上,而随着柴火从马车上滑了下来;当年,二龙山公社卫生院的医生,极不负责任的医德,不堪入技的医术;还有,徐明如果健康的活着,她也许会是一名优秀的篮球队员、排球队员、或者和爸爸一样走上讲台成为一名学者。........</h3><h3><br></h3><h3>而十八岁的徐明,下乡才十八天,无辜的生命就永远留在了北大荒的黑土地上。</h3> <h3>走过这五十年,我再一次端详徐明的照片,她依然那么年轻漂亮,那么活泼可爱。她也许在天上也记得今年是下乡的五十周年,我们也不曾忘记,今年是她离开我们之后的五十周年。为记住一位亡灵,切不可忘记留在北大荒的孤魂。<br></h3><h3>我谨以此文,悼念一位素不相识的杭州知青 — 徐明。</h3><h3><br></h3>